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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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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川:“王律師,我剛才有事來著,今天上午嗎,在哪兒,法院?”法院白天劉川和王律師還有公司的另外兩位高層經理,在法院的一間會談室裡,和一位法官及兩位銀行幹部談了整整兩個小時,談得彼此口乾舌燥,談得雙方焦頭爛額。但整個上午劉川始終形聚神散,雖然他一直聽著他們互相涉爭論,雖然他知道這是他父親留下的這份家族產業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但不知為什麼,他從一開始坐下來就到心神不屬,心力瘁。

法院外白天中午散了會,從法院出來,幾個人站在法院門口商量下一步怎麼辦。公司的兩位高層幹部建議:“現在最重要的是得把公司的人心穩住,工作別停,下一步官司怎麼打,法院怎麼裁定都不一定呢,咱們自己不能亂了陣腳,所以總裁應該馬上到公司去,召集各單位各部門的負責人開個緊急會議,跟大家說說情況,儘快安定人心。”王律師也表示贊成:“對,劉川你現在是全公司的主心骨,你只要情緒穩定,大家看了就會放心。你可以對公司的人提提要求,我再從法律的角度說說這個官司,現在大夥可能覺得這事很嚴重,當然這事確實很嚴重,但對下面那些經理們,咱們還是得往輕裡說。”劉川:“好,那王律師你一起參加會,你多說說。”總辦主任看看錶,說:“現在快一點了,通知幾點開會?兩點半,還是三點?”劉川:“兩點半吧。”劉川說完這句,忽又想到什麼,自己也看看手錶,又改口道:“哎呀,我現在還有個急事,要不明天吧。明天我一早就來,你們今天可以先把會議時間通知下去。”大家面面相覷,王律師說:“那好,就那明天吧。”總辦主任說:“明天上午九點怎麼樣,老闆你來得了嗎?”劉川肯定地點頭:“來得了,來得了,你們通知好了。”另一位公司幹部建議:“明天開會,老闆可以多講講咱們公司的發展方向,我們原來作過一份公司三年發展規劃,後來因為你爸生病了,就一直沒有定下來,也沒向下面傳達。那份規劃老闆可以看看,上面哪些內容能講,明天就可以給大家講講,鼓舞士氣嘛…”大家一邊說一邊向停車的地方走去,然後各上各車作鳥獸散。

公路白天劉川向東,把車開得瘋了似的,沒用二十分鐘就擠進了擁堵不堪的京順路,一小時後他的沃爾沃又拐進了一條曲折的小路。幾天前他曾經沿著這條小路送季文竹和她的一隻皮箱進駐劇組。

劇組白天劉川趕到劇組時季文竹正在駐地旁邊的一片樹林裡拍戲,劉川站在一群圍觀的農民小販當中看著,如果僅從演員的服裝髮飾揣摩,他也搞不懂他們演的究竟是民國還是晚清,總之季文竹是一副窈窕淑女的扮相,正與—個油頭粉面的小生烈爭執。這段戲的末尾是季文竹的一席痛斥,言辭鏗鏘擲地有聲:“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我現在才明白你一肚子男盜女娼!”隨著話音將落,她在那個小生的臉上狠狠地了一掌。

那一掌得很響,不知是真還是另出的音效。那啪的一聲彷彿在劉川的臉上,讓劉川不由自主悚然一抖。那一掌之後導演喊道:“過。”群眾演員和工作人員都上去幫著卸燈收拾機器,亂哄哄地向下一個場景轉移。劉川似乎半天才從那一掌當中緩過神來,才猛省似的上去拉著季文竹解釋昨晚的事情。

劉川:“文竹,文竹,我昨天去找你你不在,你聽我給你解釋一下行嗎,你聽我解釋一下行嗎?”季文竹不理劉川,而且似乎對劉川不分場合當著劇組眾人的面說那些爛事,到有傷面子。她生氣地甩開劉川的手:“你別拉我,我不想聽你解釋。”劉川:“你是不是以為我在那地方泡小姐呢,其實我不是,我…”季文竹打斷他:“你泡小姐也行,小姐泡你也行,跟我沒有關係,你和其他女人的事我不想聽!”劉川還想解釋,但時間已不允許,季文竹已在製片主任的催促下甩下劉川,向汽車那邊跑去,隨著大隊人馬上了汽車。那幾輛汽車先後絕塵而去,把劉川和那幫圍觀的農民一同留在了這塊棄滿垃圾的野地。

農民們也散了。

劉川還愣在原地,他愣了—會兒,才向自己的汽車跑去。

公路白天劉川駕車,尾隨在劇組的車隊後面。季文竹的一個同伴用手碰碰季文竹,又指指後面,說:“哎,你那朋友還跟著呢。”季文竹回頭看了一眼,悶聲不語。

廟傍晚劇組來到一座小廟,下車置景布光,演員們圍著導演討論劇本,化妝師正為季文竹補妝。

劉川下車,找到一位燈光師,求他叫季文竹過來。燈光師過去和季文竹說著什麼,季文竹也和燈光師說著什麼,製片主任也過去聽季文竹說著什麼…少頃,製片主任向劉川這邊走來。

製片主任:“小夥子,你找季文竹是吧,現在我們正在工作,有什麼事你們改再說好嗎。”劉川:“麻煩您把她叫過來我就跟她說幾句話,三分鐘就行。”製片主任:“現在不行,你們有什麼事最好別在這兒說,在這兒說確實影響我們工作,而且對她的影響也不好,你看能不能配合一下?”劉川望望季文竹的背影,只好陝怏離去。

公路傍晚劉川駕車沿京順路回城,京順路擁堵嚴重,劉川心情煩躁。

麥當勞餐廳晚上劉川獨自坐在麥當勞餐廳臨街的窗前面對著一份吃剩的套餐發呆,這時手機響了。

劉川:“喂,景科長,啊,我知道,我去那麼早幹什麼,去早了芸姐也不在後院啊。…我知道。”掛了電話,劉川的臉更加悶悶不樂。

某立橋下停車場晚上劉川開車至此,放下車後過街乘上一輛公共汽車,向美麗屋趕去。

美麗屋晚上按照景科長的要求,這天晚上劉川無論心情怎樣,都必須最後一次,再到美麗屋去!

劉川直到十點鐘才姍姍而至。

劉川到後沒有在廳房裡找到芸姐,他問服務員:“芸姐呢?”服務員說:“昨天晚上芸姐不是跟你打架了嗎,把頭磕破了,今天一直沒出來,大概現在還在後院呢吧。”劉川二話沒說,直奔後院。

他穿過包房外的走廊,拉開通往後院的小門,再穿過一條黑黝黝的過道,就到了垃圾場似的後院。後院的小屋裡,有一扇窗子亮著燈光,這是劉川第一次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小院裡,見到象徵人氣的燈光。那燈光熒熒豆豆,猶如墳中的鬼火,慘慘慼戚。劉川腳步放慢心跳加速,口緊張得快要不出氣來。

他走近亮燈的小屋。屋內沒動靜。他鎮定片刻,按景科長教的,短促地敲了兩下門,便斷然推門進入。但門是反鎖著的,劉川推了一下沒有推動,只好接著大力敲門,敲了好幾下,門裡才有人問:“誰?”劉川:“我!”還是芸姐的聲音:“劉川?”劉川:“對!”門馬上開了,屋裡的燈光立刻把劉川的臉龐打亮。劉川看到,芸姐頭上包了紗布,眼眶也明顯腫著,腫著也不妨礙“京喜的波一閃,然後死魚一樣盯住劉川,那眼神說不上是氣憤怨恨,還是又發騷呢。

劉川的話橫著出來,說得快而堅決:“芸姐,我辭職了,我是來拿我的押金的。”這兩句話說的,機械得像是背書,因為劉川這時的神經,全部聚集於雙目,他的視線快速地向屋內掃去。屋子不大,陳設簡單,除了,一套桌椅和一隻衣櫃外,別無他物,劉川這樣快速一掃,已是一覽無餘。他不清自己是滿意了還是失望了——單成功果然不在屋裡。

“辭職?”芸姐那張怨婦的面孔立即換上了潑婦的表情:“劉川,你在我這兒掙了多少錢,啊?我一手把你捧起來的你紅了連聲謝字都沒說過。你還是個老爺們兒呢,連他媽那幫小姐都不如。小姐掙了錢還知道孝敬我,還知道喝水不望挖井人!你這麼大個子你有沒有良心,你還講不講仁義!你還跟我要押金,啊?這麼多天你在我這兒連吃帶喝我還沒跟你要錢呢。我他媽給你買了那麼多東西,你吃了穿了一抹臉不認人啦!你把我摔傷了知道不知道?你來得正好,我正想上法院告你去呢。你來得正好,還省得法院拿傳票傳你去哪!我真是認識你了劉川,別看你長得人模狗樣兒,你他媽乾的這叫人事兒嗎,啊?”劉川還沒說出下句話來,芸姐就這樣劈頭蓋臉一通嚷嚷,得劉川不知往下該說什麼是好,張口結舌了一陣,只能落荒而逃。不料他剛一轉頭,芸姐竟突然上來,一把把他抱住,同時噎噎地哭起來了。

“劉川,你別走!我不讓你走,你跟著我,我保證讓你過得比誰都好。你願意接客你就接,你不願意接就不接,你不接我養著你!我養你一輩子還不行嗎。”劉川讓她抱得冒汗,他使勁掙扎,不能掙脫。正在無措之際,忽然聽到黑暗的過道里,響起雜沓的腳步聲,緊接著幾壯的手電光柱,直戳兩人的臉孔,幾個暴的聲音,同時厲聲喝問:“幹什麼呢!你們是幹什麼的?啊!”劉川嚇了一跳,停止了掙扎,芸姐抱他的雙手,也倏地鬆下來了。他們在手電光柱的虛影后面,看清來者竟是一幫警察。

美麗屋外夜負責監視單成功的東照便衣看到幾輛警車開至美麗屋門前,一批治安警察進入夜總會門內,急忙撥打景科長的電話。

東照便衣:“喂,景隊,這兒突然來了一批警察,已經進去了,看樣子像是北京的治安清查,你要不要找北京市局老梁他們問問情況,讓他們跟這邊的分局瞭解瞭解…”美麗屋後院夜芸姐已經鎮定下來,大大方方地著那些不速而來的手電光柱,說:“喲,你們是派出所的吧,我是這兒的經理。來來來,咱們到前邊坐。我跟你們分局的人,我們平時跟分局打道多。”警察們對芸姐的套瓷並不理睬,喝問劉川:“你是幹什麼的?”劉川沒有說話,芸姐替他答道:“他呀,他是我男朋友。”警察用手電照劉川的臉:“男朋友?他多大呀是你男朋友?”另外幾個警察不由分說,在這個小院四處搜索起來,東翻西看的,還拉開了芸姐的屋門往裡瞧瞧。芸姐倒大方,說:“噢,這間屋子是我住的地方,進屋坐吧,進屋坐吧,今兒是查什麼呀?”一個警察說:“今天是市裡掃黃打非的統一清查,知道嗎!你們這兒可是有三陪現象。你是經理是吧,正好,跟我們到前邊去!”警察又指劉川:“你也去。”劉川被—個警察推搡了一把,正要移步,忽聞身後有人高聲叫道:“出來!你是幹什麼的?”隨著這聲叫喊,幾個警察一齊蜂擁過去,他們從最角落的一間黑著燈的小庫房裡,拉出一個人來。劉川順著手電光柱一看,口彷彿被什麼東西砰地撞了一下,他差點脫口喊出單成功三個字來!

沒錯,那人正是單成功。幾個警察七嘴八舌喝問:“你是幹什麼的?”

“你躲在這兒幹什麼呢?過來過來。”單成功顯然也藉著警察的手電,看到了劉川,劉川的臉在手電光柱的照下,陰影凸現。單成功顯然認出劉川就是靈堡村放生的那位獄警,但奇怪的是,他的表情只有緊張,沒有驚訝。劉川看得出來,讓單成功恐懼的並不是那一群聲俱厲的治安警察,而是他!

他看到單成功面蒼白地盯著他的嘴巴,盯著他的表情,彷彿劉川臉上的表情馬上就會砰地炸開,劉川那張嘴巴馬上就會叫喊起來。

但劉川做出的表情,是他此時必須做出的表情,那就是驚訝。他故作驚訝地瞪著單成功,聽著他機械地回答警察的問話。

單成功:“我,我是這兒的工人,我來庫房拿東西。”警察:“拿東西關著燈呀,關著燈拿什麼東西?”單成功:“我,我關了燈剛要出來,看見我們經理和她男朋友在外面…在外面親熱的,我怕驚了他們,就沒敢出來。”劉川想,這老傢伙,腦子反應還行!

警察不再噦嗦,推著他們,說:“走吧,都到前邊去!”大家全都移動腳步,呼隆呼隆地往過道那邊走。連劉川在內,誰也沒料到單成功會突然轉身,一個箭步向小院的牆邊躥去,只一眨眼的工夫,就躥上牆邊的一隻帶蓋的大垃圾桶,雙手就勢搭上牆頭,隨即拼命向上一撐…

劉川驚得目瞪口呆。

離單成功最近的警察反應還算捷,跟著衝到垃圾桶前,伸手拽住了單成功的腳脖子,就在單成功將要摔下來的剎那,劉川腦子裡不知哪筋撲稜一聲動了一下,他突然雙腳發力衝上去了,雙手扒住那個警察的肩膀使勁一掀,那警察未及防備,脫手向後一仰,重重地摔在了垃圾桶下。劉川借勢蹬上垃圾桶奮力一躥,幾乎是和單成功一起,躥上了牆頭,又從牆頭翻上了房簷,也顧不得屋瓦會否被他們踩塌,連躥帶跳地沿著那一片層層疊疊的房頂,亡命狂奔!直到身後警察們氣急敗壞的喊聲和手電筒狂亂的光柱,一同在綴滿星斗的夜空中漸漸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