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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2009-08-3120:18:55霍光所指之人,是個匈奴佬。此人,名喚金磾。金磾本不姓金,金姓是劉徹賜的。劉徹之所以賜他金姓,是因為當年霍去病窮追猛打金磾老爹休屠王,繳獲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於是,就以金姓賜了金磾。
曾記否,當年霍去病搞定混王和休屠王后,二王約好一起投降漢朝。沒想到,半路上休屠王反悔了。當時,霍去病負責接工作,眼看匈奴降軍就要變成叛軍。於是他一馬當先,殺入匈奴營中。而一心一意準備投降的混王,亦一不做,兩不休的,斬掉休屠王。這下子,降軍情緒總算穩定,按計劃投了漢朝。
本來休屠王要投降漢朝,會享受高級待遇。沒想到他把自己害了,將老婆孩子也拖累了。當時,時為太子的金磾和親弟,甚至母親都被沒入官府,送往黃門養馬。那一年,金磾年僅十四歲。
養馬,養馬。作為馬背貴族後裔的金磾,除了養好馬,多養馬,還有更美麗的前程嗎?他不知道,也沒人能夠知道。或許,在長安人看來,那個苦命少年,其人生軌跡基本上可以定型了。
那就是,再過幾年,娶,生一籮筐的孩子;然後將馬將他們大,他和一樣繼續做著養馬的工作,子子孫孫無窮盡矣。
一直以來,我都堅持認為命運是個奇怪的東西。它彷彿充滿著必然的宿命,卻又有著偶然的傳奇。必須的宿命,替人類指向了遙遠的歸宿;傳奇彩濃重的偶然,猶如黃河裡那些鯉魚跳龍門,充滿著多少情的喝彩。
但是,金磾從來不認為是黃河裡的鯉魚,也從來不認為自己能跳龍門。他認為,他是養馬的,就要做好養馬的本份工作。把馬養肥,養壯,然後送往戰場,然後他就想象他的馬,是怎樣在刀光劍影中雄壯奔騰,嘶叫,掙扎,直到盡最後一滴血倒下。
這樣的馬,劉徹是喜歡的。有一次,劉徹帶著一群宮女去看馬。那時,養馬的人有幾十個。那些長期與公馬為伍的養馬仔,看到了劉徹的宮女,眼睛裡都泛起了光茫。於是,幾乎每一個牽馬從皇帝面走過的養馬仔,無不偷偷多瞄一眼美女。
劉徹認為,這很正常。但是,那時劉徹突然發現,有個年輕的養馬仔,似乎很不正常。他身有八尺餘,目光堅定,從容恬靜。他手裡牽著的馬兒,又肥又壯。他與眾不同的地方,就是牽著馬兒從劉徹面前走過時,目不斜視,心無旁貸。他簡直將皇帝和美女視為無物了。
你,過來一下。劉徹將那個養馬仔喊到面前。
那個養馬仔扭過頭,遲疑片刻,然後走到劉徹面前。接著,劉徹問話,對方答話。答話的人,相貌莊嚴,一絲不苟;問話的人,心特異之,發現眼前這養馬仔的確是塊才。
最後,劉徹告訴養馬仔,你回去沐身更衣,朕要拜為你馬監。於是,從此之後,這個養馬仔猶如河在半途改道,仿若風箏被命運之風,拉到了另外一片神奇的天空。
這個養馬仔,就是準備生一窩孩子,讓子子孫孫都準備以養馬為生的金磾。
之後,金磾再被拜為侍中駙馬都尉光祿大夫。和霍光一樣,每天的工作就是陪皇帝坐車出門,回宮服侍。此中工作,可以用一個詞形容:前途無量。
金磾發達,馬上就有人鬱悶了。鬱悶之人,長安貴戚是也。他們鬱悶的是,凡是長安弟子,誰都有可能成為劉徹身邊紅人。他們打腫眼也不相信,像金磾這等淪落為低級養馬仔的高級俘虜,竟然在他們眼皮底下,怎麼能沒道沒理的往上竄升。
這幫貴戚,先是發發牢騷,沒想到一呼百應,發牢騷的人越來越多,最後凝聚成一句憤怒的吶喊:陛下妄得一胡兒,反貴重之。
陛下胡亂得到一胡奴,怎麼反倒要器得他!這就是原話的意思。這長安貴戚罵得太委婉了。我想,他們應該潑一點,跑到長安街頭,拉一磚頭墊股,開罵皇帝,開罵金磾:太沒道理了,養馬的都能和皇帝形影相隨,升官發財,美女圍著轉。我們這天天吃飽撐著吹大牛的,怎的見一次皇帝面那麼難整?皇帝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還是被馬踩了?
於是,長安貴戚的牢騷氣,讓整個長安的上空都飄著一股酸溜溜的氣味。然而不久,長安貴戚們全都後悔了。
他們突然發現,發了那麼一大通牢騷,卻全替人家做廣告了。那個被他們詛罵千回的養馬仔,在他們的罵聲中越竄越高,股簡直要翹上天了。什麼道理嘛。
金磾一步登天,貌似沒道理。事實上,我認為很有道理。這個道理就是,金磾很會裝。裝什麼?開始是裝牛,視皇帝和美女為無物;後來是裝忠誠,視皇帝為只可遠觀,不可褻瀆之寶玉。
所謂裝忠誠,那是要付出代價的。此中代價,就是賠了一個兒子。事情過程是這樣的,金磾生兩個兒子,劉徹都喜歡。於是喜歡之下,劉徹就常把他們喚來逗樂子。小孩子嘛,無所顧忌。他們時常爬上皇帝頭頸玩耍,金磾卻在一帝急得要跺腳。那兩個孩子一見老爹發怒,只好溜下來。劉徹問他們,怎麼不玩了?兩個孩子答:老爹生氣了。於是,劉徹對金磾說道,小孩子嘛,玩玩而已,何必跟他們較真呢。
劉徹並不知道,金磾是個喜歡較真的人。他那兩個寶貝兒子長大後,仍然不改脾氣,將皇宮當成自己家,無所顧忌。有一次,有個孩子在皇帝殿下與宮女追逐打鬧,恰好被金磾碰見。金磾兩話不說,將兒子喚回家中。
喚回家中幹嘛呢?金磾說,我把他殺了。
是真殺了。劉徹聽到這個消息後,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立即將金磾召來,大聲喝道:你憑什麼將我的兒殺了?
金磾回道:我的寶貝兒子,也就是你的兒,竟然在大殿之上,與宮女逐戲,成何體統,這簡直就是犯了大不敬!
劉徹一聽,沉默不語。兩行悲傷的眼淚,了下來。
秋時,樂羊替魏文侯率軍攻打中山國。恰好他的兒子還在中山國,中山國一怒之下,將樂燕的兒子烹了,還將一大碗汁送給樂羊。樂羊沒有悲傷,沒有眼淚,從容而飲。結果,他將中山國拿下了。
回國後,魏文侯聽說這個故事後,很是動。然而其一下屬卻說了這麼一句話:連自家兒子汁都能喝得下,還有誰的汁是不能喝得下的呢?那話說得魏文侯眼皮直跳。於是,他只將軍功封給了樂羊,對樂羊卻再一信任。
同樣,金磾連自家兒子都能輕易殺了,還有誰是不能殺的呢?然而,金磾是樂羊,劉徹卻不是魏文侯。金磾贏得了劉徹的尊重和敬畏。
在劉徹看來,凡是敬畏之人,必須敬畏之處。一個講原則,識大體,勤跑腿,慎言語的人,應該值得別人敬畏。
的確也是,一個人被人敬畏,似乎不是靠裝就能裝出來的。我說金磾裝忠誠,似乎很不厚道。
然而,他還是要說他是裝的。因為他是真裝,而不是假裝。所謂真裝,是發自五腑,發自靈魂,自始而終的。事實也再一次證明,金磾的神話不是吹出來的。
這個事實就是,金磾捨命一搏,救了劉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