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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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小小的火球,推進著某樣不知明的東西,在天邊緩緩劃過。不久,火球熄滅了,那東西在高空遠遠的斷成兩截,後半截向下跌落,前半截上,張開了小巧的降落傘。
“那是什麼?”白山指著它。男生回過頭去,兩人望向那被降落傘帶著,慢悠悠落向地面的物體。它下落,下落,直至離地幾百米的高度,突然爆炸開來,一枚小小的太陽,陡然綻放。
強烈的衝擊波,由遠及近,所到之處,折斷樹木,摧毀房屋。只是轉瞬之間,白山就聽到自己骨骼折斷粉碎的聲音,而這一切發生之快,甚至來不及覺到疼痛。
那半空中的小太陽猛的漲大了幾百倍,它耀出的光芒,讓白晝下的景物,都失去了光彩。緊接著,巨大的蘑菇雲騰空而起,而這就是白山看到的最後的景像。
“啊!”白山掙紮了會,終於睜開眼睛。太陽已經升起,照耀著這片寸草不生的沙漠。風沙稍稍小了一些,卻沒有止歇的意思,乾燥的空氣,捲起沙土,打在白山乾裂的嘴
上。
聖女別無選擇,唯有繼續前行。風沙掀開浮土,顯出一小段黑
的物體。
聖女茫然的走過去,那是被某種恐怖力量扭成一團的鐵條,它似乎是從其它什麼東西上斷裂掉下來的,厚厚的鏽斑,暗示著它存在於世的時間,而如今,四周能看到的人造的物體,只有這一小段鐵條而已。
又或許,這片茫茫沙漠,皆是人力所為。白山痛苦的搖搖頭,拋下它,繼續前進。風沙呼號,將這段遺物埋回地下。
沙漠的高溫正持續炙烤著女孩的身體,比起勞累,脫水成為了頭號強敵,這讓聖女的思緒就如風中黃沙般的四處飛散。所剩無幾的體力,讓她只能低頭前行,呆滯的望著自己的腳尖,一步步的踩過沙子,隨著腳印被風沙蓋住,她又再一步步的踩出更多。白山試圖用這樣的方式來忘記長途跋涉的勞累,只看自己當下邁出的每一步,而不去思考整個路程還有多遠。
只有每隔一段時間,需要確認方向的時候,白山才願意花費力氣抬起頭來,看一看遠處的雪山。而這又無疑是令人洩氣的舉動,每次抬頭,雪山仍在那裡,僅僅只是比前一次看時,變大了一點點而已。
白山的意識逐漸模糊,甚至連腳下開始出現三三兩兩的野草,也沒有注意到。
等她終於發現這點變化的時候,草已成叢,喉嚨裡卻已經乾渴得如同火燒。
她鼓足力氣,用自己可以達到的最快速度奮力向前,卻只能邁出幾步,就力竭倒地。
息著,掙紮著,她起身,邁出幾步後,再度摔倒。
已經到了連站都站不起來的時刻。聖女像是一條卑微的爬蟲,滿身泥土,衣衫襤褸。她不由得想起神啟中曾記載的一種食腐鳥類,當人在野外將要死去時,這種鳥類就會在半空中盤旋,等他嚥氣,好降落下來吃他的屍體。白山翻身躺著,大口息,半睜的雙眼望向天空…
那裡什麼也沒有。名為禿鷲的生物,早在惡魔戰爭時期,就滅絕了。
“或許這就是我的結局。”白山用最後一點思緒,自嘲的想著。沒有輪迴,就會死去,而這將是真正的永眠。她沒能為農夫帶來更多秧苗,也沒能解開維德的秘密,直到死時,連充當其它動物的食物,也無可能。
在白山的意識裡,她一直覺得,自己近這幾世輪迴中,扮演過舉足輕重的角,做成過重要的事績。但在死亡臨近時,這些令她潛意識裡暗暗自豪的成績,究竟都是什麼,她卻毫無頭緒。
聖女也好,廢人也罷,在死神無常隨時可能降臨的時刻,這一切都如鏡花水月,或真,或假,或清晰,或模糊,怎樣皆可,又都毫無意義。
普羅米…真的沒有完成輪迴嗎?諸神真的沒有再派鵬鳥去接引他嗎?
這絲念頭只是一個火花,卻又迅速放大。白山睜開眼睛,生命似乎再度有了苟延殘的意義。她迴轉身,趴在地上,視線被重重野草阻攔。然而當她用了全身力氣撐起身體時…
一群瘦小的白雲朵,就飄在遠處。又有孤單的人影,混在這草地上的白雲中間,慢慢的信步前行。
那是羊群!白山恢復了些許意識,她奮力朝羊群挪動身體,張嘴想要呼喊,卻只能發出乾啞的聲音,便摔倒下去。她再起身,用力揮手,眼皮卻似有千斤之重,昏沉沉的壓將下來,剝奪著聖女的視野,直至栽倒,只在最後的目力余光中,看見那牧人朝這邊奔跑。
一絲甘涼沁入嘴,灌入喉嚨。白山清醒過來,抓住水囊,喝得乾乾淨淨。
她咳嗽著,抓住牧人的衣領:“你是信神者嗎?”
“諸神在上!”牧人辯白:“我每天都回城祈禱!諸神於九重天上,必能見證我的虔誠。”白山又問:“你們的神官,叫什麼名字?”牧人如觸電般拋下白山,退倒幾步:“這世上怎會有人不曉得神官的大名?”白山喝道:“快說!”老實巴的牧人被嚇了一跳,他朝雪山行禮道:“我們的神官大人,大名亞伯。一個多月前,他還來草原上查探過我們的羊群,只是後來一直沒有出席祈禱儀式,希望他一切安康。”白山閉上眼睛。這裡不是她的家園,而是三十七號世界。
“願你安息,亞伯。”聖女暗自禱告,終於失去體力,睡了過去。
-----蠟燭跳動的火焰,照亮一方小小的密室。諸神顯聖圖,掛在一隅,並不怎麼顯眼。室內只有一套桌椅,聖女穿著神袍,在桌邊與客人對向而坐。
“我大致明白了您的意思。”來人睜大眼睛,雙眸在燭光的耀映下放出神采,壓低聲音,斟酌著句子:“您是說…籽不出芽,人不能育,並不是惡魔力量的影響,而是始於四百年前的戰爭。那場戰爭快要結束之即,敗方為了扭轉戰局,使用了被稱為『核子』的武器,引發了全世界的核戰爭…那是一場世界大戰,神啟中,稱它為『惡魔戰爭』。”白山微笑道:“你是我在這裡遇到的,理解這些古代事件最順利的一位。”他皺著眉頭,似是在苦苦思索這與畢生所學完全不同的,全新的知識體系:“那麼…這種『核子』的武器,會釋放大量被稱作『輻』的東西。雖然這種隱形的力量到現在已經隨著時間消散,但它曾對世界帶來的慘重影響,至今還存在。最嚴重的副作用,就是不育。”白山點頭:“沒錯。”
“所以我們才無法生育,必須依託神力來輪迴復生,而輪迴得來的身體不夠完美,壽命才會如此短暫。”客人沉著,再度陷入思索。白山沒有打斷他,而是默默的等待他自己得出答案。
“不對。”他搖頭道:“如果神啟所言為虛,而輪迴之事卻是實的,那麼所謂的輪迴,並不是依託神力,而是你所說的『科技』力量的結果,只是它太強大,在我們眼中,似是神力。這種力量不是諸神的專利,凡人也可掌握…不對…諸神怎能和凡人掌握一樣的科技?
“客人沉著,他的思維,就如跳動的燭光。
“所有人皆是凡人!”客人眼中的光彩又閃耀起來:“我懂了,我懂了。所有人,皆是凡人。科技知識是凡人在舊時代裡,經過漫長的歲月,慢慢掌握的。
但世界核子大戰後,文明毀於一旦,有一些人壟斷了舊文明的成果,我們卻失去知識,失去了力量,再加上沒有壽命,更無法生育,便只好崇拜他們,依靠他們為我們創造新的身體,尊他們為神。
“他又陷入苦苦的思索:“只是…這一切與神啟所說,是完全矛盾的。然而這兩種說法,卻又各自解釋了我們可以看到的所有事實。究竟您說得對,還是神啟說得對呢?”白山微笑:“那就需要你用自己的眼睛,到這神域體系以外的世界,親自見證了。這幾世來,我一直在觀察你,路梭先生,您有智慧,有見地,卻因為四世之前,無故缺席了幾場祈禱,而一直仕途不利。或許,你可以在這場暗中興起的反抗運動中,展現一番作為。”
“我心中早有疑惑。”路梭說:“只是不便講出來而已。既然蒙了聖女大人的啟發,產生了新的思想,此刻若不讓我去看看您所說的『自由的世界』,我反而會食不甘味,睡不安寢了!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一旦出發,就再也回不了頭,這是一條艱辛的抗爭之路。”白山嚴肅的說:“你想好了嗎?我有沒有可能其實是惡魔,在引誘你走向墮落的歧途?”路梭哈哈大笑:“不可能!”他頓了頓:“您是由諸神降下的聖女,每一世,都由諸神親自指派的金鵬鳥接引,世世輪迴,皆是如此。如果諸神真是全知的,如果神啟真的所言不虛,金
鵬鳥降下的,必不會是惡魔,所以你不是惡魔。但從你口中,既然講出了神啟中認為惡魔才能講出的話語,那麼諸神就必不全知。
這是個很簡單的悖論…您是神親自降下的聖女,但只要您瀆神,神就必定和凡人一樣。不用再多試探我的決心了,我願意加入你們,請為我引路吧。
“說罷,他躬下身,向白山深深行禮。白山再度微笑,並且使用了尊稱:“和您這樣思維捷的人論道,是輕鬆愉快的事。”說罷,她認真的行了還禮:“既然我們不再使用神啟的語言體系,我們的思想也就自由了。自由者眼中,所有人皆是平等的,這樣的禮節,也就可以不用再行。”白山補充說:“如果你已下定決心,便隨我過來。我將引你找到城中的接頭人,動身去往為自由而戰的世界。”白山從昏睡中甦醒,睜開眼睛,視界滿是淚光。她坐起身,凝望著
邊的燭光,熱淚滴滴滾落。
老實的農夫也從睡夢中醒來,湊上前,替她拭淚:“諸神在上,仁慈的命運之神引領你,讓你脫離了死神無常主宰的沙漠,作為我的子,安居在我們這個家族當中。白玲,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白山走出了沙漠,垂死之際幸得牧人搭救。她記得維德的告誡,沒有透
任何與他們接觸的信息,這樣她就無法說出自己來自相鄰的三十六號世界,畢竟這是神啟中從未提及的知識。
她便徹底拋棄了聖女身份,稱在沙漠中走失,幾近渴死,更失去了記憶,這一定是惡魔的害人伎倆。白山於這三百年間,夜不停的參讀神啟,編織這樣的藉口,自是不在話下。但因為孤身無依,又暫時找不到三十六號世界的所在,為了生存下去,就只有暫時化名白玲,加入到剛剛意外喪
的某個農夫家庭裡,成為這個六口之家的一員。
而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是誰,這幾世都在做些什麼。
“我叫維德,是當地反抗組織的領袖,我是來幫助你們的。”她在心中默默回味著這句話,眼淚再度滑了下來。
農夫躺倒,小聲咕噥著:“快睡吧,天還沒亮呢…明天還有農活…還有…等你身體恢復了,也要下地幹活,我們可養不了…閒人…”震天的鼾聲,就此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