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第十三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慢慢,慢慢!”陸炳悚然動容,急急揮手打斷話問:“‘未蒙其益’的話,持論雖苛,也還罷了;怎的說‘先受其害’?文華,你這話我就不懂了!”說罷,仰身往後一靠,不服氣的神情都擺在臉上了。

“陸大哥,莫非你疑心我瞎說?”趙文華鳴冤似地喊了起來“你不去打聽打聽浙江的輿情,都說兵事誤在張廷彝手裡;張廷彝有李時言;李時言有錦衣衛陸大人。都只為陸大哥你撐李時言的,張廷彝才敢擁兵自衛,任令倭寇出沒縱橫。推原論始,豈非陸大哥你這個浙江人?”陸炳默然,內心非常難過。他自覺也很照應同鄉,不說別的,只說每年冬賑,哪一年不是特撥一筆銀子,多則上萬,少則五千,專門寄浙江管一省公庫的布政使,酌情轉發收容鰥寡孤獨的同善堂、育嬰所。這些助賑的銀子,都出於私囊,十多年下來,所費不少;而浙江人不但不見情,反而作此欠忠厚的論調,未免令人灰心。

“陸大哥,你也不要難過。愛之深則望之切,此所以‘秋責備賢者’。你如果知道浙江人拿你比哪一位鄉賢,你就知道大家是怎麼樣的尊敬你了!”趙文華鄭重其事地說“我們浙江人拿你比做新建伯!”新建伯就是學者稱為“陽明先生”的王守仁。正德年間寧王宸濠蓄意謀反,十幾年經營方始其事;而為贛南巡撫王守仁在40天之中,一鼓盪平,有人認為他的武功為漢朝衛青、霍去病以來所未有。王守仁是浙江餘姚人,所以趙文華稱他“鄉賢”以此鄉賢相比,陸炳真有受寵若驚之,但亦不免困惑;想來想去除了官位相仿以外,哪一樣也不能相比,因而問道:“怎麼拿我跟新建伯相提並論呢?”

“當然有道理在內。陸大哥,新建伯平宸濠的故事,你總知道?”

“三十多年前的事,怎麼不知道?你倒說下去看,是何道理?”

“先帝廟號武宗,一生好武,新建伯已經平了宸濠,武宗還下詔親征,自稱‘奉天征討威武大將軍鎮國公’;所以下詔書稱為‘大將軍鈞帖’。其實呢,武宗是打算藉此名目,到江南大逛一逛。陸大哥你想,領著十來萬軍御駕親征,這一下騷擾民間,如何得了?因此,武宗一到南京,新建伯星夜由江西經浙江趕了去擋駕,走到杭州遇見司禮監張永,這位‘公公’總算是明道理的,很幫新建伯的忙,將聖駕勸了回去。江西雖然有京軍一萬多人要供養,浙江幸而無事。如果不是新建伯膽識過人,十餘萬軍由南京到江西,浙江是必經之路,且不說供應糧秣軍需,光是‘辦皇差’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傾家蕩產!”原來如此!陸炳終於瞭解了拿他與王守仁相比的道理。不過這一比是反面對照,相形之下,自己庇護李默,等於如俗語所說的“吃裡扒外”未免太愧對故鄉父老了。

“罷了,罷了!我在京中,哪裡知道他們有在浙江養寇,以鄰為壑的把戲。文華,”陸炳毅然決然地說“你去跟嚴閣老說,李時言的事我不管了;隨便他怎麼‘票擬’,不用顧忌我。”趙文華大喜,亦很得意:只憑三寸不爛之舌,將當朝第一號權勢人物,擺佈得服服貼貼,更有誰能辦得到?

不過,他在陸炳這樣的人面前,警覺特高,所以心中得意,並未忘形,高拱雙手說道:“陸大哥,就憑你這麼一句話,加惠鄉里,已令人沒齒不忘了!”

“好說,好說!”陸炳面突現嚴肅“不過有句話,我可說在前面,胡宗憲如果不如你所說的那樣,叫他小心,犯在我手裡,夠他受的。”

“陸大哥請放心。此人是不世出的奇才,一定有辦法。”李默一案,忽然有了意外的發展,皇帝另下一道手敕,先命各部尚書會議,李默應該得何處分,具奏定奪。

這個會議由禮部尚書王用賓召集。議處分不是議罪,因而僅從李默失言這一點著眼,說他“偏執自用,有失大臣之禮;漢唐故事,非所宜言”復奏一上,皇帝大怒,說王用賓等人是李默的同黨,有意袒護。降旨嚴責,而且每人罰俸三個月,以示薄懲。至於李默,則仍舊捕下詔獄,刑部定罪。

這真是天威不測了!刑部尚書何鰲,本就是嚴嵩的黨羽,正好趁此機會殺李默,援引“子罵父”律,定了絞的罪名。復奏送到西苑,皇帝對前面判定李默如何引古諷今,欺君罔上的罪狀與理由,覺得滿意,但援引的律條卻使他困擾。

“明明是臣罵君,為何援引‘子罵父’律?”他隨手寫了一個便條——手敕,只有九個字:“臣罵君,子罵父,有別乎?”這道手敕不用嚴世蕃來參詳,便嚴嵩也知道是皇帝對援引的律條有了疑問;當時手奏上覆,說是李默誹謗君上,而律無“臣罵君”之條,不得已而援用“子罵父”律。

一奏既上,一敕又下,這道手敕的語意比較明白,但著墨亦不多,寫的是:“律不著臣罵君,謂必無也,今有之其加等:斬!”絞亦是死罪,斬亦是死罪“加等”的等級之分,在絞是“全屍”而斬是“身首異處”李默在詔獄中一聽是這樣定罪,憂痛憤急,一暈而絕。

到了李默行刑的那天,永年辦了一桌盛筵,請趙文華到家喝酒。看起來普通的應酬,至好宴飲,無須有何名堂,其實,趙文華心裡有數,是賀他成功。

“老相公怎麼說?”酒到半酣,趙文華忍不住率直相問:“可曾誇獎我幾句?”

“倒不曾聽見說起。”趙文華不知永年有意逗他,臉上頓時現出濃重的失望之。永年裝作不見,慢地又接了下去。

“只聽見老相公在問老夫人:文華怎的好些子不來?”

“這——”趙文華大笑“萼山,你真會耍我。”

“原是你自己心急!”永年反而笑他“不聽我說完,就忍不住氣了。你倒想,你立了這麼一件大功,老相公焉有不喜之理?”

“是,是!怪我,怪我!”趙文華想起永年的指點,便記不起“赤金七兩”及“溺壺有”的事,舉酒相敬:“萼山,我們心照不宣。”

“是了!你早說這句話,省了多少無謂的誤會。”

“不談了,不談了!”趙文華亂搖了一陣手,接著又問:“老相公跟老夫人問起我,老夫人怎麼說?”

“老夫人自然向著你,說你公事忙,辛苦!又說:幾時老相公休沐回府,請你去喝酒。”

“我自然要去請安。萼山,這件事又要拜託你了。”

“我知道。老相公哪一天回府,我立刻派人來通知你。”

“多謝,多謝!”趙文華遲疑了一會,低聲又說:“我想請老夫人替我說一句話,萼山,你能不能替我轉達?”然後湊過臉,低聲咕噥了幾句。

“我在老夫人面前不好隨便說話,像你這事,也要找機會,閒閒提一句,才不著痕跡。”永年想了想說“這樣,我替你託一個人好了。”

“託誰?”

“素香。”趙文華知道,素香是嚴老夫人的心腹,言聽計從,非常得寵,只要她肯幫忙,事必有成。但他也知道託素香辦事,也是有價錢的;像這樣的事,不知道要送多少才夠“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