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探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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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見到冷大夫的時候,並沒有覺得他有什麼不正常。有一段時間,每個星期六的下午,喬伊要陪柳葉兒到神病專家那兒去會一下診,這個專家就是冷大夫。
冷大夫的家,住在一片老式住宅區裡。每次去他家,喬伊都會想起已經死去的小夏。冷大夫家住的那幢紅磚樓,與小夏住的那幢十分相似,走在水泥已經變得凹凸不平的樓梯上,呼著舊樓裡的空氣,在樓梯拐角處,裙襬搖搖的小夏,彷彿很快就會出現。
“在樓梯拐角處遇見小夏”這是一個令人不安的想法,特別是在陪著一個神病患者去看醫生的途中,出現這種幻覺,讓喬伊覺得自己的神也不甚健康。
到專家家裡拜訪的時間,一般是下午三點鐘左右,她們站在門口按門鈴等候的時間通常比較長,據說冷大夫喜歡睡午覺,午覺的時間較平常人要長一些。柳葉兒站在門口,從巧的小皮包裡掏出一面小圓鏡來,左右照兩下,用手頭髮,或者補一點口紅。喬伊的媽媽一再代給喬伊,說不要讓柳葉兒覺到是去看病的,最好讓她當成是一般的串門,否則她就不肯去了。
幾分鐘之後,冷大夫穿著白拖鞋來開門。
“是你們?請進請進。”他每回都是這句話。然後,他示意她們換鞋。喬伊和柳葉兒每人換上一雙跟冷大夫腳上一樣的布拖鞋。那種漂白布做的拖鞋,既難看又不舒服,穿上以後沒病的人也覺得自己像個病人,有種難言的心理暗示。
冷大夫總是坐在橫條沙發上,那張沙發層層疊疊鋪了好幾層蓋布,看上去有幾分窩囊。他總是先談10分鐘病情之後,就開始跑題,他說他有一幅收藏品《人馬圖》,是上個世紀初的一個名人畫的,冷大夫情不自地開始吹噓自己手中的這幅畫有多值錢,誰來找他他都不賣,等等。
下一次去找他看病,他又談起他有一個宏大計劃,他說他打算去探,世界上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深,裡面不知藏著怎樣的秘密。他越說越乎,完全忘記了面前坐著的其中一位是他的病人。但柳葉兒很喜歡聽冷大夫說話,並且相信他說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坐在那個陰森的房間裡,喬伊每回都會覺得很不舒服。柳葉兒的病情未見好轉,喬伊跟母親說,再這樣下去,我都快瘋了。
“不許胡說!”母親兇狠地看了她一眼,那種眼神是喬伊以前沒見過的。
——媽媽,我到底是誰的孩子?
——這孩子真是瘋了,竟問這種傻話。
這段對話曾在喬伊心裡演練過無數遍了,但她始終沒勇氣說出口。她既希望得到答案,又害怕知道真相。她害怕自己身上有瘋狂的血在淌,每一次坐在神病專家面前,她覺得接受治療的彷彿是自己。
夜的軀殼張曉光完全沒有注意到喬伊的變化,他倆各自有各自的空間和朋友圈子,越來越玩不到一起去。張曉光習慣有規律的生活,對子的需求也十分“公式化”每個星期六晚上,他保證不到外面去應酬,那個時間是留給他自己的。
星期六下午,張曉光給自己衝一杯濃淡適宜的咖啡,坐在窗前有陽光的地方看報。子陪她姨媽去看心理醫生了,要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他將獨自享受這一段寧靜時光。仕途上的一帆風順讓他變得更加穩重,他把身邊的事物安排得井然有序。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他親自下廚做晚飯。平時他們家有個做飯的保姆,週末他們就不讓她來了,張曉光喜歡親自下廚做飯,他的拿手菜是做紅燒平魚,紅燒平魚保姆也做過,用的是一樣的調料,一樣的鐵鍋,但做出來的味道就大大地不同。
張曉光剝了蒜,又剝了蔥,好一陣忙碌。
魚做好了,喬伊也回來了。
“怎麼又吃魚?”她說。
“你不是喜歡吃魚嗎?
“再喜歡也不能每個禮拜都吃啊,吃多了就沒意思了。”
“你臉不好,怎麼啦?是不是你姨媽病又重了。”
“那倒沒有,就是那個大夫看起來不怎麼樣,自己都瘋瘋癲癲的,還給人家看病。”喬伊坐在桌旁發愣。她總覺得那個冷大夫身上有一種類似於毒素似的東西,當他跟人說話的時候,就會噴到別人身上來。他這一輩子看過的病人很多,毒素在他身上一釐一毫地積累起來,世界上神病醫生最後自己發病的人很多,喬伊認為那都是“積累”的結果。
張曉光端了一盆湯上桌。
張曉光說:“吃完飯,咱們一起去看電影吧,我看這幾天報上宣傳的那個由漫畫改編的香港電影可能不錯,要不去看看?”
“哦。”喬伊知道張曉光除了對看報紙有興趣,對開會有興趣,別的事情全都興趣不大,他說要去看電影,完全是為了讓喬伊高興,盡到做丈夫的責任,並非他自己的本意。
“算了吧,不想去。”喬伊把米飯往嘴裡扒拉,腦子裡仍在想下午那個冷大夫說過的話。他說他要找到一種通往地心的方法,或者潛水,或者鑿,總之世界上肯定有一種方法可以使人通往地心,人連宇宙都可以去,為什麼不能穿過地心,到達地球的另一邊。
現實比電影更令人目瞪口呆。
喬伊有時會看到一個手拿鐵鍬狂挖不止的瘋狂男人,被人送往神病院。那些以前畢恭畢敬稱他為“冷老師”的年輕大夫,忽然變得冷漠起來,對他大吼大叫,要他“別動”、“躺好”或者趁其不備“嗖”地給他打上一針。
喬伊吃過晚飯,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當她躺到上去的時候,那個“探者”的形象仍跑出來搗亂。
她想,到底是誰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