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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2008-10-2319:52:52二、鬱悶,是心頭那一朵不散的烏雲終於,周和灌嬰等來了一個報復賈誼的機會。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劉恆想提拔賈誼任公卿之位,於是把此提議在朝會上議。沒想到的是,周和灌嬰等糾結一幫同僚馬上跳出來大聲喊不!
所謂公卿,就是三公九卿。三公指丞相,太尉,及和御史大夫;九卿指的則是太常,光祿勳,衛尉,太僕,廷尉,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少府。他們的官位都是二千石,是政府機構裡的最高官了。
劉恆提名賈誼升入公卿之位的這年,即孝文四年(公元前176年),賈誼實際年齡為二十六歲。如果說,才華也是一種生產力,可賈誼的這種才華生產力也太強悍得太不可思議了吧。僅僅四年前,它還是河南郡守屬下圈養的一個門客。那時的周和灌嬰早就名揚天下,更不知道賈誼為何人何物。如今,讓這麼一個嘴上沒的書生以火箭速度到高級幹部隊伍裡,實在讓漢朝那幫老臣不可接受。
於是,包括周在內,一大堆既利公卿利益者馬上聯合對劉恆奏道:洛陽小子賈生無學無主,年紀輕輕就想專權擅事,以後漢朝肯定就亂在這個渾球身上。
不用多說,周等人這招,不僅僅是忌妒賈誼,更不僅僅是報復以求快。更本質的問題是,保護好圈裡的傳統產業。如果讓劉恆破格升賈誼升為公卿,那就就有中能有第二個賈誼冒出來。那將來,公卿之位不都落在這些嘴上沒的憤青們手裡了?那這樣的話,那些像窩牛一樣在官場爬一輩子的老傢伙還混不混,不如大家都轉頭背諸子百家來得更快得了。
周等人攻勢洶湧,劉恆只人招架不住。不過,劉恆馬上採取了一個折中手段,他給周等公卿的回覆是:就算賈誼長不到公卿之位,你們這些列侯還是要回封國去的。周丞相喜歡做表率,那就表率得徹底一點吧,做個榜樣回到封國去。
這下子,周一下子傻掉了。怎麼一轉眼,刺出去的劍又折回來,讓他狠狠地捱了一下。可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只得收拾行李,回絳縣喝吹風去。同時,賈誼在朝中也混不得了,劉恆只好派他去長沙王那裡當太傅去了。
這就是當皇帝的好處,得不到好處的永遠是別人。賠了一個賈誼,踢走了周。這個算盤,劉恆打得實在得很。
看來,賈誼也不過是劉恆棋盤上的一粒棋子。
長沙王,就是英布的岳父吳芮被封之國,是唯一一個異姓王。吳芮死了,兒子吳臣接班;吳臣死了,現在是吳差接班。長沙王太傅,名聲好聽得很,實際一點權力都沒有。每天除了教教書,寫寫書,剩下的光陰就是數數書了。
對於一個懷壯志的青年仔來說,此等挫折絕對是致命打擊。但是,多大的痛苦也要扛著,誰叫你太有才了呢,有才也就罷了,誰又叫你太多事了呢,太多事了就罷了,誰又叫你去惹那些不該惹的人呢。
鬱悶,實在鬱悶。我相信,這是發自賈誼中最真實的呼聲。
然而,鬱悶的賈誼還是帶著無比的惆悵上路了。從長安到長沙,恰好要渡過湘水。一看到湘水,他就看起了一個沉江的才人,他就是偉大愛國漫主義詩人屈原。
湘水邊上,江風徐來,卻拂不去臉上的愁容和內心的傷害。屈原,彷彿就是此時的賈誼。同樣的才華,同樣的遭遇,同樣的抑鬱寡歡。但不一樣的是,一個走了,一個還活著。一個徹底沉沒江底,一個心中還殘存著生存的火星。
屈原老兄,就這樣吧。讓我放歌一曲吧,讓我弔古懷今吧,讓你在我的淚光裡,看到你的影子吧。於是,一篇著名的《吊屈原賦》就此在賈誼手中誕生了。
我們相信,兩千多年前的賈誼寫出此賦的心情絕對是悲傷痛苦的。但是,繼屈原之後,湘江文化卻由此得到了進一步的豐富和昇華。
難道不是嗎?山和水,本無情,然而一經過中國古代文人的痛苦渲染,山,將不是原來的那座山;水,也將不是原來的那條水。所以,當今天我們留戀於中國山水之間時,千萬不要再罵世上無用讀書人。如果不是這些古式文人的詩賦,中國的山水怎麼會生出那麼多美麗傷的故事,又怎麼多了一層豐富多彩的人文蘊涵呢?
周的衰落讓人唏噓,然而天才的孤寂同樣讓人傷。賈誼到長沙的第三年,有一天,一隻鴞鳥飛進賈誼的宿舍,並且落在了他的座位旁。縱使歷史多少煙雲,賈誼都能看透其中蘊藏興衰的動力。但是,面對眼前的這只不速之客,賈誼害怕了。
鴞鳥,長沙人喚它叫服鳥。其實不是什麼神奇的鳥,就是俗話所說的貓頭鷹。然而,在楚國人看來,這是不祥之鳥。而像賈誼這種悉陰陽學說的人來說,既然此鳥不詳,必須給自己佔一卦了。果然,他翻開卦書,上面是這樣寫的:野鳥入室,主人將去!
沒有什麼比死亡更加恐懼。長期的抑鬱,長期的孤獨和寂寞,賈誼就像北方一棵移植南方的樹,從上至下,從裡到外,都被長沙不適應的溼空氣泡出病來了。突然之間,賈誼覺得,如此下去,他將不久離世而去!
絕望,似乎比病魔更具有殺傷力。在這樣一個地僻知音稀的地方,一個心中沒有信念及希望支撐的文人,最終的結局就像天上那顆星,一閃而過,把一生的光輝都集中在那一剎那燃燒爆發了。紅顏易銷,英才早逝,這似乎古今中外一個另類的定律。在這個定律之下,我們看到太多美麗絕倫的女子及那不世出的才子的殞落。或許冥冥之中,賈誼就註定是那顆過早逝的星辰。
就在此時,有人突然替賈誼拖住了死神的腳步。這個人,就是賈誼思夜唸的政治情人,劉恆先生。
此時,劉恆突然瘋狂地懷念起了賈誼。沒辦法,政治夥伴猶如情人結伴,舊的去了,新的不來,那就只好把舊的召回來了。這一次,劉恆突然召回賈誼,不是因為愧疚,更不是要重新重用他,而是因為心靈寂寞。
沒人想到,劉恆也是一個容易寂寞的人。寂寞就像病毒,一旦浸入心脾,不管身處高殿繁華之處,還是泡於鶯歌燕歌當中,都不能撫之以樂。
原因很簡單,要想治病,就得對症下藥。劉恆認為,他近期無法排洩的寂寞之病,非得賈誼這貼藥不可了。
關於劉恆徵召賈誼的這次見面會,《史記》是這樣記載的:劉恆坐在宣室裡和賈誼聊天,而且聊的不是政治,更不是歷史,而是鬼神之事。皇帝信仰鬼神,從來就不是什麼稀奇之事。只要人類沒有擺脫死亡的恐懼,就永遠擺脫不了對鬼神的追問。事實是,死亡的恐懼永遠不會消失,對鬼神的追問,也將永遠不會停止。
於是,這個夜晚,劉恆和賈誼就鬼神之事進行了長夜的探討,而且基本上都是以一問一答的形式進行的。劉恆問,賈誼答,劉恆聽得都不入了,不知不覺地談到了半夜,他的身姿也不知不覺地移到了賈誼的身邊。
多麼和諧,多麼荒謬的美麗之夜啊。
關於這次夜談,後世諸多文人都替賈誼到悲哀。晚唐詩人李商隱留下一首著名的《賈生》,看他是怎麼評價的:宣室求賢訪逐客,賈生才調更無倫。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此詩如果換成通俗的話說就是,賈誼的政論才調那是沒得說的,可荒謬的是劉恆這個皇帝聊得痴夜深,竟然不問國事,鬼使神差的搞起些信來了。
這就叫,好刀沒有用到恰處,悲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