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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天下掌門人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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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隆這麼一挑戰,歐陽公政笑嘻嘻的走下座位,笑道:“周總鏢頭,近來發財?生意興隆?”周隆年前所保的八萬兩銀子一枝鏢給他劫了,始終追不回來,賠得傾家蕩產,數十年的積蓄一旦而盡,如何不恨得牙癢癢的?當下更不打話,一招“雙劈雙撞”直擊出去。歐陽公政還了一招燕青拳中的“脫靴轉身”兩人登時鬥起來。

周隆勝在力大招沉,下盤穩固,歐陽公政卻以拳招靈動、身法輕捷見長。周隆一身橫練功夫,對敵人來招竟不大閃避,肩頭口接連中了三拳,竟是哼也沒哼一聲,突然間呼的一拳打出,卻是“金剛拳”中的“風打”歐陽公政一笑閃開,飛腳踹出,踢在他的腿上。周隆“搶背大三拍”就地翻滾,摔了一,卻又站起。

兩人拆到四五十招,周隆身上已中了十餘下拳腳,冷不防鼻上又中了一拳,登時鼻血長,衣襟上全是鮮血。歐陽公政笑道:“周老師,我只不過搶了你鏢銀,又沒搶你老婆,說不上殺父之仇、奪之恨。這就算了吧!”周隆一言不發,撲上發招。歐陽公政仗著輕功了得,側身避開,口中不斷說輕薄言語,意圖怒對方。

酣戰中周隆小腹上又被賜中了一腳,他左手按腹,滿臉痛苦之,突然之間,右手“金鉤掛玉”搶進一步,一招“沒遮攔”結結實實的捶中在敵人口。但聽得喀喇一響,歐陽公政斷了幾肋骨,搖搖晃晃,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他知周隆恨己入骨,一招得勝,跟著便再下毒手,這時自己已無力抵禦,當下強忍疼痛,閃身退下,苦笑道:“是你勝了…”周隆待要追擊,湯沛說道:“周老師,勝負已分,不能再動手了。你請坐吧。”周隆聽得是湯沛出言,不敢違逆,抱拳道:“小人不敢爭這玉龍杯!”身歸座。

眾武師大都瞧不起歐陽公政的為人,見周隆苦戰獲勝,紛紛過來問。歐陽公政滿臉慚,卻不敢離座出府,他自知冤家太多,這時身受重傷,只要一出福大帥府,立時便有人跟出來下手,周隆第一個便要出來,只得取出傷藥和酒服,強忍疼痛,坐著不動,對旁人的冷嘲熱諷,只作不聞。

胡斐心道:“這周隆看似戇直,其實甚是聰明,憑他的功夫,那玉龍杯是決計奪不到的,一戰得勝,全名而退。‘金剛拳’雖不能列名為‘玉龍八門’,但在江湖上卻誰也不能小看了。”只聽湯沛說道:“周老師既然志不在杯,有哪一位老師上來坐這椅子?”這一隻空椅是不戰而得,倒是省了一番力氣,早有人瞧出便宜,兩條漢子分從左右搶了過去。眼看兩人和太師椅相距的遠近都是一般,誰的腳下快一步,誰便可以搶到。哪知兩人來勢都急,奔到椅前,雙肩一撞,各自退了兩步。便在此時,呼的一聲,一人從人叢中竄了出來,雙臂一振,如大鳥般飛起,輕輕巧巧的落在椅中。他後發而先至,竟搶在那兩條漢子的前面,這一份輕功可實在耍得漂亮。人叢中轟雷價喝了聲彩。

那互相碰撞的兩個漢子見有人搶先坐入椅中,向他一看,齊聲叫道:“啊,是你!”不約而同地向他攻了過去。那人坐在椅中,卻不起身,左足砰的一下踢出,將左邊那漢子踢了個筋斗,右手一長,扭住右邊漢子的後領,一轉一甩,將他摔了一。他身不離椅,隨手打倒兩人。眾人都是一驚:“這人武功恁地了得!”安提督不識此人,走上兩步,問道:“閣下尊姓大名?是何門何派的掌門人?”那人尚未回答,地下摔倒的兩個漢子已爬起身來,一個哇哇大叫,一個破口亂罵,掄拳又向他打去。從二人大叫大嚷的言語中聽來,似乎這人一路上侮戲耍,二人早已很吃了他的苦頭。那人借力引力,左掌在左邊漢子的背心上一推,右足彎轉,啪的一聲,在右邊漢子的股上踢了一腳。兩人身不由主的向前一衝。幸好兩人變勢也快,不等相互撞頭,四隻手已伸手扭住,只是去勢急了,終於站不住腳,一齊摔倒。

左邊那漢子叫道:“齊老二,咱們自己的帳後再算,今併肩子上,先料理了這廝再說。”右邊的漢子道:“不錯!”一躍而起,便從出了一柄匕首。

胡斐聽得鄰座那老者自言自語:“‘鴨形門’的翻江鳧一死,傳下的兩個弟子實在太不成器。”嘆息了一聲,不再往下解釋。

胡斐見兩個漢子身法甚是古怪,好奇心起,走過去拱一拱手,說道:“請問前輩,這兩位是‘鴨形門’的麼?”那老者笑了笑,道:“閣下面生得緊啊。請教尊姓大名?”胡斐還未回答,蔡威已站起身來,說道:“我給兩位引見。這是敝門新任掌門人程靈胡程老師,這位是‘先天拳’掌門人郭玉堂郭老師。你們兩位多親近親近。”郭玉堂識得蔡威,知道華拳門人才輩出,是北方拳家的一大門派,不由得對胡斐肅然起敬,忙起立讓座,說道:“程老師,我這席上只有四人,要不要到這邊坐?”胡斐道:“甚好!”向大聖門的猴形老兒告了罪,和程靈素、姬曉峰、蔡威三人將杯筷挪到郭玉堂席上,坐了下來。

“先天拳”一派來歷甚古,創於唐代,但歷代拳師傳技時各自留招,千餘年來又沒出什麼出類拔萃的英傑,因之到得清代,已趨式微。郭玉堂自知武功不足以與別派的名家高手爭勝,也沒起爭奪御杯之意,心安理得的坐在一旁,飲酒觀鬥,這時聽胡斐問起,說道:“‘鴨形拳’的模樣很不中瞧,但馬步低,下盤穩,水面上的功夫尤其了得。當年翻江鳧在世之,河套一帶是由他稱霸了。翻江鳧一死,傳下了兩個弟子,這拿匕首的叫做齊伯濤,那拿破甲錐的叫做陳高波。兩人爭做掌門人已爭了十年,誰也不服誰。這次福大帥請各家各派的掌門人赴會,嘿,好傢伙,師兄弟倆老了臉皮,可一起來啦!”只見齊伯濤和陳高波各持一柄短兵刃,左右分進,坐在椅中那人卻仍不站起,罵道:“沒出息的東西,我在蘭州跟你們怎麼說了?叫你們別上北京,卻偏偏要來。”這人頭尖臉小,拿著一小小旱菸管,呼嚕呼嚕的著,留著兩撇黃黃的鼠須,約莫五十來歲年紀。

安提督連問他姓名門派,他卻始終不理。胡斐見他手腳甚長,隨隨便便的東劈一掌,西踢一腿,便將齊陳二人的招數化解了去,武功似乎並不甚高,但招數卻極怪異,問郭玉堂道:“郭老師,這位前輩是誰啊?”郭玉堂皺眉道:“這個…

這個…”他可也不認識,不由得臉上有些訕訕的,旁人以武功見負自慚,他卻以識不出旁人的來歷為羞。

只聽那旱菸的老者罵道:“下胚子,若不是瞧在我那過世的兄弟翻江鳧臉上,我才不理你們的事呢。翻江鳧一世英雄,收的徒弟卻貪圖功名利祿,來趕這趟混水。你們到底回不回去?”陳高波錐直戳,喝道:“我師父幾時有你這個臭朋友了?我在師父門下七八年,從來沒見過你這糟老頭子!”那老者罵道:“翻江鳧是我小時玩泥沙、捉蟲蟻的朋友,你這娃娃知道什麼?”突然左手一伸,啪的一下,打了他一個耳括子。這時齊伯濤已攻到他的右側,那老者抬腿一踹,正好踹中他的面門,喝道:“你師父死了,我來代他教訓。”大廳上群雄見三人鬥得滑稽,無不失笑。但齊伯濤和陳高波當真是大渾人兩個,誰都早瞧出來他們決不是老者的對手,二人卻還是苦苦糾纏。那老者說道:“福大帥叫你們來,難道當真是安著好心麼?他是要挑得你們自相殘殺,為了幾隻喝酒嫌小、裝不夠的杯子,大家拚個你死我活!”這句話明著是教訓齊陳二人,但聲音響朗,大廳上人人都聽見了。

胡斐暗暗點頭,心想:“這位前輩倒是頗有見識,也虧得他有這副膽子,說出這幾句話來。”果然安提督聽了他這話,再也忍耐不住,喝道:“你到底是誰?在這裡胡說八道的搗亂?”總算他還礙著群雄的面子,當他是邀來的賓客,否則早就一巴掌打過去了。

那老者咧嘴一笑,說道:“我自管教我的兩個後輩,又礙著你什麼了?”旱菸管伸出,叮叮兩響,將齊陳手中的匕首和破甲錐打落,將旱菸管往帶中一,右手扭住齊伯濤的左耳,左手扭住陳高波的右耳,揚長而出。說也奇怪,兩人竟是服服帖帖的一聲不作,只是歪嘴閉眼,忍著疼痛,神情極是可笑。原來那老者兩隻手大拇指和食指扭住耳朵,另外三指卻分扣兩人腦後的“強間”

“風府”兩,令他們手足俱軟,反抗不得。

胡斐心道:“這位前輩見事明白,武功高強,他江湖上相逢,倒可和他相。齊陳二人若能得他調教,將來也不會如此沒出息了。”安提督罵道:“混帳王八羔子,到大帥府來胡鬧,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忽然波的一聲,人叢中飛出一個丸,正好送在他的嘴裡。安提督一驚之下,骨碌一下,入了肚中,登時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雖然牙齒間沾到一些味,卻不清楚到底了什麼怪東西下肚,又不知這物事之中是否有毒,自是更不知這丸是何人所擲了。這一下誰也沒瞧明白,只見他張大了口,滿臉驚惶之,一句話沒罵完,卻沒再罵下去。

湯沛向著安提督的背心,沒見到他口丸,說道:“江湖上山林隱逸之士,所在多有,原也不足為奇。這位前輩很清高,不願跟咱們俗人為伍,那也罷了。這裡有一張椅子空著,卻有哪一位老師上來坐一坐?”人叢中一人叫道:“我來!”眾人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過了好一會,才見人叢中擠出一個矮子來。只見這人不過三尺六七寸高,滿臉虯髯,模樣甚是兇橫。有些年輕武師見他矮得古怪,不笑出聲來。那矮子回過頭來,怒目而視,眼光炯炯,自有一股威嚴,眾人竟自不敢笑了。

那矮子走到二郎拳掌門人黃希節身前,向著他從頭至腳的打量。黃希節坐在椅上,猶似一座鐵塔,比那矮子站著還高出半個頭。那矮子對他自上看到下,又自下看到上,卻不說話。黃希節道:“看什麼?要跟我較量一下麼!”那矮子哼了一聲,繞到椅子背後,又去打量他的後腦。黃希節恐他在身後突施暗算,跟著轉過頭去,那矮子卻又繞到他正面,仍是側了頭,瞪眼而視。那四品武官說道:“這位老師是陝西地堂拳掌門人,宗雄宗老師!”黃希節給他瞧得發,霍地站起身來,說道:“宗老師,在下領教領教你的地堂拳絕招。”那知宗雄雙足一登,坐進了他身旁空著的椅中。黃希節哈哈一笑,說道:“你不願跟我過招,那也好!”坐回原座。宗雄卻又縱身離座,走到他跟前,將一顆冬瓜般的腦袋,轉到左邊,又轉到右邊,只是瞧他。

黃希節怒喝道:“你瞧什麼?”宗雄道:“適才飲酒之時,你幹麼瞧了我一眼,又笑了起來?你笑我身材矮小,是不是?”黃希節笑道:“你身材矮小,跟我有什麼相干?”宗雄大怒,喝道:“你還討我便宜!”黃希節奇道:“咦,我怎地討你便宜了?”宗雄道:“你說我身材矮小,跟你有什麼相干?嘿嘿,我生得矮,那隻跟我老子相干,你不是來混充我老子嗎?”此言一出,大廳中登時鬨堂大笑。

福康安正喝了一口茶,忍不住噴了出來。程靈素伏在桌上,笑得著肚子。胡斐卻怕大笑之下,粘著的鬍子落了下來,只得強自忍住。

黃希節笑道:“不敢,不敢!我兒子比宗老師的模樣兒俊得多了。”宗雄一言不發,呼的一拳便往他小肚上擊去。黃希節早有提防,他身材雖大,行動卻甚是捷,一躍而起,跳在一旁。只聽喀喇一響,宗雄一拳已將一張紫檀木的椅子打得碎裂。這一拳打出,大廳上笑聲立止,眾人見他雖然模樣醜陋,言語可笑,但神力驚人,倒是不可小覷了。

宗雄一拳不中,身子後仰,反腳便向黃希節踢去。黃希節左腳縮起,“英雄獨立”跟著還了一招“打八式跺子腳”宗雄就地滾倒,使了地堂拳出來,手足齊施,專攻對方的下三路。黃希節連使“掃堂腿”、“退步跨虎勢”、“跳箭步”數招,攻守兼備。但他的“二郎拳”的長處是在拳掌而非腿法,若與常人搏擊,給他使出“二郎擔山掌”、“蓋馬三拳”等絕招來,憑著他拳快力沉,原是不易抵擋,而他所練腿法,也是窩心腿,陰腿等用以踢人上盤中盤,這時遇到宗雄在地下滾來滾去,生平所練的功夫盡數變了無用武之地,不但拳頭打人不著,踢腿也無用武處,只是跳躍而避。過不多時,膝彎裡已被宗雄接連踢中數腿,又痛又酸之際,宗雄‮腿雙‬一絞,黃希節站立不住,摔倒在地。

宗雄縱身撲上,那知黃希節身子跌倒,反而有施展餘地,一拳擊出,正中對方肩頭,將宗雄擊出丈餘。宗雄一個打滾,又攻了回來。黃希節跪在地下,瞧準來勢,左掌右拳,同時擊出,宗雄斜身滾開。兩人著地而鬥,只聽得砰砰之聲不絕,身上各自不斷中招。但兩人都是皮厚之輩,很捱得起打擊,你打我一拳,我還你一腳,一時竟分不出勝負,這般搏擊,宗雄已佔不到便宜,驀地裡黃希節賣個破綻,讓宗雄滾過身來,拚著口重重捱上一拳,雙手齊出,抓住他的脖子,一翻身,將他壓在身下,雙手使力收緊。宗雄伸拳猛擊黃希節脅下,但黃希節好容易抓住敵人要害,如何肯放?宗雄透不過氣來,滿臉脹成紫醬,擊出去的拳頭也漸漸無力了。

群雄見二人蠻打爛拚,宛如市井之徒打架一般,那還有絲毫掌門人的身分,都是搖頭竊笑。

眼見宗雄漸漸不支,人叢中忽然跳出一個漢子,擂拳往黃希節背上擊去。安提督喝道:“退下,不得兩個打一個。”但那人拳頭已打到了黃希節背心。黃希節吃痛,手一鬆,宗雄翻身跳起,人叢中又有一人跳出,長臂掄拳,沒頭沒腦的向那漢子打去。原來這兩人一個是宗雄的大弟子,一個是黃希節的兒子,各自出來助拳,大廳上登時變成兩對兒相毆。

旁觀眾人吶喊助威,拍手叫好。一場武林中掌門人的比武較藝,竟變成了耍把戲一般,莊嚴之意,蕩然無存。

宗雄吃了一次虧,不敢再僥倖求勝,當下嚴守門戶,和黃希節鬥了個旗鼓相當。黃希節的兒子臨敵經驗不足,接連給對方踢了幾個筋斗。他一怒之下,從靴筒中拔出一柄短刀,便向敵人剁去。宗雄的弟子吃了一驚,他身上沒攜兵刃,搶過湯沛身旁那張空著的太師椅,舞動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