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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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當小學最後一個寒假即將來臨之際,我無意之中,探聽到爸爸要到故鄉附近的鋼鐵廠出公差,望著正在埋頭整理行囊的爸爸,我喃喃地央求道:“爸爸,領我去吧,我要回家,我想
,我想老姑!”
“不行。”還沒等爸爸做出可否的答覆,媽媽在一旁搶白道:“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兒子,這個寒假,你在家給媽媽好好地複習功課,我準備明年開學的時候,把你送到全市最好的實驗中學去,你必須抓緊時間,把功課好好地學一學,到了實驗中學,那裡可都是尖子生,一個比一個厲害,你可別給媽媽丟臉,什麼也不會,在後面晃動,給我打狼去啊!”
“媽媽。”我拽著媽媽的手臂乞求著:“讓我去一次吧,就一次,以後,再也不去啦!”
“不行。”媽媽斬釘截鐵地答道,我只好又轉向了爸爸:“爸爸,領我去吧,自從上次從家回來,已經好些年了,整個小學,都一次
家也沒去過,爸爸,我想
,我想老姑!”
“小兔崽子。”爸爸冷冰冰地說道:“我只去幾天,用不了一個星期就得回來,單位裡還有別的工作等著我呢,你跟我去個啥,來去匆匆的,在你家,
本住不上幾天!”
“爸爸,一天也行啊,帶我去吧!”
“我沒有時間送你回家,過幾天,我還要到黑河去出差!”
“不,不。”我厥著嘴巴,腦袋搖得好似波鼓:“不,不,爸爸,我要去
家,我要去
家,我想
,我想
!我要去
家!
…
”
“他媽的,混球,都這麼大啦,咋還是不懂事啊,看我不狠狠地揍你!”氣急敗壞的爸爸,怒氣衝衝地衝我揮起大巴掌:“他媽的,我看你是不折騰出點禍事來,就不能消停啊!”望著爸爸那熊爪般的大巴掌,我周身一顫,不由得想起那個終生難忘的國慶節,我嚇得扭頭便跑。
我雖然非常幸運地逃過爸爸的大巴掌,可是,那一年,中國當真的就像爸爸所說的那樣,折騰出許許多多的禍事來:周恩來、朱德、澤東相繼故去、空前慘烈的唐山大地震、天安門事件、四人幫垮臺、…等等等等,這災難
的禍事,一樁接著一樁,整整一年,都沒消停。然而,話又說回來了,這些接踵而來的禍事,可不是我折騰出來的啊,可千萬不能算在我,一個
孩子的身上啊,我可沒有這麼大的能量啊!
“小兔崽子!”爸爸拎起旅行袋,氣呼呼地衝著心不在焉地瞅著課本的我說道:“你在家好好地學習,聽媽媽的話,我走啦!”啪…爸爸重重地摔上房門,媽媽仍舊在廚房裡忙碌著,本沒有出去給爸爸送行,其實,媽媽從來也沒有給爸爸送過行,一次也沒有。
我依在桌旁,心煩意亂地翻著媽媽從同事那裡借來的中學課本,翻著翻著,啪啦,一張闆闆整整的鈔票,從課本里滑落出來,飄到地板上,我蹲下身去,拾起鈔票,正喊媽媽。
突然,我念頭頓轉,止住了行將出口的話語,我將鈔票悄悄地進裡懷:真是天賜良機啊,我要用這張鈔票,買火車票,自己到
家,找
思夜想的老姑去。
“大兒子。”廚房裡的媽媽親切地喚我道:“去,下樓給媽媽打瓶醬油去!”
“哎。”聽到媽媽的話,我心頭一陣狂喜,啊…我正犯愁如何找尋一個籍口,溜出家門,嘻嘻,這逃跑的機會,卻非常輕鬆地就送上門來了。我興高彩烈地放下課本,走進廚房,接過媽媽遞過來的空瓶子,看來,媽媽今天的心情比較好,脾氣甚是溫和:“快點哦,大兒子,媽媽已經把餃子蒸好嘍,就等著醬油啦,快點,跑步前進!”
“是,媽媽。”我衝著媽媽像模像樣地行了一個絲毫也不標準的軍禮,眼睛深情地瞅了瞅媽媽:“媽媽,再見!”說完,我決心早已下定,猛一轉身,蹬蹬蹬地跑下樓去。我並沒有去食品店,而是疾速如飛地跑向學校。我要把那封久藏於身的短信,送給都木老師。無論如何,我要把憋悶了數年的心裡話,向都木老師傾吐出來,否則,沉悶、壓抑的心情,將會帶到中學裡的新生活當中。我不想這樣,我要輕輕鬆鬆地離開小學校。
天漸漸地漆黑起來,學校裡一片可怕的寂靜,我將醬油瓶丟拋在收發室的窗臺上,衝著嘟嘟噥噥的駝背老人笑了笑,徑直溜進漆黑如地道的走廊裡。
“藍花,來,別玩了,媽媽餵你飯!”剛剛走到都木老師的家門,便聽到都木老師那悉的、親切的話音,我扒著門縫向屋子裡張望著,都木老師穿著一身潔淨的睡衣,正在給邊吃邊玩的藍花餵飯。
“老師。”我心中滿懷深情地呼喚著都木老師,卻沒有推開房門,我沒有膽量面對面地將短信送給都木老師,我默默地站立在房門處,對都木老師進行最後的、仔細的欣賞,看到時間不早,我悄悄地蹲下身去,乘著都木老師扭轉過身,拽扯著不聽話的藍花時,我把那封信,順著門縫,輕輕地了進去:“老師,再見!”
完了短信,我衝著都木老師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心中反覆地嘀咕著:“老師,再見!老師,再見!老師,再見!”
“嗨,小子,這麼晚了,你去哪啊!”我匆匆地溜出學校,收發室裡的駝背老人衝我嚷嚷道,我懶得理睬他:“回家!”我搭乘最後一班有軌電車,風風火火地趕到永遠都是喧囂不已的車站,我心中暗想:千萬可別撞見可惡的爸爸,使我的逃亡計劃徹底產,為了安全穩妥,我決定不與爸爸乘坐同一列火車。這樣,我必須在寒冷的火車站,度分如年地坐上數小時的冷板凳,為了順利回到家
,為了早
與老姑重逢,我豁出去了。
列車經過一夜的狂奔,當陰沉的夜空顯現出一片淡淡的、可憐的、灰濛濛的魚肚白時,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我拖著倦怠的身體,著凜冽的寒風,漫無目標地徘徊在冷冷清清的站臺上,舉目望去,冒著暗紅
濃煙的、聳入雲天的大煙囪,尤如森林般地散佈在白茫茫的原野上,密如蛛網的高壓電線在永遠都是煙霧繚繞的黃紅
的天空上,縱橫
錯,看得我心亂如麻。
嗚…滿載礦石的列車咣噹咣噹地從我的身邊一閃而過,站在車頭上,手裡拎著小紅旗的鋼鐵工人,衝我做著可笑的鬼臉,呼…我正目送著那個鋼鐵工人緩緩地離我而去,突然,一股冒著嗆人煙氣的深黃的汙水從站臺下的排水溝裡洶湧而來,小小的火車站,連同我,頓時消失在溼淋淋的霧氣之中。
“嗚…”當霧氣漸漸散開時,又傳過來一陣剌耳的汽笛聲,一列滿載著鋼鐵工人的通勤小火車,懶懶散散地駛進了火車站,車門一開,譁…水般的人
立刻向我蜂湧而來,片刻之間,便將我淹沒其中,我茫然地、心神不定地左顧右盼著。火車站正位於鋼鐵廠的中央,這趟列車是專門為鋼鐵廠的工人開通的,八成以上的乘客,都是鋼鐵廠上下班的工人。
如果想回到家,我必須搭乘這趟通勤小火車,抵達終點,那裡便是
家所在的、遼河邊上一座默默無聞的小鎮。這趟通勤小火車也是小鎮居民與鋼鐵廠的工人們進行各種貿易時,最為廉價的,最為便捷的
通工具。
當年,投機倒把做雞蛋貿易時,就是搭乘這趟通勤小火車。小火車每天凌晨起,連續往來鋼鐵廠與小鎮三趟,於是,小鎮的居民們便稱之為頭幫車,二幫車,三幫車。我蒙在被窩裡,經常聽
自言自語地叨咕著:“不好了,又晚了,完了,這下可趕不上頭幫車了,只好做二幫車了。”我擠在人
裡,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心裡估摸著:看天空這時辰,這一定是最後一班車了,亦就是三幫車了,我心中暗喜:好順利啊,我稀裡糊塗地趕上了末班車,待鋼鐵工人走散後,我便可以登上小火車,回到
家,啊,老姑,你在家嗎?
“小力,大侄!”如的人
之中,突然傳來一聲清脆悅耳的呼喚聲,哇…這,不是老姑那
悉的、極其獨特的嗓音嗎?我興奮不已地轉過頭去,啊…老姑,老姑,我
思夜想的老姑,仙女下凡般地出現在薄霧瀰漫、人山人海的站臺上,一對水汪汪的、柔情四溢的眼睛,熱切地望著我,挎著小竹藍的手臂,拼命地伸展開,
動萬分地向我撲來。
這一分別,數年不見,與我一樣,老姑也拔高了許多,但是,再怎麼拔高,也沒有我拔得高。讓我出乎意料的是,老姑原本清瘦的身材,竟然不可思議地豐滿起來,尤其使我驚奇的是,她的脯變魔術般地堅
起來,形成兩座充滿神秘
的小山丘。老姑的右臂還是習慣
地挎著那個我特別
悉的小竹藍,上面還是像數年前那樣,整整齊齊地蓋著一塊潔淨的小白布。唯一沒有發生變化的,便是老姑的下巴,還是那般長大,成為秀美之中非常遺憾的疵點。不過,我卻固執地認為:老姑的下巴,因為與眾不同,便顯得尤為可愛!
“哎喲。”在老姑的身旁,佇立著四、五個也是拎包挎藍的姑娘、媳婦們,我早已認識她們,她們衝著我嘰嘰喳喳道:“這不是小力子麼,你是坐哪趟車來的啊!”
“小力子,你自己回來的啊?”
“小力子,你的膽子可真夠大的,這麼遠的路,自己跑來了?”
“…”
“老姑…”望著眼前含情脈脈、尤如鮮花盛開的老姑,我哪裡還有心情搭理這些我永遠也搞不清楚來龍去脈,排不明白輩份的七大姑、八大姨們,我的眼睛直楞楞地盯著老姑,一時間,興奮得一蹦三丈高,渾身的疲倦和困頓瞬間便消散得無影無蹤,我驚呼一聲,閃電般地衝向老姑。
“大侄啊!”老姑挎著竹籃溫情地摟抱住我,我也纏住老姑的脖頸,我們緊緊地相擁在一起,死死地摟抱著,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就在一群七嘴八舌的姑娘、媳婦面前,無所顧忌,大大方方地狂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