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怯於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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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姨娘中，獨朱氏給人的印象最為淺淡。景晨聽說過，未大婚前，大爺每月去她屋裡的次數便寥寥無幾，她卻從未抱怨生過任何不滿。卑恭至極，亦不同餘氏、宋氏親近，只靜靜地生活在府中的某處。

沒有集、沒有動靜的女子，存在極低，卻往往最不該是能忽視的對象。

朱氏想留，便讓她留。

景晨與她說了會話便重新坐回桌案前，取了空白的簿本做記錄，學習老夫人的處事方法。朱氏未曾主動靠近，總保持著距離，只是目光時不時地瞟去，待察覺到清風捲起的珠簾作響，那賬簿頁面“沙沙”不停翻動，便急急輕步走至紅稜雕花長窗前，半掩窗扇。

每隔個時刻，景晨手旁的茶盞便會換上熱茶，朱氏服侍地盡心，並未有發出半分干擾的動靜。

這種女子，善解人意並不似無趣呆悶之人，可是紅袖添香的佳選。

大爺怎的會不願親近？

老夫人給的賬簿皆是有關金釵玉環等賬目，數額頗大，起伏亦不小。因為初次上手，臨走前景晨還討要了前幾個月的賬簿，這樣對比助於學習。她無師自通的能力向來極強，雖說後面的複雜看不通徹，但基本的易銀錢往來並不費力。

年輕女子心難免浮躁，朱氏沒有想到大竟是能半個下午都沒有起身，總是低眉專注，默記書寫。察覺對方有些疲倦，便走至西牆處的核桃木劍腿平頭案前，白皙嬌的手打開藏香料雕桃花的黑漆小盒，目光觸及旁邊的金琺琅九桃薰爐，方將香塊放入，便聽得微倦的聲傳來:“不必焚香。”朱氏轉身，瞬時就對上案前目光熠熠的景晨，輕語著解釋道:“，焚香提神。”景晨莞爾，言辭淡淡地回道:“香味瀰漫，蠱人心智。”話中，竟是帶著濃濃的惆悵。

大的語氣…可是有意的？

朱氏忙合上盒蓋，提步往前便低頭說道:“婢妾只是見忙了許久，許是該歇會了。”眸帶不安地覷去，“可是餓了，婢妾吩咐人送些點心來吧？”景晨微微搖頭，“不必了。”朱氏的身子便不知不覺接近了些，觸及景晨自作筆錄的行字間，笑了就說道:“的字寫得真好。”

“你讀過書？”豢養以待贈人的女子有很多種，或是從小調教，亦或是臨時挑選。景晨不知曉朱氏的過去到底如何，此刻見她能認字，自是反般詢問。說到底，大爺的三房妾室，唯有大姨娘餘氏身世清白，雖說為小家碧玉，但比朱氏和宋氏到底高了一等。

“回話，婢妾幼時祖父曾教過些許。”

“哦？”景晨眸光微亮，女子無才便是德，朱氏幼年學文識字，想是有些出身。此刻淪落至被你贈我送的美妾，亦不知是如何心境了。

不知為何，景晨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瞅得有些乏累，索就擱下了手中的細筆，端起銀白點朱霞的茶盞，景晨呷了口便問道:“可知自己是哪裡人？”卻是同她話起了家常。

朱氏倒是未有驚訝，平靜地啟回道:“婢妾祖籍京都。”

“京都…可是繁華。”景晨語氣複雜。

那是錮了她一生的地方。

朱氏則以為是未有去過，故而才心生憧憬，便接話道:“不怕笑話，婢妾亦從未進過京。”景晨微訝，片刻才恢復常。是了是了，她過去也必是個顛沛離的可憐人。憶起京都，總難忘曾經在定遠侯府芳華園裡的歲月。

猶記得那年冬，白雪紛飛，她費盡心思要逃離，最後卻失去了至親。

唯此，天地間獨她一人，再無依仗。

那是她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同命運掙扎，也是上輩子所為中最後悔的事！

可饒是端木侯府冷漠無情，然她的記憶卻獨獨全留在那兒，入宮後的記憶零碎不堪，沉重地令她不過氣，亦不願觸及。站起身走至窗前，推開往外，敞闊的天地間，翠綠枝頭，嫣紅綴紫，好不繁華熱鬧。

“你且先回去吧。”似乎覺到了景晨身上的冷肅，朱氏頷首退下。

今且已相陪，足夠。

蔥白的纖指搭在紅漆窗欄上，景晨的角浮現冷嘲。原來印在她記憶深處的，仍然還是那個離不得而反對自己迫無情的定遠侯府。眨了眨眼，有恨有怨、有悲有哀，卻又真真捨棄不了！

後/宮中沒有了自己，端木家族可還有再將女兒送進苑？

便是心底，竟是隱隱仍有著不甘，那個生她養她育她毀她的地方，讓她們十八個姐妹不惜生命自相殘殺的家族，早就深深傾入內心，成為她靈魂的牢籠。

圓潤粉白的秀指用力，在紅漆木欄上留下淺淺刮痕。縱使景晨再不願接受承認，然那已是不容辯駁的事實:端木家族，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因謀反之罪而被新帝株連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