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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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際公路白天小康板著面孔駕車行駛,老範坐在一邊悶悶菸,單鵑和劉川坐在後座上,單鵑心情愉快,劉川心事重重。
劉川家白天小保姆路過劉川的臥室,發現劉川的褥亂了,她跑到房裡,對說:“,劉川回來了!”:“劉川回來了?”她連忙讓小保姆扶著,一步一挪地來到劉川房裡,劉川房裡早已人去屋空。
:“人呢?”省際公路白天單鵑與劉川並肩坐在車廂後座上,單鵑談笑自如。
小康從車頭反視鏡中看著單鵑的樣子,心裡又惱又恨。
途中小飯館白天老範等人在路邊停車,單成功已經從車座下爬了出來。在大家一起到路邊飯館吃飯時,單鵑幾乎不跟小康有任何言語。劉川看得出小康有好多次給單鵑遞菜倒酒,用行動討好單鵑,但單鵑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公路邊白天景科長的麵包車也在公路另一側的一處樹陰下停泊。車上的便衣們一邊啃著乾糧,一邊遠遠注視著對面的小飯館和路邊的煤車。他們看到,范家父子和單成功父女走出餐館,走向煤車,隨後,劉川也走了出來。
一個便衣捅捅景科長:“他們出來了。”景科長等人注視著他們上了煤車,煤車開動,景科長的麵包車也開出了樹陰。
景科長:“別跟太近。”省際公路白天煤車均速前進,單成功父女與劉川並排坐於後座。
為了避免矛盾,避免刺小康,劉川一路上儘量減少與單鵑的單獨談,他更多的是和老單聊天。單成功不知聊到哪段往事,聊罷哈哈大笑。劉川也跟著傻笑。
劉川說:“我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有一次老師留作業,要大家用‘我是…’造個句子,像他們都造:我是一個少先隊員呀、我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呀、我是一個愛勞動的北京人呀什麼的,最簡單的,也造個‘我是一個男生’之類的。我那天回家問我,我說,我是什麼?我正看報呢,不耐煩的,她說:”你是什麼?你是人!‘後來我就造句:我是人!結果被我們老師扣了好多分。我為這事後來專門找我們學校去了,找我們老師辯論來著,她說,我是人有什麼錯呀,造句就是練習語法,主謂賓齊全就行了,別說’我是人‘沒錯,就是寫’我是狗‘,在語法結構上都不能算錯!
“單成功哈哈大笑說:“我小時候上學的事現在早忘了,現在還能記住的事都是打架。和我爹我媽打,我爹我媽都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我從小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劉川說:“和爹媽打架不叫打架,你和別人打架才叫打架。”單成功說:“打呀,和我們鄰居打、和老師打、和我們同學打,我那時候可渾呢,誰都恨,四面為敵。”劉川問:“那你從小到大,就從來沒對什麼人好過嗎,總有喜歡你,你也喜歡他的人吧?”單成功點頭:“有當然有,我老婆就喜歡我。”劉川:“噢,我這次在秦水,見過你老婆了,好像子暴的,你平時在家是不是得聽她的?”單成功:“我們家,小事她做主,大事我做主。我老婆你見了?你以後得叫她乾媽了。你別看她現在脾氣不好,除了玩牌什麼事都不幹,遊手好閒的,你沒見過二十多年前,她長得那叫漂亮!人可溫柔呢,和現在可不一樣。我們第一次有那關係是在海邊,在海邊一個懸崖的下面,我們倆的頭一次就在那懸崖下面,待了一夜,單鵑就是在那兒懷上的,你知道單鵑為什麼叫單鵑嗎,就是那天早上天剛亮,我們第一眼看見的東西,就是那懸崖上頭開著好大一垞子杜鵑花,那叫紅啊,哎呀,好看極了!”老範在車裡睡覺,小康開著卡車。單鵑興奮地話:“我媽懷上我之前,和我爸就有過這麼一次。那一次我媽也說她最深的印象,就是海邊懸崖上的那片杜鵑花。一邊是海上剛剛升起來的太陽,一邊是比太陽還紅的杜鵑花,我媽在那時候就下決心了,這輩子就跟我爸過了。”單鵑的這段話,小康、劉川都在聽,單成功笑問:“這事你媽啥時候跟你說的?”監獄白天一堂幹警素質教育的大課剛剛結束,幹警們從教室裡走出來,小珂聽到身邊幾個幹警議論:“哎,你們最近誰又見過劉川沒有,誰有他電話呀?我小孩老師的愛人在劉川他們家的一個什麼廠裡上班,最近說要讓他下崗,我們小孩的老師託到我這兒來了,非讓我求求劉川。我告訴她劉川讓我們這兒開除以後就再沒回來過,咱們這兒現在誰還跟他有聯繫呀?”另一個民警說:“喲,你不知道啊,劉川好像出事了,聽說在什麼夜總會犯什麼事讓公安局給收了。”民警:“喲,是嗎!我不知道啊,你聽誰說的?”民警:“都知道,不信你問小龐。”從他們身邊路過的龐建東看了他們一看,未置是否,低頭向前走去。在龐建東身後的小珂聞言卻放慢腳步,若有所思。
鍾天水走過小珂身邊,低聲問:“小珂,昨天你去看劉川了嗎?”小珂:“去了。”老鍾:“怎麼樣,老太太好點沒有?”小珂答非所問:“聽劉川說,劉川昨天回家了,但又走了,他也沒見著他。”鍾天水:“啊,你這幾天勤去劉川家看看,老太太一個人孤單的,你去照顧照顧,安安,還是跟她說劉川是替咱們監獄到外地辦事去了,別讓老太太著急上火。過兩天我出空來,也跟你一塊兒過去看看,啊。”小珂點頭,遲疑一下,問:“鍾大,劉川不是讓公安局起來了嗎?如果他真犯了什麼事,昨天怎麼又回了一趟家?”鍾天水也遲疑一下,說:“也許,劉川真的到外地去了,也許他到外地去辦什麼事了吧。”小珂百思不解地看著鍾天水走開的背影。
公路黃昏卡車行進,劉川看著窗外,突然覺有點不對,他發現他們已經離開了來時的原路,拐上了一條陌生的路線。這條路線雖然車少人少,但路面崎嶇坎坷。劉川推推歪在他肩頭瞌睡的單鵑:“哎,咱們這是奔哪兒去呀?好像咱們來的時候不是走這條路。”單鵑糊著,身子向另一側的小康歪去,小康讓她靠得更舒適一些,然後冷冷地看一眼劉川,而劉川這時則完全關注於窗外,沒有多久,卡車居然偏離了大路,向一個連路標都沒有的羊腸小道開去。河邊黃昏很快,劉川看到了一條寬闊的大河。夕陽金的光芒照紅了溶岩般的河水,也照紅了原本蒼鬱的兩岸。兩岸層林盡染,如同到了秋天。
駕車的老範把車子停在一座廢橋的前邊,天上地下看不到一絲人跡鳥痕,他和與他一同坐在前座的老單下了車子,並肩向那座木橋大步走去。
單成功:“這就是瀘沙河!這地方沒人。”劉川和單鵑也下了車子,跟在他們身後向橋頭走去。小康最後一個走下車子,站在車頭沒動,與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
劉川看到,兩個大人已經走上搖搖坍的橋身,扶著糟朽的橋欄向下探瞰。面對橋下滾滾而去的河水,單成功語焉不詳,指指點點,朝老範說著什麼,老範的聲音則顯得清晰而且渾厚,以至劉川可以聽得一字不漏。
老範:“你們一共埋了幾個包?一千二百萬的票子,兩個包裝得下嗎?”單成功平靜地答道:“裝得下,一個包裝美元,一個包裝人民幣。人民幣只有三百多萬,美元差不多九十幾萬,兩個包正好裝滿。”老範饒有興趣地指著河水沖刷的一處河岸,問道:“埋在那邊了?”老單:“就埋在那邊了。”單成功記憶猶新地指著岸邊一棵被水淹掉部的大樹,又說:“當時這一帶大路小路都被公安武警設了卡子,見車就攔,見人就搜,連公共汽車都不放過,所以老三他們只能先把錢埋了。他們不知道這條河當時是枯水季節,埋完後突然下了一個星期的大雨,上面發了洪水,一下子就把埋錢的地方淹了。後來老三跟我說了這個地方,我專門來看過一次,我來看的時候水早落下去了,那棵樹的樹都被洪水衝得出來了,這一片河岸都沖垮了,錢當時也不可能深埋,我一看,早衝沒了。要不說老三他們幾個死得冤呢,幹了這麼大一單活,命都搭上了,最後落得顆粒無收,只能說是天意了。”老範似乎聽得心不在焉,他眯著眼睛,扶著橋欄,探出身子,仔細巡看著那棵軀幹半歪的大樹,和大樹兩側荒瘠的泥土,他問:“你當時找對地方了嗎,這地方是老三說的地方嗎?”單成功淡淡一笑:“一千二百萬,我會糊里糊塗找錯地方?”老範直起身子,想想,又問:“老三會不會說錯了地方?”老單:“老三先說的這個橋,然後說橋下面這棵歪脖樹,這兒就這麼一棵樹,他想錯都沒法錯。”劉川看他們嘀嘀咕咕地談,聲音忽而模糊忽而清楚,大體意思他和單鵑都聽得明白。劉川注意到,單鵑的神情略顯緊張,來回盯著兩個人的臉。那兩張臉表面看全都溫而不火,但聽得出老範溫而不火的聲音,幾乎是一場毫無信任的審問。
這場暗自較量的對話終於平靜地結束,兩個大人離開大橋向貨車走來。小康似乎也看出父輩們的臉上,全都刻意掩飾著某種異樣,不由向走在後面的單鵑低聲問道:“怎麼了,沒事吧?”單鵑沒有回答。她沒有回答也許僅僅因為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省際公路夜煤車離開了這條大河,繼續前進,重新回到了幹線公路。在幹線公路上他們又走了睏乏的一夜,一路上除了一兩句事務的小聲談外,同車五人全都默默無言。
夜間的公路,黑,靜如時空隧道一般。
公路邊早晨劉川搞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清晨時他確定自己真的醒了,他發現車子不知何時已經停在了路邊。雖然他的雙目未睜,但耳中範本才和範小康竊竊私語的聲音卻近在咫尺。
劉川躺在後座上面,保持睡的樣子,呼均勻,一動不動。范家父子聲音顯得有幾分詭秘,這讓劉川斷定此時單氏父女肯定不在車內。
老範的聲音:“我跟單鵑她爸有二十年情了,這次冒了這麼大風險過來救他,他要是瞞我那就太不夠意思了。我再看些天吧,是狐狸總有尾巴。”小康的聲音:“也許他真沒得到那筆錢呢,這案子公安法院至少審了半年,老單要想保命,早該把錢吐出來爭取從輕了。”老範的聲音:“這都難說,法院審他的時候他怎麼說的咱們也不知道,他們劫了這筆錢是當場分了還是由一個人拿著誰也說不清,就算是大家平分了,老單手上也應該藏著二三百萬。我看那個姓劉的小孩說不定能知道一點內情,不然放著北京大城市不待非跟著老單到秦水來,如果不知道老單手裡有貨,來幹什麼?現在這幫孩子,一個賽一下猴!”劉川眼睛依然閉著,眼皮子卻緊張得微微打抖。他聽出老範父子說到了自己。他們說到他時聲音放得更輕,幾乎輕如耳語。
小康的聲音:“老單才老巨猾呢,他兜裡有錢連他老婆都能瞞著,怎麼會給這個小子?這小子我知道,他跟老單到秦水壓就不是為錢來的,他為的是他媽單鵑!前幾天你一把他接到咱們家我就看出單鵑眼神不對,你還賴我衝單鵑發火,我不發火成嗎。”又是老範的聲音:“要我說你王八蛋怎麼一點出息都不長進呢,你整天就知道琢磨個女人,我看再下去你快廢了…”他們的聲音又逐漸放大,但馬上就被車門開啟的聲音攪混,從聲音上聽出他們同時從兩邊下了汽車,隨著車門砰砰關閉,四周突然靜無一聲。
劉川睜開雙眼,看到天已亮了,前座的老範父子果然已不在車裡。他微微欠身,透過車窗玻璃悄悄向外張望,他看見老單和他的女兒,正在路邊一個早點攤上買飯,老範和他的兒子小康,向他們漫不經心地打著招呼,晃著脊背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秦水富豪裝修公司小院內白天老範父子領著單成功一家三口和劉川,走進裝修公司的院子。這個院子大,到處堆著東西,很久沒有清理,牆角還支著一個自制的籃球架子,漆皮褪盡,廢置已久。院子的正面,有一間大屋,原是裝修隊的加工車間,兩側各有一間耳房,一間是個工具倉庫,另一間是男女共用的廁所。
老範領著單成功四處巡看,說:“我這裝修隊已經很久沒有開張了,人我也讓他們散了。唉,現在幹什麼都賠錢。我說你們還是到我家住去,你看我沒說錯吧,這院子太破了,多少天都沒收拾了。”小康領著單鵑母女在大屋裡探看,介紹著屋子的歷史和屋子周圍的環境,單鵑在一堆木箱紙盒中看到一本舊畫報,她的目光被畫報上幾幅刺青的圖片引住了。
這時,老範和老單一起走進屋子,單成功說:“這屋子好,在這中間擋上這些木箱紙盒,留個進出的口子拉上個簾子,我和單鵑她媽住這邊,單鵑住那邊。劉川男孩子,我看就住那間工具倉庫就行。我剛才看了,把倉庫裡的東西騰騰,可以搭得進一張小。”小%%%院屋內白天老範的幾個手下人幫助單成功一家打掃著大屋,單鵑母親大聲吆喝著,指使那幾個漢子做這做那。單鵑則過來幫劉川在旁邊的小屋裡,搭上了一張木板小。
小院晚上小康帶著幾個人給老單一家送來兩被褥,還帶來了些常生活必需的用品,牙膏牙刷、鍋碗瓢盆之類。小康還親自動手為單鵑鋪開被褥,掛起蚊帳。
單鵑問小康:“哎,劉川有被子了嗎?”小康說:“你放心,落不下他。”單鵑疑心地看著小康,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
小屋晚上劉川打開一被子,發現這是一舊被,上面汗漬累累,聞一下,酸味刺鼻。小屋裡蚊子成群,劉川脖子上胳膊上被叮了好幾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