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往世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東市那樣不見天的生活,很多很多年來、他幾乎都以為自己忘了…原來,並不曾忘記。仇恨就宛如蠱毒一樣,深種入骨。
蘇摩不曾看白瓔,握緊了手,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不想看對方憐憫的眼神。
“等一下。”彷彿看出了對方的情緒,白瓔卻站在路中,忽然抬起手臂攔住了他。似乎下了什麼決心,低垂的眼簾裡閃動著光芒,抬起手臂攔住傀儡師前進的路。
冥靈虛幻的手形成一個空無的“界”然而在那樣的阻攔面前,蘇摩停住了腳步。
側身錯的兩個人沒有看對方,只是停下來、沉默。
“方才…方才那個魔物,是我死去的親人。”那隻虛幻的纖細的手、忽然間微微顫抖起來,白瓔低著頭,終於艱澀地開口,說出話來“那隻鳥靈,是我的親人。”蘇摩驀然一驚,閃電般轉頭看了空桑太子妃一眼——“白族最高貴的太子妃,怎麼總是和魔物扯上關係?”心底,他聽到阿諾的冷笑,這樣的話幾乎衝口而出,終於還是生生忍住,傀儡師想起了那個鳥靈女童般的外表,只是淡淡問:“是你妹妹?”白瓔的異母妹妹、青王之妹青玟郡主和白王寥所生的女兒,白麟——那個比白瓔小上十多歲、然而血統比其姊更加高貴的女童。青王兄妹曾極力謀劃、想要讓這個女孩成為太子妃,然而終未成功。據說那個孩子死的時候只有十三歲。
難怪那個魔物有著那樣讓他覺得稔的詭異的氣息。
“不僅是我妹妹。”白瓔低低道,聲音也開始微微顫抖“同時更是我的繼母、我的叔伯兄弟、我的大臣和民眾…這世上所有和我血脈相連的人。”彷彿是因為劇烈的情起伏,長及腳踝的雪白長髮如同風一樣飛舞起來,在亂髮中,空桑的皇太子妃轉過頭來看著蘇摩,虛幻的面容上卻有真真切切的哀痛:“蘇摩,那是我所有族人死去後、因為絕望和憤恨化成的魔物!是白之一族無數的冤魂凝聚成的靈啊。”傀儡師驀然回首,看著身側的冥靈女子。
“因為我從白塔上任地跳了下去,扔下全部族人不管,所以他們才被滄帝國滅族。封地上的屠殺持續了十天!”第一次,白瓔毫不避忌地說起百年前的糾紛“除了我父王帶了一些勇將殺出、回到帝都,封地上所有族人都死了——為了避免血統的延續、滄帝國將所有王室成員帶到北方空寂之山、生生釘死在地宮裡!”
“有些人的魂魄就永遠被鎮在了那裡——但是有些冤魂散逸出來,凝結成了魔界的靈。”白瓔忽然間微微苦笑起來,在夜風裡微微側過頭,傾聽“你聽聽…每到夜來,雲荒的風裡還有空寂之山上還有那些冤魂的哭聲。”蘇摩無言轉頭,果然極遠極遠的北方,隱約傳來若有若無的哭泣聲,異悲痛。
“空桑本來有千萬子民,而如今只剩下不到十萬人沉睡在不見天的無城。”白瓔的眼睛裡忽然有看不見底的悲痛“那麼多的血還不夠麼?就算我們空桑人犯下過滔天大錯、這一場屠戮裡付出的代價難道還不夠抵償?我的父母兄弟、親朋族人已經全都死了,白麟死的時候才十三歲…夠不夠!你非要看到最後一個空桑人都死絕了才甘心?”那樣烈的語氣、讓傀儡師肩膀上的偶人都微微變了臉。蘇摩蒼白的臉上有無數複雜的表情錯而過,然而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來,只是踉蹌著後退、彷彿不再想繼續面對這樣的斥問。
“求求你,”忽然間,他冰冷的手被一隻更加寒冷的手拉住,已經死去的冥靈抓住了他,看著他的眼睛“求求你好好想一想。該死去的都已經死去了,請不要再因無謂的積怨、讓可以活下來的人不見天——如果你和真嵐的力量聯合起來,說不定真的可以推翻滄帝國,這無論對我們空桑、還是你們鮫人都是最好的選擇。”該死去的都已經死去了…那樣的話、忽然如閃電般擊中了傀儡師。
他空茫的眼睛看著面前虛無的冥靈,踉蹌著後退。
“蘇摩,我以前就不曾怨恨過你、如今更願意再度相信你——一個人如果還知道淚、還知道痛苦,那必然就還有他要守護的東西。”顯然覺到了對方內心的動搖,空桑皇太子妃不肯放開他的手,用盡了全力勸說“以你的力量、你本可以給更多人帶來幸福。如果你想要什麼換條件、可以儘管開口。”
“唰!”忽然間一聲尖利的呼嘯劃破了空氣,白瓔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鋒利的透明引線如同刀般割過,攔開了她。出手的是坐在傀儡師肩頭的偶人,阿諾眼神是陰梟的,冷冷看著面前的女子、眼裡居然帶了殺氣。
蘇摩掙開了她的手,踉蹌著後退,一直到後背撞上了斷牆才停住。轉瞬就平定了口起伏的氣息,忽然間冷冷一笑,轉過了身去:“我要守的是族人、和你們空桑人無關——我想要的、也是手指再也抓不住的東西。”話音未落,傀儡師再也不停留,迅速消失在黑夜。
聽著窗外翅膀撲簌的聲音風一樣呼嘯而去,房間裡的人都鬆了口氣,開始繼續談話。
如意夫人重新點起了燈,湊近去看復國軍左權使的傷勢。
燈下炎汐原本因為失血而蒼白的臉、居然泛出了奇異的嫣紅,雖然極力壓制、然而依舊忍不住不停的咳嗽,有些煩躁地用手抓著傷口上的綁縛,彷彿那裡有什麼東西在燃燒一般,無法忍受。
“怎麼了?”如意夫人嚇了一跳,知道左權使為人堅忍,在徵天軍團手裡受了那麼重的傷自始至終沒有呻過一聲,而如今居然有無法掩飾的痛苦表情。
“夫人,炎汐燒的很厲害!”那笙急了,抓著榻邊扭頭對美婦嚷嚷,帶著哭音。
她忙忙地放下燭臺,彎下,有些不信地探了探對方的額頭,忽然間手便是猛烈一顫——其實是沒有多少溫度的,然而對於冷血的鮫人一族來說、如今這樣的體溫、無疑便是燒得讓體內的血都在沸騰!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如意夫人愣了愣,連忙拿過一盞茶,那笙劈手奪過、扶著炎汐坐起,遞到他邊。鮫人戰士似乎已經被迅速攀升的體溫燒得無法說話,看到水、下意識地一口飲盡,然而嘴依然乾裂,眼裡有渴盼的光。那笙連忙又倒了一盞,也是轉瞬飲盡。
等一壺水全部喝完,炎汐依然虛弱,彷彿那樣的體溫將體內所有水份都消耗殆盡。
那笙急得要哭,然而在她起身準備去找水的時候,如意夫人忽然抬手按住了她。美婦的眼裡有深思的神,喃喃:“沒用的,不能不停給他喝水,不然他會死。”
“會死?!”那笙聽得那兩個字,一下子驚叫起來,引得旁邊慕容修和真嵐西京都看過來,然而苗人少女不管不顧,一把拉住瞭如意夫人,幾乎哭了起來“剛才不是好好的麼…還說蘇摩給他治傷過了,怎麼一下子這麼厲害!要…要怎麼辦才好啊?”慕容修聽得如意夫人說的嚴重,終究不忍,站起身來:“夫人,不知瑤草是否管用?”如意夫人愣了一下,看著這個鮫人的孩子,搖搖頭。
那笙的臉頓時蒼白。
“哎,別怕,有我呢。”那個瞬間,忽然一邊聽著的真嵐開口了,安著皇天的持有人“實在不行,我可以把我的血給他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