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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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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主任到的時候,連國山還沒有到,然而沒有家屬簽字,醫院無法將病人推入手術室,只能對連國川做一些搶救措施。

而且心臟病本來就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治好的,要做手術也需要找合適的配型。連國川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他的手術原本是將在兩個月之後進行的,配型也找好了。對方是個小姑娘,知道自己能救人一命也很樂意幫忙。通過跟小姑娘家人的多次協商,以及連國川給出的大量資金,雙方達成共識。

可惜現在小姑娘雖然在了,連國川的家屬卻不見蹤影。

就在眾人都記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連國山慢慢悠悠地出了12樓的電梯,嘴裡還叼了菸,中年大叔特有的猥瑣氣質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體現。男人頭髮掉了半個頭頂,眉眼沒什麼神,口中的煙拿掉之後又blabla抱怨了一陣,說自己翹班這可是要扣工資的,跟連國川那種有錢人是無法相提並論的什麼的。大的啤酒肚,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經常喝酒似的。

季青忙裡偷閒打量了這人一番之後,就知道這男人身體處於嚴重的亞健康狀態,三高估計佔全了,心態還不夠平和,估計在家都屬於欺負老婆的那種類型。

然而,即使對方是個殺人犯,他也是目前唯一能夠聯繫到的連國川的親屬了,季青只能拿著合同過去,說:“連先生,病人需要馬上開始做手術,這個請您簽署。”連國山於是接過合同,隨意在上面簽了字,嘴裡依然有些罵罵咧咧的:“這樣行了吧?我說你們醫院就是麻煩,不就是個手術麼,做唄,為了收錢和逃避責任,鬧出這麼多事兒,多少人都因此喪命了吧。”季青讓他一口煙味兒燻得夠嗆,本來也懶得和他計較,可回頭看見連國川痛苦的樣子,他還是忍不住說了句:“先生,生命是需要敬畏的,即使在每天看著人們相繼離開這個世界的醫院,我們也抱著最大的希望去治療。”連國山顯然對季青的態度頗有微詞,才想罵回去,便又聽季青道:“先生我看您的面不太好,血壓血脂血糖估計都不低吧?”連國山臉更加不好,季青於是趁火澆油:“順便告訴您一聲,即使是在醫學技術高速發達的今天,糖病也是不治之症,比癌症還恐怖哦。”說完,他轉身就進了手術室,懶得再跟這人廢話。

上手術檯的時候,連國川終於從昏中清醒了過來。

田主任便向他代了手術提前的事情,連國川皺著眉,看得出來他在忍受著劇痛,他顫著聲音說:“大夫…我、我知道我…這次兇、凶多吉少…我…我兒子…還小…他…遺傳了我…能…能治好他麼…”季青看著連國川痛苦的樣子,忽然想吐槽,你說這位先生三十來歲,正是年輕有所作為的時候,看起來也惜命的,你說沒事去看什麼足球啊,這不是造孽作死麼?

手術基本上已經可以開始做了,但對於病人的這種要求,醫生們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有些為難。

田主任面,正想開口說什麼,季青卻搶先道:“連先生,您放心吧,兒子我們會幫你照顧好,只是,您如果真的去了,兒子的撫養問題…”連國川搖搖頭,“我…我早就起草…起草了一份…遺產證明…他的事…料理好了…”季青於是點點頭,連國川長得不難看,至少比起連國山而言,這人算得上是英俊瀟灑了。他和連國山恐怕是兄弟,只是連國山看起來怎麼也有四十五六了,可他卻只有三十五,看起來兄弟二人相差甚遠。

對於病人家屬的家庭問題,作為醫生也不上嘴,實際上也懶得口,每天那麼多病人,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累死也沒法一個個管過來吧。

連國川才說完話,警報就響起了,季青被這聲音拉回了思維,才發現儀器上的那條線忽然趨於平穩,連國川也慢慢失去了生命跡象。

田主任見狀慌忙叫人使用電擊,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在盡力搶救了十分多鐘後,連國川還是永遠的離開了。

季青忽然有些不舒服。

亂作一團的手術室在十五分鐘後還是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季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手術室的,也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麼,他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撐著腦袋,說不出話來。

在生命面前,人類何其渺小。醫院是上演人生悲歡離合最多的劇場,季青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冷眼旁觀了,但忽然發現他還是無法接受人們一個個在他面前離去。這讓他忽然對這個地方產生了恐懼之情,這是從未出現過的。

他自小失去了疼他的哥哥以及和他玩得很好的小夥伴,然後父母相繼離去,家中終於只剩他一個人煢煢孑立形影相弔。其實,這樣的人生也沒有什麼不好,畢竟無牽無掛,才最瀟灑自在。

可現在不一樣了,黎軒出現了,他又有家人了,所以,他又開始畏懼死亡了。

因此,當他知道黎軒居然傻到自殘的時候,明知道他不會有事,可源自心底的恐懼還是讓他亂了分寸。不得不承認,他害怕,很害怕,尤其害怕失去黎軒。

在連國山來之前,季青就在想,萬一哪天黎軒病了要做手術怎麼辦?誰能給他簽字呢?即使他和黎軒在一起五年了,他也沒有可以為他簽字的一個證明。他忽然迫切地想要一紙婚書,那個破證書栓不栓得住黎軒不重要,他只是想要一個理由,一個可以在那個文件上簽字的理由。

否則的話,渺小如他,又能在死神面前為深愛的他做些什麼呢?

在死亡面前,我們都是渺小如滄海一粟的茫茫螻蟻之萬一。

季青抬手頭髮,覺得這一下午經歷的這點破事兒耗盡了他的所有力般,讓他疲憊不堪。

“叔叔,我爸爸呢?”季青忽然聽到一個稚的聲音,抬頭看去,才發現是個六七歲的小男孩,長相跟連國川有幾分相似。

“你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季青撐出一個笑容,“你叫什麼名字?”小男孩做了個鬼臉,“我憑什麼告訴你我叫什麼啊!”然後又有些天真地問他:“很遠是哪裡呢?”

“上天了,你見不著了。”季青說。

小孩不懂前半句的意思,但聽到後半句之後,居然一蹦三尺高,“yeah!再也不用被老爸管啦!對了叔叔,今天我‮試考‬了,需要家長簽名,你能幫我簽名麼?我可以給你一糖作為謝禮!”季青心說這小孩真是沒心沒肺還古靈怪的,於是從褂子口袋裡拿出了支筆,“但是你總要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吧?”小孩子轉了轉烏黑的眼珠,“我叫桐桐,連桐。”說著,從書包裡拿出了一張皺成擦股紙都沒人想要的卷子,“喏,右上角,籤‘已閱’和家長姓名吧。”季青一看,33分!

“這…”這孩子真長臉啊,連先生真是辛苦了,幸虧剛剛已經離開了人世,不然看到這熊孩子考的這分,非得氣得心臟病復發不成!

桐桐理直氣壯道,“怎麼?醫生叔叔你要反悔麼?”季青拿著筆的手在顫抖,心說你丫要是我的孩子,老子早你了,才幾年級啊,就考這分,以後還能要嗎!

“我不是你的家長呀。”季青覺得要是在那張卷子上籤了名字,就太恥辱了,比他考了33分還恥辱。

“桐桐…桐桐!你幹嘛呢!”忽然跑過來一個女人拉過了桐桐,又對季青笑了笑,“醫生,不好意思哈,這孩子調皮了些。”季青搖搖頭,“您是?”女人穿得樸素的,面容有些蒼白,臉上還有明顯剛擦掉的淚痕,眼睛腫成了杏仁狀。

“我是王煦,連先生家僱的保姆,先生住院之後我就負責照顧這孩子的起居。”儘管還有淚痕,可她依舊笑容可掬地回答季青。

季青看著這小保姆應該是好相與的人,站起了身,不由多問了一句:“現在連先生走了,以後你打算怎麼辦?還有這孩子。”他低頭看了看小孩天真的臉。

“先生之前代過我,說讓我把他送孤兒院。先生把錢都留給了這孩子,如果他的心臟病犯了,還是送到這裡治療。我打算明天帶這個孩子辦理一下手續,之後我也得再找一份工作了。哎,你說這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呢?”王煦說到最後,半是慨半是悲傷,眼裡又含著淚。

“人生老病死是難免的,小姐請節哀。”

“叔叔叔叔,我看看你長得好,我跟你走行不?你不是說我見不著我爸了麼?”桐桐忽然拉著季青的袖口問。

季青囧囧地看著小朋友,這就要跟人走啊?

“這…為什麼跟我走啊?”桐桐於是抱著雙臂,一本正經地說:“目前為止,你是唯一一個看了我成績還沒批評我的人,我覺得你是個好人,把自己給你,我也放心。”

“…”季青被這熊孩子小大人的模樣逗笑了,心說你這不是看我好欺負吧?

“而且難得遇到長得跟我有一拼的帥哥,我覺得這簡直是命運的邂逅,愛的新篇章,我想我的人生會因你而改變的,帶我走吧!”桐桐繼續說。

“…”季青抬頭看向王煦,發現她正笑得有些尷尬,不由問:“這孩子平常都看什麼啊?”

“有時候我看言情劇,他也會跟著看一些…”

“可我倆都是男的啊…”

“其實我是個腐女…”

“…”還有不腐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