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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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造訪嗎,師傅?”他道,深鞠一躬,呈上食物和冒著熱氣的飲料。近來,在坎的建議下,耐奧祖開始飲用一種用特殊的草藥調製而成的藥酒。坎向他保證,這種飲品可以讓他的意識和神保持向先祖之魂敞開。一開始,耐奧祖覺得這東西難喝得要命,但他一句話也沒說。而現在,他每天清晨第一件事就是享用一杯,在接下來的一天之中還要再飲三次。他接過杯子,啜一口,對古爾丹點點頭。
“不錯…而且我知道了一些重要的東西。聽著,古爾丹。從獸人出現在世界上的那一刻開始,薩滿教便存在了。薩滿教與獸人共生,薩滿們與先祖同行,與元素協作。”古爾丹的表情有些困惑。
“是的,當然…”耐奧祖抑止不住自己的笑容。
“當然,這些始終是對的。但,還有更多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先祖之魂能看到,而生者卻無法得見的存在。坎告訴我,她一直在與那些存在,他們睿智而博學,擁有連先祖之魂都不曾涉足的知識,現在,他們會來到我們身邊,幫助我們。坎說,有一個特別的存在,他已經決定給獸人以他的庇護,很快…很快他就會向我現身了!”古爾丹眼睛閃亮。
“那麼…我也能見證這一景象嗎,師傅?”耐奧祖微笑道“你是一個強大的薩滿,古爾丹。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選你作學徒。沒錯,我想會的。只要他認可了你的價值,就像認可我的價值一樣。”古爾丹謙卑地垂下頭。
“但願如此。”他道。
“我真榮幸能為您服務。這會是獸人最光輝的一刻。能活在這一刻,真是我們的幸運。”黑石氏族請求率先出擊,黑手親自打前鋒。群眾中有一些惱火和不滿的聲音,但黑石氏族的狩獵技巧之高是舉世聞名的,而且他們的住所離泰摩爾――德萊尼人一座相對孤立的小城市――很近,這也使他們成為了自然而然的第一選擇。他們被配給了最好的護甲,長劍,鐵箭頭,還有更多用來對付德萊尼人的武器。
奧格瑞姆騎行在族長身側,毀滅之錘背在背後,從頭到腳裹在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板甲裡,皮膚被金屬磨得難受。他下的狼似乎也同樣不喜歡他這身重甲,幾次回過頭來作勢咬奧格瑞姆的腿,好像那是什麼煩擾它的昆蟲。他們穿過軟軟的牧草場,狼似乎疲累起來,粉紅的舌頭伸在外面,不停地息。
奧格瑞姆低聲嘟囔了幾句。發動戰爭,對抗他們險惡的新敵人,這話聽起來可真容易。但當他們所有人――包括奧格瑞姆自己――一同起身,為這個決定喝彩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想過,單單是準備戰爭,就會有多麼困難。如果他們想要坐騎揹負本來就厚骨頭沉的獸人又外加那麼一套盔甲,他們得養更大體型的狼。
他們手中的武器已開光過了。他們數次進攻食人魔,得到的結論是,儘管那幫傢伙動作笨拙,頭腦愚蠢,與捷聰穎的德萊尼人完全兩碼事,但比起獵塔布羊來,和食人魔戰鬥總算還更接近於對付新敵人。最開始時,他們甚至還失去了一些同伴――他們為死者舉行了合乎禮節的火葬禮,以紀念這些光榮的犧牲。他們對手中全新的武器非常陌生,沉重的盔甲減緩了他們行動的速度,不過,每次攻擊都比前一次更加順利。最後一次進攻中,他們面對的不止是兩隻食人魔,還有一隻戈隆,它不僅有食人魔的兇猛蠻力,還有食人魔所沒有的智力,讓它變得更加難纏。在兩個勇敢的黑石戰士倒下之後,奧格瑞姆揮舞著他的預言之錘,給了怒吼著的戈隆最後一擊。
黑手站在他身邊,汗浹背,氣吁吁,滿臉是血,有他自己的血,也有他們剛剛殺死的怪物的血。他用戴著鍊甲手套的手抹抹臉,手上的血,哼了聲。
“兩個食人魔,還有它們的主人。”他喃喃道,伸手拍上奧格瑞姆的肩膀。
“德萊尼人在我們的力量面前,必將毫無反抗之力!”奧格瑞姆著汗站在太陽下,明亮的陽光照在盔甲上,閃閃發光,幾乎晃花了他的眼睛。他默默同意了族長的話。他體內充盈著對鮮血的渴望。他相信耐奧祖和自己氏族的薩滿。還有,他和杜隆坦談過,二人也達成了共識:儘管很久以前的那天,德萊尼人救了他們,還熱情招待了他們,但,那些藍皮膚的傢伙確實表現得有點奇怪。先祖之魂從來沒有指錯過道路,這次也絕對不會。
可是,當他騎行在他的族長身邊,向他們的目的地――斥候回報的一支小型德萊尼狩獵隊所在地――前行時,奧格瑞姆心中又升起了疑慮。德萊尼人表現得很奇怪,又怎麼了?他們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肯定還覺得獸人很奇怪呢。僅僅因為他們是異類,他們就該死嗎?德萊尼人曾經對獸人動過一次手嗎?甚至侮辱過他們一句嗎?然而現在,十八名全副武裝的黑石戰士卻要前去屠殺一群毫無威脅的德萊尼人,而那幾個藍皮所做的一切僅僅是在給族人獵食而已。不知怎的,奧格瑞姆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個曾對他們羞怯地微笑的德萊尼女孩的影像。在這晴朗得眩目的子裡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之中,會不會就有她的父母?
“奧格瑞姆啊你溜什麼號啊!”黑手啞的聲音傳來,嚇了奧格瑞姆一跳。
“你在想什麼呢,我的副官?”一張孤兒的臉,奧格瑞姆心想。他聲說出來的卻是“我在想,德萊尼的血會是什麼顏?”黑手仰頭大笑,驚起一群烏鴉,刺耳的嘎嘎聲和驚慌的拍翅聲此起彼伏。
“哈,我保準你一臉!”黑手道,仍然笑個不停。
奧格瑞姆下巴緊繃,一語未發。先祖是不會說謊的,他嚴肅地想。孩童總是無罪的,但她的父母對我們不利,他們便是罪有應得。
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支隊伍,甚至壓沒有費心隱藏行蹤。據斥候回報,狩獵隊一共十一人,六男五女,在追蹤一群裂蹄牛。這種巨大長的野獸力氣很大,很難殺死,但它們沒有塔布羊群那樣好戰;獸人們看到狩獵隊時,他們已經成功圍住了一頭小牛。牛咆哮著刨地,低頭將獨角指向進攻者,但誰勝誰負顯然已見分曉。
如果獸人沒有出現的話。
在一座小山脊上,黑手號令隊伍停下。奧格瑞姆能嗅到族人的興奮。他們身披嶄新盔甲的身體在動中顫抖,手指開開合合,一心只想握住剛剛悉的武器。黑手舉起一隻裹著鍊甲的拳,小眼睛注視著下方的情況,等待出擊的最佳時機。
黑石族長轉向後方的薩滿們。他們也穿著盔甲,但沒有佩戴武器。他們不需要武器。他們的工作,是治療倒下的兄弟,以及導引強大的元素之力攻擊敵人。
“準備好了嗎?”他問。
最年長的薩滿點點頭。他的眼中閃著強烈的光芒,嘴勾成一個微笑。他也一樣想在今看到德萊尼的鮮血。
黑手滿意地嗯了聲,揮拳向下。黑石戰士們發起了狂野的衝鋒。
他們喊出了戰吼。藍皮膚們轉過身。起初,他們的臉上只有驚訝。無疑他們是在想,為何有這麼多騎狼的獸人戰士來幫助他們狩獵…直到他們的領袖被黑手的雙手闊劍麻利地切成兩段,德萊尼人才明白,獸人的目標不是裂蹄牛,而是他們。
值得稱許的是,他們並沒有嚇得不知所措,而是立即採取了行動。幾個聲音同時念出那種好似潺潺水聲的陌生語言,聲音中只有最細微的恐懼。奧格瑞姆不記得那些詞語,杜隆坦有記憶這種東西的天賦,他可沒有。但他認得那種聲音。他還記得很久之前德萊尼人救了他和杜隆坦的那一天,知道德萊尼人會出什麼招數,所以早就讓族人們做好了準備。當超自然的藍和銀閃電劃過天空,薩滿們自己的閃電便了上去。閃電相撞,晃得人睜不開眼,奧格瑞姆迅速把目光移開,轉向面前握一把閃光手杖的德萊尼戰士。他怒吼一聲,舉錘過頭,猛力砸向對方。德萊尼的盔甲承受不住這一擊,被砸得稀爛,鮮血和腦漿濺了一地。
奧格瑞姆抬頭尋找下一個目標。幾個黑石戰士被困在德萊尼那汙穢的閃電形成的魔法網中,他們都是驕傲勇敢的戰士,但魔法網一路燒進他們的皮膚,令他們痛苦地尖叫。燒灼血的氣味、鮮血和恐懼的味道混在一起,鑽入奧格瑞姆的鼻孔,讓他到無比狂熱。
一陣輕風撫過他的臉,趕走了戰鬥的氣息,給他的肺充滿新鮮空氣。奧格瑞姆選定了下一個目標,一個沒帶武器、全身環繞著脈動著的藍能量的女。他衝上去,出乎意料的是,毀滅之錘打到能量場上被狠狠彈開,震得他雙臂麻痺,悶哼出聲。一個薩滿見此情景迅速上前,閃電噼啪,與德萊尼神秘的能量糾纏在一起;最終自然的閃電戰勝了藍的能量場,奧格瑞姆大聲喝彩,再次揮起武器,這次,毀滅之錘令人滿意地碾碎了藍皮的顱骨。
很快就結束了。只有兩個德萊尼還站著,一秒之後,便淹沒在一片披甲戴盔的棕身體之中。幾聲叫喊,幾聲悶哼,然後是一陣再清楚不過的刀刃陷入體的聲音。接著,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被包圍的裂蹄牛早已逃得不見蹤影。
奧格瑞姆屏住了呼。他能到血在耳中歡快地淌,為殺戮的快而沸騰。他一向喜愛狩獵,但,今天…沒有任何一場狩獵能和今天的經歷相提並論。有時,被他盯上的動物會試圖反擊,但像德萊尼人這樣的獵物――擁有智慧和強大的力量,像他一樣去戰鬥,而不是用牙齒和爪子來攻擊――這樣的對手,帶給他的是完全不同的體驗。他仰頭大笑。難道他已經為剛才的戰鬥而沉醉了嗎?
林子裡只剩下獸人們的歡呼聲和啞低沉的笑聲。黑手大步跨向奧格瑞姆,在盔甲所允許的範圍內盡其所能地擁抱了他。
“我看見毀滅之錘啦,可那東西揮得如此之快,我就只看得到一片模糊嘍!”黑石酋長笑道,聲音隆隆。
“幹得好,奧格瑞姆。我任命你為副官真是再明智不過了。”他在奧格瑞姆最後殺死的那個法師面前俯身,摘下鍊甲手套。法師的頭顱已經粉碎,藍的血灑得到處都是。黑手將手指伸進德萊尼的血泊裡,然後一絲不苟地塗在奧格瑞姆臉上。這喚起了奧格瑞姆心中的某些東西。他想起他殺死第一個獵物之時,將溫熱猩紅的鮮血塗在自己臉上的一刻;他想起他在奧穆瑞戈儀式中,前往聖山的旅途上,有人將父親的血抹在自己臉上的情景。現在,他的領袖,再次為他施洗――用的是敵人的鮮血。
一抹暗藍的體從面頰上下,到他的嘴角。奧格瑞姆了一下,嚐到體的味道。那覺,甜美無比。
血鷹棲在主人的臂膀上,利爪深深嵌入皮革護臂之中。耐奧祖三步並作兩步上前,馴鷹者展開信件遞上。他迅速瀏覽了一遍手中小小的羊皮紙片。
太容易了,一切都進行得太容易了。他們一員未損,儘管無可避免地有幾人受傷。獸人的第一次突襲,就取得了徹徹底底的成功。黑手寫道,他們是如何如何迅速地向德萊尼進攻,如何如何利落地砸碎他們的腦袋,語氣相當之鄙夷。一切都在照坎承諾的那樣發展。現在,與坎結盟的那個存在,一定一定該出現了吧。耐奧祖領導的獸人,贏得了這次決定的勝利,一定已經證明了他們的價值。
他又讀一遍信。看來,派黑手和他的黑石氏族去攻擊德萊尼人,果真是個正確的決定。他們既強大又狂熱,但和戰歌氏族和其他某些氏族不一樣的是,黑石氏族的每個人都完全處在族長的控制之下。
那夜,他為影月氏族準備了一席慶功宴。他們大吃大喝,歡笑歌唱,直到耐奧祖終於挪回上休憩,陷入深深的睡眠。
然後“他”來了。
“他”美麗無比,散發著榮耀的光輝,如此眩目,即便這是在夢境中,耐奧祖都無法直視。他跪倒在地,狂喜和敬畏遍全身,令他顫抖不止。
“您來了,”他耳語,淚水湧入眼眶,滑下面頰。
“我就知道,只要我們讓您滿意,您就會來的…”
“你確然取悅了我,薩滿耐奧祖,獸人的靈魂撫者。”聲音直入骨髓,耐奧祖閉上眼睛,幾乎為這種覺而興奮得眩暈。
“你完美地號動了你的族人,讓不同的氏族聯合在一起,共同追尋榮耀的目標…這些,我都看在眼裡。”
“那都是因為您的指引啊,偉主。”耐奧祖喃喃道。一霎時,他想到了坎,為什麼她沒有出現?他迅速趕走了這個思緒。面前的存在,毫無疑問,比他的伴侶要強大得多,即便她屬於先祖之魂的一員。耐奧祖是多麼渴望這偉大的存在能多講幾句話啊。
“是您來到我們身邊,帶給我們真相。”耐奧祖繼續道。
“而我們,只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
“你們做得很好。我很滿意。只要繼續跟隨我的指引,力量、榮耀和甜美的勝利便將永歸於你們。”
“我一定會的,但…偉主大人,您謙卑的僕從有一個請求。”耐奧祖斗膽向上看了一眼。那個存在巨大無比,赤紅的身體散發著力量,強壯的身軀,還有腿雙,那腿雙的末端,是兩隻偶蹄,向後彎曲著,就像塔布羊一樣……就像…德萊尼人一樣…耐奧祖眨了眨眼。他提出請求之後,緊隨而來的是一段沉默,他忽然到一陣寒意。然後那個聲音又同時在他耳中和腦海裡響起,仍然圓滑無比,甜似糖。
“說吧,如果你配,我自會回答你。”耐奧祖的嘴巴突然乾澀起來,不知如何組織詞句。他定了定神,勉力開口。
“偉主大人…您可有能讓我等稱呼的名字?”一聲輕笑,耐奧祖全身戰慄。
“呵,這真是再簡單不過的恩惠。不錯,我有一個名字。你可以叫我…基爾加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