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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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川懵懵懂懂從上起來,不知隊長叫他單獨早起是為了什麼。他疑神疑鬼地在夜班隊長的監視下獨自洗臉放茅,並被命令將自己的被褥捆好,連同洗漱用具及喝水的塑料杯一起,全部打成一個行李。—個犯人坐起來向劉川這邊張望,夜班民警揮揮手命他躺下繼續睡覺。同室的犯人大多醒了,都在哨悄看著劉川,看他像要出門上路的樣子,全都莫名其妙。
劉川走出監號,走到筒道昏暗的端頭,看到龐建東的身影沉默地立於分監區的出口,值班隊長和他低語幾句。然後,龐建東押著劉川,讓他抱著行李走出了筒道,又走出了監區,兩人一前一後,向遣送科的方向走去。
監獄大院清晨大雨下了半宿,厚厚的雲層依然糊滿天際。劉川的心裡也同樣暗淡無光,雙手抱著的行李因此而顯得倍加沉重。他在龐建東押解下邁著踉蹌的步子,穿過天監空無一人的中心場,昨夜積下的雨水濺溼了他的鞋子,從他手上的行李和直奔遣送科的走向上分析,他似乎意識到他將在太陽昇起之前被押往異地。他幾次試圖回頭問問龐建東他要去哪裡,但龐建東面目嚴肅,一臉無私。劉川終於未敢開口,因為擅自打聽去向絕對不合罪犯的身份規矩。
遣送科清晨龐建東把劉川押到了遣送科的大筒道內,劉川在這裡看到了一監區的監區長鍾天水和生活衛生科的民警鄭小珂。一見到鍾大和小珂他空懸在喉的心跳一下子落回到口,他們的在場讓他立即鎮定下來,毫無緣由。
遣送科的大筒道足可容下二百名犯人同時整裝待發,此時卻燈光昏黃,空空蕩蕩。劉川鎮定之後,目光延伸,他在大筒道東西兩側的牆角,看到各蹲著一個犯人,兩個犯人的身邊,也各放著一隻打好的行李。劉川也被命令衝牆蹲下,在他抱著行李往牆邊走的時候,眼睛下意識地左右一瞟,心裡怦然一震,他看清左邊那個犯人竟是二監押來的範小康。右邊的一位略略偏了半個臉孑l,衝他哨悄一瞥,劉川已然認出,那是一個女犯,那個女犯就是單鵑。
劉川蹲了下來,與單鵑和小康的不期而遇足以讓他認定,他們即將踏上一個共同的旅程,而這個旅程最後的終點,只能是千里之外的煤城秦水。
劉川蹲在牆邊,但眼睛的左右餘光,讓他看清二監和女監來的隊長都還沒走,正和鍾天水低聲談著什麼,又接了一些物品。劉川看到女監的民警和小珂一起,叫起單鵑,押著她進入了旁邊的一個房間。隨後,留在筒道的男警察們開始叫起劉川和小康,對他們分別進行了出監前例行的搜查。先是命令他們把行李打開,把被褥單全部抖散,警察們一寸一寸地用手摸捏一遍,然後讓他們重新捆好。搜完行李輪到搜身,劉川和小康一左一右,並排站著,相隔兩米,把衣服一件一件脫下來,直到一絲不掛。小康這兩年監獄蹲的,肚子已開始發福,而劉川的身體卻依然如故,四肢還算健壯,雙肩還算寬闊,只是身板仍顯單薄。自入獄以來,雖然經歷過多次淨身搜查,但劉川依然有些害臊地用一隻手擋住陰部,不像小康那樣無遮無攔無羞無恥。他們的每件衣服,經民警檢查之後又扔給他們,他們又一件一件重新穿上。劉川一邊穿衣一邊聽龐建東在旁邊與範小康核對錢款賬目和暫存物品——手機、戒指什麼的。由此不難看出,範小康此去,怕是一去不復返了。而劉川除了一被褥和洗漱用品外,其他什麼都沒有帶走,這說明他不久還要回來。
這時候,劉川已經把這趟遠行的目的猜到十之八九,一定還是老範那個案子,不是讓他們去配合公安調查,就是讓他們出庭作證。他看不見旁邊屋裡的單鵑,不知她是否也帶走了全部錢物,是否還會再回北京。
搜完身,隨即開飯,單鵑也被帶出房間,帶到筒道,坐在劉川另一側的地上。有民警送來了饅頭和鹹菜,每人還給了一碗涼開水。劉川的心情,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清晨,被這個事前沒有半點徵兆的出發,得十分低沉。他沒要饅頭,也不要鹹菜,只要了那碗涼開水。發飯的龐建東問他:“怎麼啦,中午吃飯可早著呢。”劉川說:“不餓。”鍾天水站在一邊,叫過龐建東耳語幾句,讓龐建東把劉川帶到了遣送科的一間辦公室裡,老鍾隨後跟了進去。
屋裡沒有別人,只有老鍾和劉川。老鍾把饅頭再次遞給劉川,說:“還是吃點吧,省得路上餓。”劉川接了饅頭,沒滋沒味地吃著。老鍾說:“這次我跟你一起走,咱們去秦水,還是範小康他們那個黑社會的案子,需要你們到法庭作證。路上你也幫我們留心盯著一點範小康,這小子大概也知道,他這一去就回不來了。這次秦水法院恐怕要連他一塊判呢,不好判個死緩比現在還重。反正他自己心裡有數。路上這小子要犯什麼刺的話,你要配合我們把他壓住。”劉川停下咀嚼,沉悶地說了聲:“是。”老鍾說:“你吃你的。”又說“我們給你報的去年的監獄改造積極分子獄裡已經批了。這個獎一般可以減刑八個月,減刑的報告我們也已經往法院報了,估計等你從秦水回來,法院的裁定就該下來了。你這次去秦水,可能寄押在公安局看守所裡,我們已經向人家介紹了,說你是我們這兒的改造積極分子,所以你在人家那兒一定要好好表現,別讓人家覺得你名不副實。”劉川說:“是。”老鍾一邊說,劉川一邊吃,很陝就把那個饅頭吃下去了。每次,只要是老鍾跟他說點什麼,他的心就會舒暢許多。他特別留意到,老鍾在他面前對自己的稱謂,總是用“我”或“我們”很少使用“政府”這個其他管教最常用的語彙。他明白,這無疑是老鍾對他心理上的一種特殊照顧。
離開遣送科筒道的最後一道程序是戴銬。單鵑沒戴,劉川和小康合戴一隻手銬,劉川左手小康右手,銬子使兩人不得不近在咫尺,但兩人誰也不看誰,左手和右手,誰也不碰誰。據十五年有期徒刑以上的犯^須戴腳鐐押解的規定,民警又給小康帶上腳鐐。鐐銬全部戴好之後,三個犯人被一齊帶到鍾天水面前,龐建東喝令他們並排蹲下,天監、二監和女監的十來位民警,圍在四周。鍾天水用滲透著威嚴的平靜語調,宣佈了啟程上路的命令。
“據北京市監獄局命令,今天將你們押往秦水,我宣佈,從現在起,進人非常時期…”監獄大門白天天亮了,監獄的電動大門緩緩向兩邊打開,一輛囚車慢速駛出大門。
天上陰雲密佈,雨霧似有似無。
囚車內白天小珂的目光在鐵檻後的犯人身上一一掃過,不動聲地在劉川身上稍作停留。
坐在車尾的單鵑也略略抬起頭顱,目光投向前座上的劉川。
省際公路白天上午十一點鐘,囚車在河北境內一條崎嶇的山路上,追上了昨夜的那場瓢潑大雨。
囚車並未減速,繼續風雨兼程,連中午飯都是在車上吃的。坐在車前的民警武警吃得是帶出來的麵包和腸,還有煮的雞蛋,給坐在車後的犯人也發了麵包和雞蛋,喝的水與民警一樣,都是瓶裝的純淨水。
連飯後的放茅也在車上進行,在車子的行進當中,龐建東和小珂一同進入鐵欄隔斷,由小珂舉著一塊布單,遮住坐在車尾的單鵑的視線,再由龐建東提著一隻帶蓋的小桶,端到男犯面前,先讓劉川在桶內,然後再把桶端至小康襠下。因為坐車時間過長,龐建東發現小康戴鐐的腿雙有些浮腫,於是低聲請示鍾天水同意後,為他摘下了腳鐐。男犯放完茅,再放女犯的茅,改由龐建東舉著那塊布單,由小珂在車尾幫助單鵑放茅。女的在布單後面怎麼放茅,劉川無法看見也無法想象,他放完茅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被命令低頭,目光只能看到自己的腳尖和褲襠。
雨越下越大,公路上幾乎看不到過往車輛,偶有幾輛黑黝黝的貨車在公路一側艱難蝸行,一一被這輛疾行的囚車快速超過。劉川除了偶爾抬頭看看窗外灰暗的雨霧之外,一直規規矩矩地低著腦袋,耳朵裡聽著車前鐵欄外民警們的聊天。
民警們在聊秦水,龐建東問鍾天水:“鍾大你去過秦水嗎?”鍾天水說:“沒有,那兒又不是旅遊城市。沒事誰到那兒去。”開車的司機說:“秦水是座煤城,那地方太窮。”倒班的司機說:“我知道秦水旁邊還有一個隆城,隆城有個小商品市場,小商品市場專賣世界名牌。什麼牌子都有,要多便宜有多便宜。”龐建東傻乎乎地問:“假的吧?”倒班司機:“廢話。”兩名武警戰士也參加了關於秦水和隆城的漫談,直問秦水有什麼好玩的,隆城小商品城的名牌到底有多便宜。老鐘不由從旁笑問倒班司機:“你說得這麼熱鬧,你到底去過秦水沒有,去過隆城沒有?”司機笑笑搖頭:“啊,沒有。我也是聽說。”龐建東接茬說:“那地方太偏,別說咱們天監沒人去過,恐怕全監獄局五六千名幹警,你去問問,保準也都沒人去過。”龐建東的話劉川聽得很清,心裡隱隱有些難過,也知道龐建東說得沒錯,他雖然去過秦水,去過隆城,但人家說的是監獄局的幹警,和他不相干的。
龐建東的話也讓小珂的目光向劉川投去,她看到劉川的頭低著,但她顯然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劉川並不知道,小珂隱秘的目光並非頭回向他傳送,在七個小時既往的行程當中,小珂數不清已經多少回了,故作無意地向劉川這邊巡睃。
劉川同樣並不知道,他的身後,隔了三排座位的單鵑也在不動聲地看他,從單鵑凝固不動的瞳仁中,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囚車西行,一路無礙,下午三點左右,駛人陽曲山一帶,在山側一處平緩的路段,民警們的說話聲突然中斷,車速也明顯地放慢了許多。劉川悄悄抬眼,看到窗外公路一側,已有不少車子靠邊拋錨,一眼掃過,以卡車煤車居多,也有少數轎車旅行車之類,橫七豎八擠在當中。雨仍然下著,可以看到公路的前方,幾蓑雨衣,幾把雨傘,人影綽綽,來往穿梭…
“低頭!”龐建東向鐵欄內喝了一聲,三個伸頸探看的犯人,一齊把頭低了。劉川在低下頭的瞬間,囚車停了,車門打開,倒班的司機披了雨衣下車,到前邊探路去了。兩位武警戰士處在高度戒備的臨戰狀態,右手的食指扣住微型衝鋒槍的扳機,槍口向上,目光平掃,觀察著車外的動靜。龐建東則面向鐵欄,監視著鐵欄內鼎足而坐的三名囚犯。老鍾和駕駛座上的司機,低聲談,分析著前方的情況…
劉川和單鵑小康一樣,都低著頭,就像盲人的聽覺異常銳一樣,車前的每一絲響動,都不會逃過他們的耳朵。很決他們就聽到倒班司機又回到了車上,連他腳下濺進車廂踏板的雨水,都聽得真真切切。那司機上車後急急地向鍾大作著彙報,聲音輕得近乎耳語。
司機:“鍾大,前邊發了山洪,聽說山體滑坡把路斷了,前邊已經堵了好多車了,警還沒趕過來呢,趕過來恐怕也沒用…”劉川的耳朵裡和眼睛中,聽到看到鐵檻前老鍾和兩位司機在短暫商量,老鍾又和監獄的強副監獄長通了電話,開始語焉不詳,後來聲音大了,得以聽清。
鍾天水:“…對,我們商量了一下,準備走另一條路從陽曲山翻過去,那條舊路司機以前走過,我們爭取還是按原計劃在天黑前到達襄垣市,要不然犯人夜裡押在車上不行。…好,我知道了,等過了陽曲山我再報告。”鍾天水掛了電話之後,對司機說了句什麼,囚車立即調頭轉身,在並不擁擠的國道上逆行了三分鐘後,拐下主路,向山側的一條支路開去。
陽曲山白天剛才他們走的,雖然也是山路,但遠遠不及這條舊路迂迴曲折。覺上上他們像是孤軍獨旅,朝著大山的深處開去,每個罩著雨霧的心靈,大概都有幾分恐瞑,如果說剛才那條新修的公路是在山的平緩地帶繞山而築,那麼這條舊路才是真正的翻山越嶺。好在進山之後雨突然小了,也許這正是氣象學中的一種獨特現象,雖然相隔不過數里,但山裡的氣候和平原相比,境界迥然而異。車子轉過一個荒涼的山口,居然雨過天晴。透過黃土與巨石夾峙的隘口,昏暗的車窗竟然不可思議地被一抹夕陽染紅。劉川不抬起頭來,他同時聽到車前鐵欄外,警察們全部興奮地歡呼起來:雨後的夕陽如此奪目,劉川焉能想象,在這樣的荒山野嶺,景竟然如此神奇。
司機也興奮地鳴響了喇叭,鳴笛聲在寂靜的山野中迴盪不息。在民警們的笑聲中,龐建東大聲朗誦了澤東的詩句:“蒼山如海,殘陽如血,喇叭聲咽。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鍾天水驚奇地問道:“龐建東,你這歲數怎麼知道這首詩,主席詩詞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會背了。”小珂說:“龐建東在三警校表演詩朗誦,就朗誦的這首詩。是這首詩吧建東?”鍾天水:“這是詞,不是詩。”壯麗的景浸染了每一雙疲憊的眼眸,每個人的目光中都洋溢了或多或少的快樂,樂極生悲的事情於是在此發生。囚車在這道步換景移的隘口轉過彎來,未及反應就遭遇了車禍。
這場車禍來得猝不及防,隘口的彎道是個視線的死角,無人預料前邊的山崖已被暴雨衝坍,車子一拐過山隘立即撞上一棵隨著坍崖歪倒的大樹,隨後便轟的一聲側翻過來,拖著地又撞向另一側的崖壁。當囚車熄火停住的時候,車頭已經徹底癟了進去,在巨大而又連續的撞擊響過之後,整個大山萬籟俱寂。
車禍現場白天最先爬出囚車殘骸的,是小珂。
小珂並非受傷最輕的人,但她可能是從這場災難的驚慌中最先清醒的—個。她從離她最近的一扇破碎的車窗中爬出了身子,並且隨後拖出了老鍾。小珂雖然渾身疼痛,但沒有發現具體傷在何處,她把老鍾拖離冒煙的囚車時,覺自己的四肢都還自如。但老鍾卻像受了內傷,他想從地上起來,但起了一下又側身仰下去了,臉上痛得七扭八歪。
事實上老鍾確實傷得不輕,他的左臂似乎不能動了,背部看來也傷得很重,在小珂上來扶他時他還是咬牙坐起了身子,並且馬上命令小珂:“別管我,趕陝去救別人,去!”鍾天水自己也掙扎著站起來,跟著小珂從車窗處再爬回車子,一個一個地從車裡往外拖人。小珂再次爬進車子的時候,目光的第一個落點,便是鐵檻內的劉川。她的目光與臉上血但神志清醒的劉川短促相碰,彼此無言,但她和老鍾第一個拖出來的,是已經昏不醒的龐建東,隨後又拖出了倒班司機和兩位年輕的武警,以及他們那兩支完好無損的“微衝”小珂放下昏不醒的武警戰士後毫不停歇地再次爬進車內,直撲鐵欄,她的嘴裡甚至情不自地叫了一聲:“劉川!”她用力拉了一下鐵檻的門才發現自己沒有鑰匙,她用目光鼓勵了一下劉川然後爬出車子,她在龐建東身上找到了鑰匙後,再次爬回車內。鐵門終於打開了,小珂撲向劉川把卡在座椅上的劉川拖了出來,她和劉川爬出車廂時幾乎是抱在一起滾出來的。小珂累得躺在地上大口氣。這時,老鍾強忍疼痛再次爬進了車子,劉川也跟著他爬進去了。老鍾拖出了小康,劉川則爬到了車子的尾部,變形的車廂和錯位的座椅使他難以接近單鵑。單鵑雖然受了驚嚇,但還鎮定,劉川把一隻手伸向單鵑,單鵑也伸出手來,終於拉住了劉川的手臂,她藉助劉川的力量一寸一寸地向外掙扎。劉川在拉住單鵑的剎那,單鵑眼中突然閃動著似曾相識的溫情,那眼神瞬間重現,稍縱即逝。
小康和單鵑一前一後,分別被鍾天水和劉川救出車廂。
駕車的司機卡在駕駛艙裡,已經血模糊,斷了呼。
單鵑小康一被拖出車廂就聽到了老鍾和小珂嘶啞的口令,那口令是讓他們蹲向崖壁,雙手抱頭。劉川是自己過去的,和小康單鵑用一個姿勢蹲了下來。鍾天水讓小珂陝去查看龐建東等人的傷情,自己則一瘸一拐地為犯人們戴上了手銬,然後氣吁吁地問道:“你們受傷了嗎,誰有傷?”單鵑和劉川身上都有血漬,但由於驚魂未定,只是搖頭。無法出聲。只有小康喊了一聲:“報告,我有傷!”老鍾馬上檢查,僅僅發現他額頭上有個不深的傷口,血已凝住。
老鍾問:“就這兒?還有嗎?”小康自己上下看了半天,沒看到其他傷口,老鍾便讓他站起蹲下,看他動作自如,便暫不理睬,因為這時囚車那邊突然傳來小珂的哭聲。
小珂的哭聲斷斷續續,氣息惶恐,夾帶著一聲聲顫不成聲的呼喊:“建東!建東!建東…老王!老王…”龐建東在小珂的呼喊聲中終於睜開了眼睛,但倒班的司機老王和一位武警無論老鍾和小珂怎麼呼喚搶救,並無生還跡象。另一位武警和龐建東一樣,傷勢嚴重,口中僅有一息尚存。
鍾天水讓小珂別哭了,讓她趕快上車去取急救箱來。並說:“你看看呼救器還有信號沒有。”小珂聽令爬進了車子,找急救箱的同時還查看了車上安裝的呼救器,可惜那臺能將呼救信號直接發回天監值班室的呼救器與車頭一起,早已和撞崩的崖壁同歸於盡。
在小珂一邊監視三個抱頭面壁的犯人,一邊為龐建東進行於事無補的包紮時,老鍾再次爬到車裡查看了那臺撞毀的呼救器,他打開自己的手機,卻發現手機在這座山中沒有一點信號顯示。他從車廂裡惟一找到還能使用的東西,只有幾瓶已被喝了一半的純淨水和兩件軍用雨衣,還有那塊用來界隔男監女監的藍的布單。
老鍾爬出車廂,問小珂:“你的手機呢,有信號嗎?”小珂看了自己的手機,向老鍾搖頭:“沒有信號。”天就要黑了,剛剛臉的太陽又被烏雲遮蔽。鍾天水低聲對小珂說:“必須立即放棄車子,我們得立即帶著傷員下山,要趕在天黑之前返回大路,只要回到大路,就能找到車找到人了,小龐他們就有救了!”小珂:“好!”這次押解一共配備了七名幹警,兩倍於被押的犯人。現在,幹警三死兩傷,只有鍾天水和小珂兩人能動。鍾天水實際上也負了重傷,背部一動就疼,左手連動都不能大動。小珂雖無大傷,但她是女的,而且,他們還要設法把重傷的龐建東和另一位武警戰士抬下山去。而犯人那邊,有兩男一女,身體健全,沒有大傷。監獄的形式,除了他們手上的手銬,除了鍾大固有的威嚴,其餘均已蕩然無存。
鍾天水和小珂各持了一支壓滿子彈的“微衝”才使這場將要繼續的押解不致寡不敵眾。在車禍發生的半小時後,他們將已經犧牲的替班司機和武警戰士的屍體,抬到崖壁一側,用布單蓋住,默哀之後,出發上路。
鍾天水命令小珂為劉川和範小康打開了手銬,命令劉川背起龐建東,範小康背起武警,小珂押著仍然戴銬的單鵑。
出發之前,鍾天水站到了犯人的前面,沉著聲音說道:“押解行動繼續前進,現在,我宣佈幾條紀律:第一,每個人都要按我剛才規定的序位行走,隊形相銜要緊,不得無故拉開距離,不得回頭張望,不得左顧右盼,不得頭接耳。
第二,如果有事需要報告,先喊報告,得到允許後才能回頭。
第三,當聽到停下的命令時,必須立即停下,當聽到蹲下的命令時,必須立即蹲下。行走和蹲下時,要儘量保持傷員的平穩。
第四,特殊時期將有特殊措施,特殊政策,有立功表現的,將會得到重大獎勵;伺機脫逃或企圖暴獄的,將依法嚴懲,必要時我們將毫不猶豫地使用武器。希望你們認清形勢,不要抱有僥倖心理,不要以身試法,以卵擊石。
“宣佈完幾條紀律,鍾天水問:“聽清楚沒有?”兩男一女,三個犯人一齊答道:“是!”從聲音上聽,與平時在監獄裡的回答,同樣殷勤,同樣服從,別無兩樣,令人放心。
鍾天水一向的習慣,說話都是漫的,有點絮煩,但此時,他雖然有傷在身,但所有的指令和問話,其乾淨利落,短促迅捷,均是前所未有,連小珂都不由為之一震。
鍾天水走近劉川,一句低聲問詢,語氣才又恢復如前:“你沒事吧?”他在問劉川的身體,劉川的肩膀和前的衣服,都被滲血浸溼。雖然小珂已為他們檢查過傷口,但鍾大出發前的再次詢問,以及那低聲傳達的體貼,讓劉川的回答充滿心領神會的。
劉川:“沒事。”鍾天水:“血要是還止不住的話,隨時報告。”劉川:“是!”鍾天水掃視一下眾人,命令:“好,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