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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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屏對菊人遞個眼,笑道:“無論怎樣,表少爺也不能說沒有錯處,率
把他請來,趁這時候老太太唸佛,讓他倆說個清楚。說不得表少爺委曲一點陪個小心,什麼事也都沒有了!”菊人道:“我也這樣想,好妹妹你就請他去罷!”玉屏聽了,站起身要走。
浣青上霍地一翻身,罵道:“我的事偏要你們管,我死了,你們也跟我地下麻煩去,我不願意見南枝,喊他來幹麼?”菊人道:“做人總要聽話,你這樣任
,於事無補,徒徒是自找苦頭。”浣青冷笑道:“我看透了一切人的心,你們也不是好人!我痴心盲目認識了你們這一班…”說著,卻又哽咽了起來。
菊人看她十分傷心,知道一時是沒有法子勸的,隨笑道:“我們好也好,壞也好,後來你自然明白,現在這些話不用說了。可是你今天還沒有吃過東西,教玉屏
點稀飯來,好不好?”浣青伸手拍著
沿道:“吃呀,不吃難道要餓死你們家裡,累你們花錢!”說完,闔上眼皮
淚。
晚上,南枝又被菊人訴說了一頓,惱羞成怒,一時起,跑回去把隨身物件拾掇歸箱,決計明天動身回裡,離開是非場合。
他憤憤地將四個衣箱打開,胡亂裝了一個飽,合起來加上了鎖,坐在凳子上發了一會呆,忽然想要見華姑娘一面。
抬頭窗外看看天上,覺得時候還不遲,跳起身,隨手抓了一件大褂披上。
走出門檻,心想由大門出去驚人反而不便當,不如跳牆倒覺乾淨。
想著,跨下庭階,一掖前襟,縱下身托地一跳,上了牆頭,站住認定方佝,一伏身點著足尖,幾個翻躍,越過正屋,直奔東牆。
眼看前後沒人,飄身下地,走過小橋,到了華家門前,伸手正要叩門,耳邊忽來一陣金刃劈風聲音,呼呼叫響。
好奇心生,便不叫門,退一步,眼看牆頭,足尖用力,就地一撲,騰身上屋,籍著幾株梅樹枝葉把身子穩住,定睛往裡面張看。
院中兩條劍影,一片青光,風生四隅,影亂庭階,夭矯如龍,往來飄忽,急切裡卻認不出人身。
劍花起到神妙處,南枝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好”!叫聲裡,劍光驟斂,華姑娘一身素服,懷抱雙劍,卓立階前,抬頭喝問:“誰?”南枝有意逗華姑娘跟追,一聲不響,扭轉身便逃。
華姑娘心裡大疑,撲地打個旋風,竄出牆外,只見離開自己十步遠近,站定一人風飄衣角,爾雅溫文。
華姑娘眼尖,認得是南枝,拖著雙劍,走近來笑道:“黑夜入人家,你也忒沒有規矩了呀!”南枝看華姑娘青帕包頭,雙纏褲腳,身上是湖網緊身短襖,束白綾,禿袖蠻裝,
兒窄窄!星光下分外美得
人,眼看絕
,想到別離,怨恨滿腔,仰天長嘆!
華姑娘猛吃一驚,呆了半晌,問道:“南枝,你幹嗎不樂?這幾天浣妹妹的病好一點了麼?”南枝愁然說道:“她的病怕沒有好的時候,我的心煩死了!我不能老守著她受苦,明天決定回家去了。”華姑娘聽了,低頭把劍尖划著地下,冷冷地問道:“你就因為她,你決定離開?”
“姊姊,我有說不出的痛苦,我希望你多多原諒!”
“真笑話,我配原諒你麼!”華姑娘冷笑著說,說完翻身便走。
南枝搶一步把她攔住央告道:“姊姊,你是天人,你不能像世俗一般女子那樣靦腆,你得聽我幾句話再走?萬劫千生,無緣再見,姊姊,你忍得心…”說到這兒,聲音卻低了下來。
華姑娘側著身子站住,低頭無語,空氣暫時沉寂。
半晌南枝又說道:“我來到杭州,第一個見著浣妹妹,她活潑天真,教我十分歡喜,可憐我並沒有姊妹兄弟,我直當她是親妹子一樣愛惜,想不到她卻誤會了我的心…”華姑娘微微的轉動身子,似乎有些不相信而不耐煩聽的神氣。
南枝急急接著說道:“現在她一病垂危,表嫂偏說是我把她害到這個地步,熱嘲冷諷,事事迫,直教我忍無可忍,所以我只有一走了事。
姊姊,你的身世,我還不大明白,表嫂說你是個落難女子,這話當然不是無因,如果我們能夠…多接近些,偏是居中橫梗著一個浣妹妹,她總不能諒解我們,假使她真的為我而死,我這一顆心又到不安。
這是我心坎裡的話,不容我不告訴你知道。我這一走,惟願你處處保重,天可憐我,能夠再見你一面…姊姊,只怕我石南枝無福…”石南枝一邊說看,一邊不自地滴下兩行眼淚,扭轉身牽著袖口往眼邊直揩。
華姑娘看他這一個樣子,倒笑了起來,說道:“南枝,你的心我明白了,你不把我忘記,我負不了你。你走後,好歹給我一個消息,也許我有機會北上找你去。人之相知,貴相知心,別離又何必難過呢!”南枝聽著大喜過望,他連連地作了兩個長揖,笑道:“姊姊,你這話不騙我麼?”華姑娘道:“我的話,一句算一句,只要你有心,我待你十年…”說著,卻有些羞苦的樣子,低下頭往後退了兩步,又笑著道:“回去罷,別太孩子相了!”南枝戀戀不忍便行,華姑娘把他看了一會,霍地把一柄劍往地一,騰出左手牽起腿邊綾帕,右臂倒轉,劍尖只一揮,平白地把綾帕削斷一段飄在地下,笑道:“我的話有一句違心,有如…”說完隨手拉起地下那柄劍,一縮身竄近牆
,回頭瞅著南枝,嫣然一笑,雙足一頓,越牆進去了。
南枝呆了半晌,才向地下撿起那半段綾帕,往身上一,懶懶地踅了回來。
翻過高牆,走近屋裡,只見菊人坐在沿上,眼看著地下四個衣箱子發愁。
南枝硬著頭皮近前叫了一聲:“表嫂。”菊人抬頭疑惑地看著南枝,半晌說道:“南枝,你打算走路麼?好,明天我也回孃家去,眼不看,心不煩,大家撒手,任著浣妹妹一死了債…”說著滾下兩行眼淚。
南枝陪笑道:“前天我接到家裡來信,說是有兩樁要緊事,要我馬上回去的,我就因為浣妹妹的病,不敢開口告訴你。
其實我留在這裡於妹妹絲毫無益,這兩天她率不許我見面了,我想我還留在這兒幹麼呢?”菊人道:“這些話不用說,反正我沒有權力管制你去留。不過,一個漢子總要有一點良心的。
你沒來的時候,浣妹妹小鳥兒一般活潑,你來了她成一病纏綿,就說她誤會了你的心,錯愛了你!總是她一片痴情,你也該可憐她一點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