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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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亦適笑笑說,哦,是這樣啊。鄭霍山這個國軍醫科學校的高才生,自命為未來皖西外科第一把椅的西醫天才,居然成了中藥販子,真是時也命也。
正說著話,皖西第一人民醫院的姚副院長從老遠過來了,握著舒南城的手熱情地寒暄,招呼大家到會議室喝茶。汪亦適想走,舒南城說,亦適,你是醫生,也聽聽我們舒皖藥行的情形嘛,不要走,一起喝茶。
汪亦適覺得不好回絕,只好說,那好,我也長長見識。
到了會議室,坐定,姚副院長就開始向舒南城介紹情況,無非是藥材質量上乘,價格合理,薄利多銷,供貨及時,醫護人員和患者都很滿意,謝舒先生一如既往為病患著想。趁姚副院長和舒南城談得熱烈,汪亦適壓低聲音對鄭霍山說,你這個狗腿子,還真是無孔不入,幫資本家把生意打點得不錯啊!你想以此討好我岳父,打我姨妹的主意,我跟你說,休想!
鄭霍山嘿嘿一笑說,這話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只有咱們的泰山說了算。
汪亦適說,無賴!什麼叫咱們的泰山,那是你的泰山嗎?
鄭霍山說,現在不是,暫時不是,將來必是。汪上尉你別神氣,別看你現在穿這身小孩屎一樣的黃皮,肩膀上扛著三個豆,可是老泰山不一定總是寵著你。當我正式成為舒家乘龍快婿之後,老泰山的家我能當一半你信不信?連肖卓然都不是我的對手,總有一天,我會讓老爺子對我言聽計從,那時候,我就是你們的半個老泰山。
汪亦適說,你這個反動派,狼子野心不小啊,可是你在做夢!不過,看在你還披著一張人皮的份上,鄭霍山先生,我得提醒你,為人民醫院提供藥材,不是一件隨便的事情,不能當商哦!抗美援朝戰爭中’有的藥材商向志願軍銷售藥材,以假充真,以次充好,那是要槍斃的。
鄭霍山說,汪亦適,你可以小看我,但是你不能小看舒皖藥行。你講這話,其實就是詆譭咱們的老泰山,我把這話轉告老爺子,沒準兒他會照臉扇你兩耳光子。
汪亦適說,哈哈,你這個反動派,不是造謠生事,就是告密點火。悉聽尊便!
鄭霍山說,我犯不著去告你的密。不過,我也得提醒你,我鄭霍山現在不是什麼反動派,我雖然在公私合營企業工作,我是皖西行政公署正式錄用的國家職工,從一定程度上講,我是國家政權的代表。用你們當年的那一套說法,你甚至可以認為我是組織上派遣到私營企業裡的地下工作者。
汪亦適說,哈哈,我這個人是無神論者,過去一向不信,但是我現在總算相信這個世界上確實有鬼了。
鄭霍山說,莫名其妙。你什麼意思?汪亦適說,一個活生生的鬼就坐在我的身邊,就在我的耳朵邊上說著鬼話。你也算地下工作者?你要是地下工作者,那我岳父成了什麼?我岳父難道國民黨?你說話要放尊重點!
鄭霍山說,這個你嚇不住我。咱們的泰山是什麼人,咱們的泰山當然不是國民黨。咱們的泰山是紅資本家,身在曹營心在漢,他老人家才是我黨最大的地下工作者。
汪亦適說,閉嘴!什麼我黨,國民黨嗎?鄭霍山說,我黨是共產黨。我雖然現在還不是我黨黨員,但是我寫了入黨申請書,我已經是我黨的外圍同志了。
汪亦適說,鄭霍山,我跟你說一句真心話你聽不聽?
鄭霍山說,你說吧,你就是說說鬼話我也照樣洗耳恭聽,主席教導我們說,虛心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
汪亦適說,你要是能夠入黨,我就把這個茶杯吃下去。除非共產黨的眼睛被鬼矇住了。
鄭霍山眼睛一骨碌,做鬼鬼祟祟狀,然後貼在汪亦適的耳邊說,汪亦適,我可以把你這話理解為反黨言論,我報告給你們709醫院,可以判你八年刑你信不信?
汪亦適說,你報告吧,但願有人相信你的鬼話。
四這段時間肖卓然每天都是很晚入睡,醫院裡的事情太多,醫療上的、人事上的,還有科室建設、人員培訓、後勤供給。丁範生倒是放權,甚至在中層領導會上說,你們只要對肖副院長負責就行了,請示彙報一律找肖副院長。看起來肖卓然的權力很大,但是他的權力僅僅限於雞蒜皮的小事,譬如說修建院牆,後勤更換爐灶,給醫護人員發放勞保,維修醫療設備等等。但凡大一點兒的舉動,還是得向丁範生彙報,尤其是人事權和財務權。
現在709醫院進了一批從醫科大學畢業的學生,但是一直當實習生,跟在老醫生的後面當助手,有些甚至就是當護士用。事實上經過半年的考驗,有些已經完全可以勝任主治醫生的工作,肖卓然非常希望儘早把這些人放到一線去鍛鍊,報了幾次方案,都被丁範生束之高閣。丁範生說,這些洋娃娃懂啥,紙上談兵差不多。各個科室的老醫生,多數都是從戰爭年代過來的,經驗豐富,再帶一帶再說。
肖卓然說,早一天讓他們獨當一面地工作,就能早一天充實業務力量。像這樣老是讓他們當助手當護士,那他們永遠也沒有提高的機會。
丁範生不以為然地說,你沒有打過仗,你不知道戰爭有多麼鍛鍊人,戰爭中鍛煉出來的醫生,都可以以一當十,衛生員都可以做手術。
肖卓然心裡說,我怎麼沒有經歷過戰爭?我在朝鮮戰場上是709醫院的醫療隊長,戰場醫療我比你懂得多得多。但是這話他沒有當著丁範生的面說,他越來越發現,跟丁範生基本上沒有道理可講。
還有一件事情讓肖卓然如鯁在喉的就是軍官俱樂部。709醫院還不富裕,設備和住院條件都很差,但是軍官俱樂部卻被丁範生收拾得花裡胡哨張燈結綵,還配備了皮沙發,購買了留聲機。晚上跳舞的時候,還有牛麵包汽水。丁範生這個土包子本來吃不慣牛麵包,但是為了跟上形勢,硬著頭皮往下灌。為了打造這個俱樂部,丁範生還穿著皮鞋跑到南京參觀了幾支部隊的俱樂部,回來就要重新裝修,振振有詞地說這是按照蘇聯老大哥的模式,要學習社會主義的先進做法。
肖卓然在會上說,蘇聯老大哥有很多好的傳統,蘇聯衛國戰爭最艱苦的時期,斯大林連自己的口糧都限量了。我們中國紅軍長征的時候,彭德懷的部隊搞到了一碗豬,彭德懷捨不得吃,送給了朱總司令,朱總司令捨不得吃,又送給了主席,主席也捨不得吃,又送給了傷病員。我們為什麼不學這些好的呢?
丁範生說,你說得對。抗戰的時候,在魯西南反掃蕩,我三天三夜沒有吃飯,警衛員搞到了一塊煎餅’我沒有捨得吃,一塊二兩重煎餅分給七個戰士,我連挨都沒挨。可那是戰爭年代艱苦時期,現在全國解放了,新政權像鮮紅的太陽一樣照亮了東方的地平線上,巍然屹立在世界的東方。我們有了營房,有了汽車,有了電,有了糧,難道你還想讓我們忍飢挨餓?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的子一去不復返了。我就是要改善我們的生活,讓我們的敵人看著我們這些土包子,看著我們這些革命的功臣大塊吃大碗喝酒。讓那些看不起我們的想壓榨我們的傢伙們見鬼去吧!
丁範生自己搞了一個規定,醫院首長灶每天補助三斤二斤雞蛋。起先於建國也不同意,但後來不知為什麼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當時規定的團首長小灶標準,每人每天平均一兩,在小灶就餐的團級幹部,總共只有七個人,一下子超出了二斤三兩。怎樣解決這二斤三兩豬和額外的雞蛋呢,小灶管理員絞盡腦汁,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挖出來。當然他自己的丁範生不吃,那他只好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了。他的聰明才智也很簡單,那就是跑到各科室甚至榮軍病房的二類灶化緣,大家輪攤派。管理員對各科室和榮軍病房的司務長也有話說,大家都是從戰爭年代裡過來的,戰爭年代咱們丁院長是怎麼對待大家的?丁院長的腿疾是怎麼得的?不就是那次在渡淮河的時候凍的嗎?他自己的狗皮褥子都給傷病員了。你知道丁院長的痔瘡是怎麼得的嗎?抗戰的時候,沒有糧食吃,吃玉米秸,拉不出屎,把眼兒都掙破了,才落下個痔瘡。這樣的領導,也沒有別的嗜好,難道不應該多吃二兩嗎?
戰爭年代過來的司務長們,對丁院長都有深厚的階級情和同志友愛,二話不說,就割一塊給小灶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