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覆花之夜——(父女禁忌的亂欲人生)】(61-75完)【作者:花燈京鹿】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作者:花燈京鹿
字數:35,624字
第六十一章:屍骨
鍾執一個靈瞬間清醒,寒意順着血攀上頭皮,連太陽也突突直跳,暗示着某些令人惶恐的預。
他環顧了房間一圈,除了深夜牆上晃動的樹影,哪還有別的活物?
鍾執匆匆翻身下牀,隨手扯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甚至忘記開燈,扶着門框就大步往外跨,一想到那個瘦骨伶仃的身影,鍾執就無端一身冷汗。
他記得她很怕黑的。
鍾執依次檢查了書房、衞生間和廚房,均是空蕩蕩黑壓壓的一片。除了風偶爾會從未關緊的窗吹出滲人的響,四下皆寂靜冷涼,像一幅灰的畫,沒有一個人影。
鍾執來到客廳灌了一杯冷水,喝水的時候餘光瞟見了端端放在茶几角落的她的手機。
但是最近旋明已經不怎麼用手機了。
這麼晚了,她還會去哪裏?
千萬不要出事。
鍾執靜下心來,眉頭緊鎖,開始回憶她晚上種種反常的舉動,越想旋明晚上的言行舉止,越覺得不對勁,尤其是那句「分牀睡」。
鍾執放下水杯,百般猶豫後決定出門找她,只是在他開門的一瞬間,他出其不意地站住腳,困惑地回頭望向客廳深處狹長的甬道,在最遠端是旋明自己的房間,幽閉的房門,像一個緊鎖的囚牢。
他好像還忘了一個地方。
鍾執的心開始不受控制地跳動,他懷着僥倖心,披着濃厚的夜,一步一步地穿過空曠的屋子,在她的房門前停住,然後徑直推開——
當他藉着月光,看到牀上有個悉的人影背對着他時,鍾執懸着的心終於落地,但她一聲不吭地半夜溜走讓他又忍不住發火。
只是在少女轉頭的瞬間,整個房間都似暗下來,因為鍾執清楚地看見了旋明臉上晶瑩的淚珠,像泛着碎光的鑽石,七零八落。
旋明手臂環着膝蓋,雙肩還在發顫,驚恐地回望着鍾執,一邊慌張想往後退,一邊用手背抹着淚水道歉:「爸爸……對……對不起……對不起……」
「怎麼回事?」鍾執沉聲問道,算不上和顏悦,「你怎麼躲起來哭了?」
旋明像沒聽到鍾執的質問一樣,臉慘白,淚水劃過鼻樑,她低頭攥緊了身邊的被子,胡亂抹着淚:「爸爸……對不起……」
她坐在牀中央,像漂浮在漆黑海面上的孤舟,連影子都不肯陪伴她,好可憐。
鍾執還是於心不忍,到旋明身邊坐下,給她擦掉眼淚,沉默不語地把她拉進懷中,輕拍她瘦弱的脊背,引導着她:「旋旋……發生什麼事了……告訴我,好嗎?」
旋明眼眶蓄着水,偶爾咬控制自己的哭聲,卻又惹得呼不暢,一下一下,讓鍾執擔心是不是下一秒就會窒息。
只是在她碰到鍾執的肩膀同時,立即緊擁了他的脖子,噎着,好像變成了一個結巴:「爸爸我……我沒事……對……對不起……」
沒事怎麼可能半夜叁更一個人哭?她到底有什麼心事?為什麼一個勁的道歉?
鍾執覺得,他和旋明之間好像也在失去正常的方式。他提了一口氣,腔裏彷彿又湧起渾濁的,鍾執想起了那個他不太願意面對的問題,柔和的神情頓時變得冷冽:「是因為孩子的事嗎?」
聽到這話,旋明剛想觸碰他的手又縮了回去,她垂下頭,影子投在他的口:「不是。」
從她術後的反應來看,鍾執一直擔心孩子的事會成為兩人之間的隔閡,但是在聽到旋明斬釘截鐵的否認後,他又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
「旋旋……這件事,的確是我沒有處理好,是該我向你道歉。」旋明依偎在他懷裏,鍾執輕吻着她的臉頰,只是一提到這件事,抱着她的手臂好像也變得沉重了。
鍾執承認,他很狡猾,他懂得如何才能趨利避害,如何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選項,但他更想摟緊眼前的小情人。黑夜辨不清顏,也看不清她的情緒,但他不想因為這件事讓情有了裂痕。
「爸爸,真的不是。」旋明抱着鍾執往他臉上蹭,聲音帶着哭腔,身軀還在顫抖。
旋明的頭髮擋住了他的視線,鍾執不得不抬起頭,移眸向下,見她正撲閃着睫,明明她才是下凡塵的靈,卻還這樣仰望着他,連脆弱的表情都依舊讓鍾執心動,讓他想好好疼愛。
旋明眼角還掛有一串淚,她失力般歪頭靠在鍾執肩上,説話時又緊緊揪住領口:「爸爸……對不起……我不想在這待下去了……太壓抑了……我受不了了……」
她想,如果不是因為鍾執,她可能早就自暴自棄成為淒涼的浮屍了,一個人孤苦伶仃地飄在海面上,然後腐爛、沉入海底。還好她把心寄存在了他那,有個温暖的棲息地,以至於不會真正的走投無路。
鍾執下自己的純棉襯衫,罩在旋明身上,然後拇指壓上她的臉頰,用指腹給她抹掉了殘留的淚水,篤定地説:「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鍾執企圖與她視線在同一高度,他換了隻手,稍微用力地擦乾了她臉上全部的淚水,然後堅定地問:「你想去哪裏,我陪你。」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鍾執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的心正在漲,然後又慢慢退,留下滿地的無人認領的屍骨,別人都在害怕,只有鍾執認出了她。
他高估了孩子對她的重要,她最在乎的一直以來都只有他一個人。那個小生命對她的確有着不一樣的意義,但是她連做手術那天,都沒為那個小生命落下過一滴淚。
能讓她凌晨四點一個人躲起來哭的,也只有他,只是他還不明白為什麼。
她快被要淹死了。
「我……想去海邊。」旋明像嚥下了滿口的玻璃渣,「……幾天就好。」
第六十二章:往事
這是一趟説走就走的旅行,在五月下旬的子,只需訂好機票、房間,然後,一路南下。
飛機拉昇,穿過灰白的冷雲深處,再盤旋下降,在傍晚時分,終於抵達這座南方的海島城市。
這不是旋明第一次來海邊,但她就像一條幹涸的魚,迫切想要回歸大海的懷抱,越靠近海的地方,她的心越踏實。
至少在海邊,她不會害怕面了,這是好事。
她想,她上輩子一定是一棵海藻,生長在岑寂冰涼的海水裏,海藻織成一隻籠子,困住了她,也困住了鍾執。
旋明來不及休息,放好行李,晚飯後就趁着尚淺的夜,迫不及待拉着鍾執來到酒店邊的沙灘上,沙灘附近多是晚飯後成羣結隊嬉戲的年輕人,或者温馨的一家叁口。
這裏的沙子細膩濕潤,温柔地承載着微醺的黃昏,岸邊翻湧而上的白,像泛着光的紗。
旋明一個人靜靜地走在前面,向無限蔓延的沙灘遠處望去。海風拂起她的頭髮和裙襬,斜陽的光穿過髮間,整個人都被濾得清新而柔和。
「你等下。」鍾執突然叫住她。
旋明身形一頓,轉過身疑惑地看着向她走來的鐘執。
到她跟前後,鍾執半蹲下伸手撈起她新換的長裙,拎到她膝蓋上方。旋明茫然地扶着鍾執的肩膀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這裏大。」鍾執將裙襬提起後練地打了一個結,然後解釋道,「這樣裙襬就不容易打濕了。」
鍾執把結到裙子底下藏起來後,又伸手繞到另一側,看起來像是把她圈在臂彎裏。
旋明默不作聲地看着他低頭認真的模樣,靜靜地受着此刻時間的逝。
夜風漸涼,也漸沉。視野裏雲也變倦怠,耳邊是花破碎的聲音,背景是散亂昏暗的人影,明明周圍還很喧囂,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清寂。
她突然好想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光明正大地吻他。
「爸爸。」
鍾執不經意地抬起頭,就撞入了旋明的視線內。
這一次換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傾身吻住了他。
她細細輕吻,然後又抬頭看着鍾執,瞳仁像是黑太陽,底下是波瀾不驚的熾烈。
鍾執放開她,眼底漾起淺笑:「你很勇敢。」
旋明正要再次開口時,一隻不知道從哪裏躥出來的小皮球,「砰」地一聲撞上了她的小腿。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皮球嚇得驚魂未定,差點尖叫出聲,完全擾亂了她的心緒。
鍾執眼疾手快扶住旋明,站起來抬頭順着皮球飛來的方向尋找它的主人。
這時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從吵鬧的人羣中蹦過來,後面跟着他慌里慌張的母親。
「哎呀小妹妹你沒事吧。」追着皮球匆匆趕來的年輕女人及時逮住了她兒子,狠狠訓他,「快,給姐姐道歉。」
「姐姐對不起。」小男孩乖巧地低頭認錯,只是道完歉後又跑到媽媽身後,抱着她的腿躲起來,只敢悄悄出一雙淺棕的眼睛,天真地打量着眼前這對漂亮的人兒。
其實年輕媽媽是有些尷尬的,不僅自己兒子壞了人家好事,她對少女的稱呼也頗不自在。
眼前的男人看起來比她還要成,卻摟着個比她至少小個十來歲的水靈少女,這兩人總讓人聯想到限制級電影裏,昏黃餘暉下,成年男人和未成年少女之間,曖昧不清的情事。
當然,她也沒有往更深處想。
旋明抓着鍾執的手已經冒出冷汗,卻不是因為皮球本身。她沒有受傷,但一度想要刻意遺忘的陰影,在皮球撞來的一瞬間又在腦海中炸裂,彷彿再次對她的大膽行徑敲響了沉沉警鐘。
「沒關係的。」鍾執握緊她的手搶先一步回答,看着年輕母親,話也是在對旋明説。
旋明臉白了又紅,等到回過神來,才勉強笑了笑:「真的沒事。」
然後她又蹲下來撿起小皮球,遞給怯生生的小男孩,認真道,「以後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踢球哦。」
小男孩從母親身後探出來,接住球,對着這位温柔的小姐姐,用力點點頭。
這時旋明才注意到,小男孩五官緻,髮和瞳卻都很淺,像是凝固的琥珀,似乎是個混血小寶寶。
母親見狀,又愧疚地道了一次歉,拖着自家兒子就要離開時,小男孩突然湊到旋明跟前,踮起腳飛快親了一下她的臉頰,然後掉頭就跑,結果又被媽媽拎着衣領邊走邊罵。
這一次,旋明終於忍不住勾。
鍾執沉思一番,煞有介事地説:「我吃醋了。」
她嗔笑:「你跟人家小朋友較什麼勁。」
旋明望着男孩在沙灘下留下漸行漸遠的小腳印,忍不住慨道:「你看小孩子多可愛啊。」
鍾執被她的話燙得心頭莫名一悸,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垂眸悄悄看了她一眼,然後順着她的話説:「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你小時候有多調皮。」
「是嗎?」她好奇地側過臉,下巴微抬,明麗的眼眼睛盯住他,像一隻伶俜的鳥兒。
鍾執似乎陷入了回憶,拉着她一邊往前慢慢走,一邊説:「你還在幼兒園時,老師發了小皮球給你們,別的小朋友都是拿來玩的,只有你是用來戳爆的。」
「結果每次都有小孩被你嚇哭,老師管不住你就來向我告狀。」
旋明癟癟嘴,對這段她記憶裏很陌生的經歷不置可否。
「你在幼兒園吃飯也不老實,一生氣就把飯碗往牆上扣。」
「然後呢?」
「然後?」鍾執半眯起眼,「然後我把你揍了一頓,你就再也不敢了。」
「你竟然真下得了手。」
那個時候她還是個懵懂天真的孩子,記憶也很模糊,她被鍾執拉進回憶裏,一瞬間旋明有種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恍惚。
「你呀……」頭頂上傳來鍾執聲音的同時,她到一隻温柔體恤的手按在她頭頂,停留了片刻,然後修長的手指進她的頭髮,了,「你以前在別人面前囂張的,一遇到我就乖乖認錯,搞得我還不好動手。」
旋明微微怔住,輕聲説道:「可能……我從小就對這種事興趣吧。」
「什麼事?」鍾執下意識反問。
旋明抬頭目光不移地凝視着他,眼底有靜而深的海:「別人不會做,也不敢做的事。」
她的聲音輕得像是海風不經意捎來的一樣,只是鍾執卻聽得很清晰,每一個字都凌亂地撞擊在他的腔內,湧起難言的熱度,像有一把無形的鐐銬鎖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竟有一剎那的窒息。
最後,鍾執也只是笑了笑,沒再説什麼。
兩人之後又一路無話,直到返回酒店。
在即將到達酒店的時候,旋明一不小心踩到路邊一個石子,沒站穩往前一傾,膝蓋剛好磕在了前方細碎的砂石上。
運氣不好的是,她的裙子被鍾執紮成了一個小短裙,導致兩隻膝蓋都直接磕在石子尖利稜角上,破了皮。
「你怎麼又……」鍾執扶起旋明,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還不都怪你。」旋明的眉都委屈地擰在了一塊,眼裏聚起水,彷彿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還能走嗎?」鍾執蹲下來檢查了一下她的傷口。
旋明點頭,然後又搖頭:「腳好像也崴到了……」
「外傷不嚴重……這樣,你先回房間去,我去買點碘酒和止血貼。」
鍾執扶着她進了就在前方十米左右的酒店,看她上了電梯才轉身離開。
等到鍾執回到房間時,旋明正坐在牀前用吹風機吹頭髮。
他心下一驚,連忙問:「膝蓋沒碰水吧。」
見旋明乖乖地搖頭,鍾執才放下心,然後過去自然而然地接過她的吹風機,幫她梳理半乾的長髮。
她像一朵低垂的鈴蘭花,安靜地坐着看向地面,任鍾執擺他她的頭髮,暖烘烘的風掃在脖子上,很癢很舒服。
鍾執放下吹風機,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他撫上她如黑緞質的長髮:「你以後還是留長髮吧。」
旋明怔愣一下,盯着自己因為緊張絞在一起的小腳踝,輕聲問:「長髮更好看?」
「更可愛。」
「……嗯。」她垂着頭,白皙的面孔下甚至看得見靜脈血管。
旋明繼續眼觀鼻鼻觀心,突如其來的嘉獎讓她又變得笨拙,房間裏安靜地出奇。
想要説點什麼才好。
鍾執沒有察覺到她的小心思,抬手碰了碰她,用眼神示意牀尾靠牆的桌子:「你坐上去,我給你上藥。」
「……哦。」她像是他手中的提線木偶,順着他的話,又笨手笨腳地走過去,坐上桌子邊緣。
桌子較高,她的腳尖還觸不到地,雙腳輕輕晃着,像枝頭搖曳的白梔子花。
鍾執拎着椅背轉了個面,然後在桌子旁坐下,托起她的一隻腳,放在自己腿上,然後取出棉籤碘酒給她傷口處消毒。
旋明端詳着他專注的神情,忍不住開口打破這屋子裏的寂靜:「爸爸……你也講點你年輕時候的事吧。」
她印象中,鍾執極少提起他二十歲以前的事,這是他的忌,她大概能猜出原因,所以不忍心觸及他有些沉痛的過去,但是她實在是很好奇,她想要了解他更多。
果然,正握着她的腳腕給她消毒的鐘執動作明顯一滯,好一會他才緩緩抬頭:「你想知道什麼?」
「隨便講點什麼都可以。」旋明兩手撐在身側桌面上,往前傾了傾身子,表示願意聽。
鍾執猶豫一番,再次看向她時的雙眸幽靜似漆黑深海:「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改過名。」
「啊?」她實屬意外。
「嗯,現在的名字,是我16歲改的。」鍾執點點頭,眸子裏有她看不懂的晦暗深沉。
「那……你以前叫鍾什麼?」
「我原本,也不姓鍾。」
*********
第六十三章:鍾執
元旦第一發,豬年大吉~
*********
對於超出她意料的事,旋明也是愣,要是遇到再誇張一點的事,她可能就要瞠目結舌了。
「其實這事説起來麻煩的,你沒問,我也沒有跟你提過。」鍾執眼簾下落,又恢復了平靜的模樣。他放下沾滿碘酒的棉籤,然後又取出一枚止血貼,輕輕給她的一隻膝蓋貼上,「我原名叫林鐘羨。」
旋明呼深重起來,直盯着低頭的鐘執:「所以……爺爺他,也姓林?」
因為他叫鍾執,旋明也理所當然認為這位她素未謀面的老人家也姓鍾。
鍾執點頭,然後似娓娓道來一段歷史:「我的爸爸叫林秉,媽媽叫周羨。他們婚前婚後一直很恩愛……在那個年代,能找到對的人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那個「對的人」衝撞着旋明的腔,好像有人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臟,她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想要重重地口氣。
「所以我的原名中有兩個字都是取自他們的名字。」
「那……中間的那個『鍾』字呢?」旋明稍稍低頭看着他的臉,有些着急,「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有啊。」鍾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停下手中動作盯着她,聲音清晰且緩慢,像這濃郁的夜一樣讓她難忘,「我爸很愛我媽,所以和名字連起來就是……鍾情則不羨。」
鍾情則不羨。
房間裏光線不太亮,但旋明依舊能看見他眼底映出的朦朧光影。某些藏匿在話語中的情愫不必再開誠佈公,但一種穿透靈魂的燙侵上心頭,依舊讓人心悸得厲害,這種怦然心動的覺讓她下意識想要捂住口——不能讓他發現一絲一毫的端倪。
鍾執似毫無察覺,繼續道:「同時『鍾』也是我的爺爺的姓,我的父親是他們家的小兒子,所以就讓他跟着他的母親姓的,也就是説,其實我的姓林。」
旋明再次微微一愣:「這麼複雜。」
「出事的時候我還未成年,所以後來我的爺爺充當了我的監護人。他覺得我原本的名字不吉利,我就改回『鍾';姓了。」
旋明沒有在鍾執臉上發現過往的情緒,反倒是他一臉平靜地陳述事實。她也無法對此有同身受的遺憾,只能儘量不去提這件事。
她伸出手,輕拍他的發頂,有模有樣地安着他。
鍾執總算笑了出來,然後又狀若深沉地頷首思索片刻,再對她説:「反正你是肯定跟着我姓的。」
旋明偏着頭認真想了想,故意逗他:「你這是隔代遺傳。」然後她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低頭絞着自己的手指,小小聲説:「那我就是叉遺傳。」
鍾執沒聽清:「什麼?」
旋明拔高音量:「高中學的生物知識!爺爺傳給孫子,爸爸傳給女兒!」
鍾執愣了半晌,恍然大悟後又啞然失笑:「你這腦袋裏……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
旋明腦瓜轉得飛快,她又突發奇想,有點遺憾地説:「唉,你説,我該不會……不是你親生的吧……」
鍾執動作一頓,瞥她一眼:「你倒想得美。」
旋明乾巴巴地「哦」了一聲。
那聲「哦」之後,房間裏突然安靜下來,兩人都不再説話。話題已經不知不覺被她帶偏,但是她想問的還沒有問出來,卻又不忍心打破此刻的寧靜。
鍾執不再理她,握住旋明的腳腕專心給她消毒上藥。
他略帶糙的指腹時不時擦過她的小腿上的肌膚,膝蓋再往上就是纖細地幾乎能一手握住的大腿。趁給她清理傷口的時候,旋明低頭入神地端詳着鍾執的側臉,似乎在觀察他到底有沒有想入非非。
只是他線條分明的眼睛通透得看不出年齡,更沒有發現慾念的神。
「譁——」
思緒被聲響擾亂。
窗簾突然被強風吹開,以巨大幅度拼命擺動,尖鋭的風聲撕扯着,一陣風股進來,連空氣都在震動。
與此同時,一道閃電刺穿藍黑的夜空,房間內的燈光也開始不安地閃爍。
鍾執立馬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陽台將朝向海面的落地窗關上時,一聲悶雷在同一時刻垂直落下,低沉的悶熱從四面八方湧來,預示着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當透風的窗被鎖緊,滲人的風聲和擺盪的窗簾終於停歇時,室內像是突然與喧囂隔絕,空氣一下子變得暗濁,只有天花板頻繁抖動的光線依舊讓人心慌。
旋明還坐在桌子上,她轉過身子,伸手往左側稍遠的開關探去,試圖將光源換成寧靜的壁燈。只是她的指尖還沒有夠到開關,一隻温暖的手掌就包住了她的手,然後影子越過她,那隻手反向摁下開關將房間裏的燈光全部熄滅。
「應該是電壓不穩,過一會再開吧。」鍾執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旋明莫名地嗓子幹,輕輕「嗯」了一聲。她看不清鍾執的表情,沒由來的覺得他的嗓音低沉而晦暗。
鍾執剛要轉身離開,旋明的雙手就從他肋骨側穿過緊緊抱住他,像要把他佔為己有。
「爸爸,我怕。」其實她不怕閃電打雷的,她對鍾執撒謊了,只不過黑暗藏匿了她忐忑的小心思,這種覺,就像面對未知的暴風雨一樣,興奮又不安。
旋明將臉埋在他前,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鍾執也很默契地沒有揭穿她,他陪着她靜默地站了一會,然後當他抬手放在她的後頸時,旋明突然繃直了脊背,猝不及防想往後退。
鍾執及時按住了她,然後輕柔地撫摸她的黑髮和耳垂,或是用手慢慢撥,像在安撫受驚的小貓咪。
他温暖的指尖太具有惑,這樣撫摸了幾下,旋明覺得很癢扭動着脖子,咯咯笑出聲,卻又不停地去蹭着鍾執乾燥温厚的掌心,茸茸的腦袋在他口拱來拱去。
他修長的指尖從她後頸遊走至前方停留片刻後,毫無預兆地捏住了她的下頜,魯地強迫她抬頭看着他。
黑暗裏鍾執眯起雙眼,緊緊盯着她:「你真可愛。」
第六十四章:雨夜(H)
久違的壓迫和疼痛讓她頭皮有些發麻,但旋明依舊毫不畏懼地仰起頭望着他。
鍾執將指腹按壓在旋明柔軟的瓣上,温潤的氣息灑在手上,他的手指挑了幾下,就直直戳進了她嘴裏攪。
鍾執玩夠了,又出濕噠噠的手指,然後開旋明臉頰旁邊的黑髮吻住她。
窗外狂風大作,暴雨傾盆而下,像是潛藏着一隻虎視眈眈的怪物。房間內卻安靜得能聽到彼此換的呼和心跳聲。
鍾執扶着旋明的,往上捲起她冷薄的睡衣掉,出了她纖細光潔的上半身,微微低頭的她乖巧而略帶羞澀,這幅景象就像殘影一樣深深烙在了他眼底,美不勝收。
鍾執呼有些亂,當他咬上旋明的尖時,他聽到了來自她的非常狡黠、惡趣味的笑聲,壓得很低,但他還是聽出來了。
「你笑什麼。」鍾執不客氣地問。
雪白的藕臂纏上他的脖子,紅貼了過來,她用氣聲挑釁他:「笑你禽獸。」
旋明的話沒有讓鍾執很生氣,他只是用大手握住了她的房,狠狠捏以示懲罰,掌心刮在的尖上,這種酥麻的刺讓她很快繳械投降。
鍾執直接剮下她的內褲,掰開她的雙腿,朝着泥濘濕的花心探去,用修長的手指撥着少女黑雨林下的陰,更要命的是,私處展在空氣中後,旋明還沒有適應他的愛撫,鍾執就蹲下扒開那外,細細觀賞。
他眼神極黯,盯了很久,最終忍不住將頭埋進她腿心深處忌的花園中,伸出舌頭、着陰核,每一次的濕軟的侵入都讓她神魂顛倒。旋明像觸電一般突然夾緊雙腿,揪着鍾執的頭髮,顫聲道:「爸爸……」
從尾脊骨躥上的快攀至頭頂,帶着她漂浮在雲端的天堂,又瞬間拽着她跌入極度的空虛中。
旋明像擺在櫥窗的洋娃娃,再怎麼囂張調皮,最終也只能任他擺。鍾執將她的腿分得很開,舌尖抵在口處,用舌苔逗着私處最的,甬道里彷彿只需輕輕一,就有香豔離的汁。
她身上既有同齡女孩子的青澀,又有被他滋養後透的氣息,從身到心,無一不透着獨屬於他的、心澆灌的味道。
這種味道,太惹人犯罪了。
旋明無力地仰起頭輕輕息,兩手撐在背後支撐着被他得全身發軟的自己。她望着天花板,腿間的熱度有一片刻的離,然後上方一道漆黑的影子又壓了下來。
她不能跪,鍾執就摟着她纖弱的肢,把她抵在背後的牆上,尋着她的深吻,讓她也品嚐到了因為他而溢出的。
他的手指伸進緊緻的裏挑,旋明緊緊拽住鍾執的衣領,渾身燥熱發顫,只能用小腿勾住他輕蹭。
這是時隔一個月以來,兩人再一次如此親密的接觸,再此之前,鍾執一直有所剋制,只是暴風雨夜讓他心底又湧起了似曾相識的、陰暗的興奮,她的像夜晚的空氣一樣濕甜膩,他無法拒絕。
她豐盈酥軟的房弧度剛好能契合他的手掌,鍾執用力掐住,能看見從指縫溢出。他又抓住旋明輕顫地指尖移到自己下,牽引着她用涼涼的小手包裹住被鎖起來的困獸。
然後她聽見鍾執舒了一口氣,像是憋了很久終於得到釋放一樣。
「要……要在桌子上嗎?」旋明的聲音又嬌又,明明已經和他做過很多次,卻還像未經人事的少女一樣靦腆羞澀,息聲也是斷斷續續的。
「難道你想跪着幫我?」鍾執濕滑的舌頭舐着她的耳垂,即便他壓低了聲音,旋明也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旋明縮着脖子搖搖頭,依舊稔地幫他掏出腫脹的陰莖,握在手裏摩擦擼動,手心的熱度直抵心臟,燙得她心尖發顫。然後她聽見了鍾執喉結滾動的聲音,他應該是很舒服了。
「疼就告訴我。」鍾執摸了摸她的腦袋,撈起她癱軟的身子摁在懷裏。
酒店備用的安全套就在桌子左上角緻的小籃子裏,他本來沒想過要用的。
鍾執拿過一枚,正準備撕開包裝時,旋明輕輕握住了他的手,雙頰緋紅:「我……我有帶的……在行李箱裏。」
鍾執懷疑她是故意算準了一個月才帶上的,但箱子在房間另一角,離他太遠了,此時此刻他還不想離她鮮活年輕的身體。
「就這樣。」他懶懶地解釋着,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半分,直到他順利地擠進她的身體裏,兩相結合糾纏的快幾乎直抵體深處,空虛被瞬間滿足。
鍾執動起來,配合着她的節奏由淺入深地出入,他拉着她的手環住自己的防止她倒下去,去親吻她嫣紅的,然後一下又一下地頂、貫穿,享受嬌壁咬着陰莖,腫脹陰莖摩擦道的愉悦的愛。
鍾執喜歡將手指猛地進旋明的嘴裏,看她痴地或者,或是蹂躪她白瓷般的身體,每到這種時候,鍾執都不需要想太多,放縱自己,然後將身體給下半身就行。
他口的襯衫早就被旋明得皺巴巴的,釦子也凌亂地散開,出了他緊實的膛。但他身上的悉的體温,悉的息,甚至有些的動作,都讓旋明覺得這樣的鐘執很很,他甚至不需要衣服就能把她得掏心掏肺。
這是不同於白天人前温和清朗的鐘執,只有在寂靜的夜裏,她才能窺見他不為人知的暴和墮落。
只有她。
旋明還坐在桌上,桌沿也因為他們的節奏一下一下扣着牆壁。她細軟的呻也彷彿和桌子鈍重沉悶的聲響在空蕩蕩的夜裏糾纏不清着。
一種大膽的念想突然在旋明腦海裏萌發,她勾緊鍾執的脖子纏繞着他,貼近與他鼻息錯,然後輕喚:「爸爸……」
「嗯?」鍾執又住旋明顫顫巍巍的房。
一放一捏之下,她的息聲也變得輕佻豔麗:「你有沒有想着我的樣子……自過。」
第六十五章:調情(H)
「……」
「你不説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
「嗯……」她的鼻尖和他親暱地相觸,瓣離他似近又遠,一點點引導着鍾執:「想着你女兒做這種事情……刺嗎?」
「……」
她在斗膽挑戰鍾執的底線,她知道這是鍾執潛意識裏一直都想要回避的問題,不管他承不承認,這個問題一定會把他吃得死死的,她就是他的軟肋。
「要是我在你面前被別人侵犯……」
「你什麼意思。」鍾執陡然一停,語氣冷冽。
旋明了嫣紅的,一點也不怕他。她伸手輕柔地捧着他的臉,卻依舊在咄咄人地質問:「告訴我,刺嗎?」
這種場景似曾相似,很久以前,她和鍾執在客廳揹着她的同學接吻,那個時候他還只是在試探,他也問了她同樣的話——刺嗎?
突然,鍾執不怒反笑:「你真是比我還變態。」
氣氛僵持了一會,鍾執又湊近摟住她的後背,輕啄她的,鼻息漸濃,嗓音蠱惑:「你説有就有。」
孽橫生,本作亂,夜夜嬌軟在懷,縱使是他也做不到清心寡慾。
慾望是一條黑的河,鍾執在趟水而過,一不小心就會被淹死。可是一低頭他就能看到水面倒映的醜陋模樣,哪怕會被自己噁心到,他還是停不下來,她已經拉他下水了,那她也別想上岸。
鍾執拉過旋明的手,貼着自己,然後幫她舒張開五指包裹着自己立的器,手把手地教她如何取悦自己。
龜頭滲出的腥打濕了旋明的手,她下意識覺得嗓子有點幹,然後去他喉結,輕聲試探着問:「想着我的話……是什麼覺?」
鍾執不想説話,加快了手動的頻率,息聲也越來越濃,灼熱的呼撲向她,讓她下身也湧出汩汩熱,非常迫切地想要嘗一嘗這的味道。
旋明掙鍾執摟着她的手,貼着桌沿滑下去,坐在椅子上扶着他的陰莖張口就含了進去,那一瞬間兩人都不由自主地輕顫。
柔軟的舌尖和口腔比她的手好上一百倍,強烈的快從尾椎骨蔓延而上,他的呼越發躁動,狠狠動了幾下,幾乎要把她的小嘴戳穿。
旋明嗆了幾下,雙頰緋紅地吐出來,然後又討好似的去兩側的囊袋,用舌尖去描摹深深的溝壑,硬質的黑叢林扎得她的臉生疼。
快在頂端炸開,鍾執索伸手握住自己的器飛快地套,修長乾淨的手指和膨脹大的器很不相符。鍾執膛沉沉起伏,在臨界點即將到來的那一刻他動作猛地一滯,旋明又張嘴包裹住他。
大量男的濁在她嘴裏噴,等到慾望被滿足。鍾執從她嘴裏出,然後在她面前攤開手掌:「吐出來。」
旋明固執地搖頭,卻羞澀得聲若蚊蠅:「好吃。」
鍾執看着她卷着舌頭好幾下,才把囫圇了下去時,嗓子眼又驀地一緊。
鍾執又把旋明拎上桌,手滑至後背摟緊她,讓身體熨帖着彼此,直到把她得汁水橫嬌連連他才作罷。
當晚她果然累得倒頭就睡。
直到第二天早上十點半,鍾執被手機鈴聲吵醒,他剛想掛,一看見電話號碼後就立即坐起來,扯了條浴巾裹住下半身,到房間另一端接了電話。
「喂……」鍾執把聲音壓得很低,對方一口氣説了一長串他也只是靜靜聽着,眼睛不停地往睡得正香的旋明那裏瞟,生怕驚醒了她。
「……好。」最後他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後真摯地道謝,「……謝謝你。」
五分鐘的電話,他只説了幾個字。
直到通話結束,鍾執又靜悄悄地上牀摟住旋明。
這是她這兩個月以來,第一次睡得這麼安穩。
鍾執吻了吻她的額頭,快點好起來吧,他的小仙女。
*********
夜幕初垂之時,正是酒吧開始活躍的時候。
阿耀是在這個街區一角的清吧工作的服務員。雖然他今年只有24歲,卻已經在這裏工作了5年了,對於人員動大的酒吧來説,已經是名副其實的老員工了。
不同於用絢麗的鐳燈和酒宣荷爾蒙的嗨吧,清吧通常更加安靜低調,適合單純的聊天和品酒。
這裏淡雅的燈光朦朧離,耳畔有舒緩的輕音樂,鬆散的座位如點點星光,透過左側全通透的落地窗,一眼可以望到夜晚深藍的海面。
這段時間非旅遊旺季,小長假的高峯剛過,孩子們也沒有放暑假,因此晚上店裏的人不算多。
當天晚上11點左右,阿耀接待了兩位很奇怪的客人。
兩位客人進門後,直接選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入座。這通常是情侶非常偏愛的位置,阿耀見怪不怪。
阿耀看得出,那個女孩非常粘她身邊的男人,但他們這個年齡差,要麼是女孩主動倒貼,要麼就是男人隨意玩,真心對待的,少之又少。
奇怪的是,雖然他們也是來聊天喝酒的,但自從他把他們點好的酒送過去後,阿耀就再也沒見到那個女孩親自動手端過酒杯。
她一直懶散地倚在男人臂彎裏,和他親暱地低聲聊天,時不時會被男人的話逗得很開心,只是長髮擋住了她半邊姣好的容貌。阿耀記得,女孩點了一杯「少女的祈禱」,是微甜的櫻桃酒,還帶着淡淡的果香,非常適合女生。
玫粉的體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嫵媚又清純。每當男人端起那隻高挑的酒杯到女孩面前時,她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像一隻乖巧的小貓。
有時候她會滿足地半眯起眼慢慢品嚐,享受酒充盈味蕾的瞬間,這之後男人總會嘉獎她一個綿長的吻。若是酒不小心沾上了她的嘴角,男人還會出紙巾耐心地給她擦掉。
阿耀之所以觀察得這麼仔細,除了今晚他確實比平時清閒了許多,還有就是他們身上吊詭的氣質,讓他非常在意。
那個男人明明一副正人君子的温和模樣,眼神卻是厚重晦暗的,尤其是在看向那個女孩時。在他身後,彷彿有動的腐敗的黑體。
趁着男人給她擦嘴角的時候,女孩竟然咬住了他的食指尖細細,男人則不動聲地看着她,沒有出手指的意思,也沒有下一步動作。
似逗又似撫。
悄無聲息又暗湧動的調情。
非常奇妙的覺。
阿耀想起了一種名叫菟絲子的植物,它天生就有纏纏綿綿的姿態,但會不斷地蔓延寄生。寄主提供它營養,但同時會因寄生物的纏繞而生縊痕,甚至乾枯腐敗直至死亡。
纏綿的傷痕的美。
*********
「爸爸,那個小哥哥一直在偷偷看你呢。」旋明縮在鍾執懷裏暗示着有個覬覦着他的人。
「沒關係,我又不喜歡男人。」鍾執抱着旋明,非常愜意地將下巴抵在她的發頂。
「沒準他喜歡男人呢,畢竟你長得這麼好看。」她又半開玩笑地説,「你們站一起都養眼的……要是今後……嗯……想一想就刺。」
鍾執笑了笑,低頭湊到她的耳邊,嗓音又啞又沉:「和你更刺。」
第六十六章:鐐銬
阿耀是凌晨兩點送走那兩位客人的,可能是自己的目光太過直白,女孩注意到了什麼,即將離開的時候,她非常警惕地回頭看了阿耀一眼,然後踮腳在男人耳邊説了一句悄悄話。
男人幽幽地定住腳,鋭利的目光掃來,阿耀脊背一寒,連忙低頭若無其事地用巾擦着杯子。
清雋的容貌一旦斂起笑容,就會讓人覺得眼神冰冷,不帶任何情。
再踏出一步他就能離開這裏,而他背後就是黑般的夜,星光都被燃燒殆盡的夜晚。
「你老盯着客人看什麼啊?領班知道了肯定又會生氣,這可是非常不禮貌的!」身邊的同事好心提醒着阿耀,她話鋒一轉,笑得曖昧,「一面之緣而已,別留戀。」
阿耀無奈:「你瞎説什麼。」
再抬頭時,女孩已經踩着輕快的碎步離開了,俏麗的背影和擺動的裙襬也漸漸融入墨。
阿耀自嘲般搖了搖頭。
離開了那片燈紅酒綠的街區,夜變得更加濃郁深沉,岑寂的道路前方宛如一片未知地帶。
酒似乎有麻痹官,延緩時間的作用,旋明沒有想到,她是來海邊放鬆心情的,可鍾執竟然也陪着她放縱自己。
哪怕再回到房間時,兩人皆已筋疲力盡,赤的身體卻依然糾纏在了一起,就像再冰冷的酒入喉也變得滾燙濃烈。
她的身體被打開,每一處都烙下了鍾執熱切的吻,清涼如水的肌膚,滑細膩,含在口中就能化掉。
鍾執小心翼翼地避開旋明膝蓋上的傷口,儘量温柔地對她。
鍾執壓下來,呼出的熱氣拂過她的頸動脈,像一張網罩住了她,然後一絲一扣都往她心裏鑽。旋明輕輕顫抖着,下體被酸脹充盈的時候,她忍不住開始大口大口地息,腳後跟蹂躪着牀單,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背裏。
愛意在空蕩蕩的夜裏繚繞,她想和鍾執這個被遺落的天涯海角過一輩子,做愛做到死,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
鍾執在她體內反覆進出的時候,旋明抬首望睜大眼睛着天花板,頭頂的吊燈像一隻偷窺他們的灰白大蟲。
旋明閉眼不去看它,任鍾執撥着自己的身體。高的瞬間,像是電聚在一點然後再忽地遍全身,有一種興奮得近死亡的覺。
等到身體鬆弛下來,旋明已經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也不知道現在是凌晨幾點,空氣中還瀰漫着稠腥的味道,她回想起她來到這裏後,幾乎沒有做其他事,反倒過着晝夜顛倒的頹靡生活。
朦朦朧朧間,她聽到自己好像在説:「爸爸……我想游泳……」
然後就陷入了眼皮打架的昏睡狀態,也不記得鍾執答應沒有。
旋明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一點了,只是窗外光線晦暗,似乎更早些的時候下過一場雨,空氣中瀰漫的都是泥濘的腐殖土的氣息,不見驕陽與青翠。
旋明頭有些痛,她估計自己昨晚真正入睡的時候已經凌晨四點了。她着太陽坐起來,發現鍾執已經給她換上了睡衣,而此時此刻他正在桌子邊泡茶。
「早啊。」
「不早了,已經中午了。」鍾執輕輕將茶水吹出漣漪,然後到她牀邊坐下把茶水遞給旋明,「喝點茶清醒一下……今天還想去哪裏玩?」
旋明端過滾燙的茶碗放在鼻尖輕嗅後,才琢飲下肚,又道:「我想游泳。」
一聽這話,鍾執彷彿就看見她全身浸在冷水中的模樣,皺着眉頭説:「不行。」
旋明沒想到鍾執直接拒絕了她,她不甘心:「來了海邊卻不能游泳不能玩水……那來這裏有什麼意義?」
「你現在最好別長時間泡在冷水中。」鍾執的視線往下落,「而且你的膝蓋沾了鹹海水,估計不是一般的疼吧。」
旋明被他堵得編不出更好的理由來反駁。
事實證明,不能游泳會損失80%的樂趣,但如果鍾執能陪她,尚能勉強彌補那80%的空白。
一連幾個白天,她不能去水上樂園,不能去衝,反倒參觀了當地的博物館和野生動植物園。有些熱的時候,她一提到冰淇淋,鍾執嚴厲的視線就刺得她渾身不自在。
不過這些並不是旋明來這裏的真正目的,她只是單純地想遠離那個她悉的壓抑的城市,逃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而已。
*********
他們在這裏待了五天,返程那天下午,旋明正捧着熱茶和鍾執在航站樓候機,突然一聲悶雷,天地間驟雨襲來,不出意外的,大雨之下飛機延誤了。
候機期間,旋明等得不耐煩,但能夠延緩回家的時間她反倒暗自有些慶幸。
她依偎在鍾執懷裏,非常無聊地拿管戳茶裏的珍珠。
「旋旋,現在的話,你還能適應學校的生活嗎?」驀地,鍾執平靜的聲音響起。
明明才剛卸下防備,那種深植於心的恐懼又如大手一般,猛地揪住了旋明的心臟,讓她下意識想要回避這個話題。
旋明表情一沉,脊背僵硬了半晌才一聲不吭地站起來,到不遠處把茶扔進垃圾桶裏,她抬頭往機場看,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
昏暗的天持續發酵,傾盆而下的像是黑石油,陰鬱,粘稠,躲不開,洗不淨,人世間無一倖免。
旋明盯着空落落的天空很久之後才回到鍾執身邊坐下,或許察覺她的表情有異,鍾執拉過旋明的手放在寬厚的掌心,温言安撫她:「別緊張,我只是問問。」
可誰都知道,這個問題不只是問問,她遲早要面對。
今後怎麼辦?
回學校繼續學習嗎?可是面對那麼多悉的同學,她能坦然面對嗎?那些言蜚語會不會又像蝗蟲一樣成羣結隊地撲過來,在她耳邊盤旋嗡鳴。
難道退學?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學難道就要這麼放棄了嗎?現在的社會,一個高中文憑,她能幹什麼?難道真的要鍾執養她一輩子嗎?她倒希望鍾執能永遠照顧她,但也不是以這種方式。
兩難的問題,似乎沒有最優解。
「張嘴。」鍾執突然説。
旋明還來不及反應,一塊異物就被進了嘴裏。
她抿了抿,口腔的温度軟化了硬物,苦澀之後是甜的。
原來是一塊巧克力。
下巧克力後,旋明無聲地將臉埋在鍾執口,他鼓勵似的拍拍她的背,不再提剛剛的事。
這種骨悚然的靜默一直持續到飛機起飛。機艙內温度有點低,鍾執向空乘人員要了一條毯給旋明蓋上。
毯之下,她的手仍執拗地悄悄越過界,與鍾執十指扣後才安靜地閉上眼休息。
只是一想到回去之後,過不了多久就是黏黏糊糊的梅雨季,連着十天半個月下個不停,各種煩心事都堵在了口,興致全失。
回到家已經徹底天黑了,這幾天家裏的門窗關得嚴實,不通的空氣越發渾濁。
這裏沒有靜止的海,沒有翻湧的,沒有燃燒的傍晚,有鍾執,也有一塵不變的苦悶等着她面對。
非常的無趣。
這種充滿危機的預很快得到了印證,回家後沒幾天的一個晚上,她正在客廳吃着水果,外出歸來的鐘執進門後到她身邊坐下,解開了頸下的第一顆釦子,將手裏拿着一個棕黃的牛皮紙文件袋放到她面前,説:「旋旋,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不對,是兩件事。」
旋明拿着水果的手慢慢垂落到腿上,她還來不及驚愕就知道有些問題,她逃不掉,鍾執也不會讓她逃。
像是無形的鐐銬,終有一天會鎖住她。
第六十七章:爭執
「旋旋,你想離開這裏嗎?」鍾執盯着她面嚴肅地問。
旋明一下噎住,答不上來。
她發現當鍾執將這個問題一本正經地拋出來時,自己還沒有無所顧忌點頭的那份勇氣。
她偏頭望向他,心怦怦跳,彷彿猜到了絲毫,但依舊遲疑地注視着鍾執,想要從他的神中窺得一些問題的端倪。
旋明默默地低頭把手中的水果放到茶几上,以此來掩飾自己的糾結和疑惑。
鍾執也觀察着旋明,似乎不等她給出一個明確答案,他就固執地不肯繼續往下説。
空氣彷彿被凝固,半晌後,旋明才拘謹地點頭。
「想。」
然後她看見鍾執神分明緩和了一些,只是他又提了一口氣,話到嘴邊言又止。然後鍾執握住她的手,默了片刻,説:「想就好……我已經給你辦好了轉學手續……你馬上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旋明大驚,終於徹底面駭。
大腦彷彿因為他的一句話宕機,只差一點點,她就能理解鍾執的話,但就這相差的一點,也足以讓她和鍾執之間瞬間拉開一個巨大鴻溝。
她顫聲問:「什麼意思……那你呢?」
「你一個人去……我還有事要處理。」鍾執語氣平靜,面無異,似乎已經下了決心。
「什麼事?」旋明緊追不捨地問。
她呼開始不暢,雖然害怕,但目光仍死死鎖住鍾執,企圖越過話語的鴻溝,直接從他臉上搜尋答案。
鍾執坦然地承受旋明的驚恐和質問,黑的瞳仁中不再有任何波動:「你冷靜下,這個等會説,我先跟你把學校的事解釋清楚。」
鍾執乾燥温的掌心貼着旋明的手背,可她依舊覺得寒氣開始爬上週身。
忽地,旋明冷笑:「大學是想轉就轉的嗎?」
「當然不是,相當麻煩,要不停地在教育廳和兩所學校之間來回折騰。」
「我要去哪裏?」
鍾執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北方,我的母校。」
他的母校裏有很多人,過程雖然繁瑣,但是倒也順利。
「那憑什麼讓我轉?」旋明直勾勾地看着鍾執。
「你情況特殊,現在的學校不適合你了。」鍾執頓了一下,思索一番後幫她回憶道,「而且……你還記得我們去醫院的那天嗎,你的神報告一直在我這。」
那段時間旋明情緒心態都異常不穩,鍾執帶她去醫院的那天進行了各種項目的檢查,只是因為那個意外,她早就忽略了這件事。
「最終有一條醫囑是『壓力過大,建議更換環境』,再加上報告,這些都是你能轉成功的關鍵理由。」
心裏某處像是打開了閘,瞬間湧出了大量的慌亂,這種不真實一點點牽扯出一個快被她忽略的細節,旋明突然覺得眼前的鐘執有種望而生畏的陌生。
她攥緊了他的袖子質問他:「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準備的?」
鍾執默然稍許,抬眸間正好對上旋明不甘心的眼神:「……差不多叁個月以前。」
如今已經是六月初,叁個月以前也就是説……
「所以事情發生的一開始,你就想把我送走?」她眼中開始不受控制地驟起水。
鍾執緩緩點頭。
在她最難受的子裏,旋明將鍾執視為唯一的依靠,她對他絕對信任。她不肯也不敢去學校,和校方溝通的任務就落在了鍾執身上。那段時間,鍾執不肯告訴她在做什麼,她以為是鍾執不想讓她擔心,可是她沒有想到,鍾執一開始就不打算把她留在身邊。
眼眶漸熱,旋明不知道視線該往哪落,自己彷彿成了一隻無法歸巢的雛鳥。
窗外剛好有鳥兒振翅而過,躍在枝頭和同伴互啄羽後又飛遠,只留樹枝在風中輕顫動,然後良久靜默地矗立。
旋明覺得委屈也出離地憤怒,鍾執不過問她的想法,利用她對他的信任私自做了決定,而他明知道她真正恐懼的事情是什麼。
她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越是在乎,情就越是,纖細緊繃的弦就越容易斷。
她將自己的心寄存在了晶瑩通透的玻璃罐中,給鍾執,是希望他能好好保管和珍惜,而不是拱手相讓給別人,也不是讓他再封存在別處。
但玻璃罐中她近乎透明的想法,鍾執也一眼就能看穿。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是那樣的。」看着旋明泫然泣的模樣,鍾執的聲音低了下去,「我是為你好。」
鍾執太清楚旋明為什麼不能理解他了,不然他也不會選擇從一開始就瞞着她。
他們的關係就是一顆潛在的定時炸彈,鍾執預料到了它可能爆炸的一天。
墨菲定律的本內容就是,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有多小,它總會發生。
這種潛意識裏的危機讓鍾執不得不設想,如果不幸的事真正發生了,他該怎麼辦?眼下就是他思索良久後的抉擇。
旋明是長在温室裏的花朵,他太嬌慣她了,導致她本經不起風吹雨打。可是有朝一她不得不遭受暴風雨的摧殘,他又該怎麼辦?
把她留在原處,繼續在暴風雨下七零八落地凋零嗎?
不是。
亦或是再次把她送進温室裏,任被泡脹的在泥土中腐壞潰爛,永遠沐浴不到真正的陽光嗎?
也不是。
鍾執應該做的,是讓這朵嬌花移栽到廣袤温和的環境,雖然那裏的土壤很陌生,但是能夠讓她在自然界中更加野自在地生長。
他需要考慮的就是,什麼時機才是最合適。
「可是你明明説過會一直陪我。」旋明生冷地出被握住的手,闔下眼簾,放任淚水肆,「你有沒有想過……你這種行為會傷害到我。」
她的骨架細瘦單薄,低頭落淚的樣子讓鍾執於心不忍。他環住她的,然後抬手將她的頭按進懷裏:「並不是我要趕你走……接納你的學校開出的條件之一,就是參加他們這學期的期末考試。」
鍾執用手輕拍旋明的脊背撫着她:「我不想欺騙你……但前段時間,你的心態並不適合做出正確的決定。」
旋明在他懷裏泣着,她是遺落在大海上的孤島,全憑大海決定她的去留,可是如果連容納她的海都沒有了,她還有什麼資格做那個可憐的小島?
「這是關乎你未來的事,我不敢怠慢……況且在外地讀大學本來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離開我一段時間而已……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艱難。」
旋明不理他,自顧自地哭。
「你可以只喜歡我一個,但這輩子不能只圍着我轉……」
她的世界太狹隘了,眼裏只看得見他。
但是鍾執教她成長的本目的,是為了讓她今後沒有父母的庇護依舊能獨立生活,而不是讓她成為他的附屬品。
「既然你有信心替我做決定……那你就有信心我一定會離開嗎?」旋明抬起頭面無表情地問他,她按住自己微微起伏地口,倔強地抹着殘留的眼淚。
一不小心,旋明的餘光瞟到了那個牛皮紙袋,她指着紙袋問:「這是什麼。」
鍾執繃緊了脊背,聲音又變得嚴肅起來:「這就是我要和你説的第二件事……裏面是法院的傳票,還有其他材料。」
第六十八章:甘願
「傳票?」旋明再次怔住,「誰告你了?」
鍾執的眼靜得離奇:「説反了,我把別人給告了。」
他的話燙得旋明心頭一緊,但她還是很懵懂:「到底發生了什麼?」
「依舊是之前那件事。」鍾執頓了一下,在腦海中搜颳着最委婉的措辭,企圖避開她的傷疤,「我找出了最開始在網上散佈個人信息和謠言的那個人。」
然後他一字一句道:「最後到法院以侵犯隱私和侵害名譽的罪名起訴了他。」
鍾執的話清晰地鑽入旋明的耳中,大腦反覆震盪,她忍不住倒一口氣,緊接着細密的慌亂破土而出,讓她再也説不出話。
鍾執扯着旋明的手臂,用力把她拽進懷裏擁緊:「放心,原告是我不是你……我不想讓你再牽扯進這件事了。」
旋明只覺整個人瞬間如墜湖中,在冷水中浸透了又被拎出來吹乾,只有噪聲在她耳邊哄哄作響。
「什麼謠言……」喉嚨也乾澀如旱地。
鍾執剛想説以前在網上傳的他「強暴」她,害死她「母親」,諸如此類的話,最終還是選擇嚥了下去。
不等鍾執再次開口,旋明又急切地問:「為什麼是你……」
就算散佈個人信息是事實,侵犯隱私也是事實,但事情因她而起,雖然鍾執受她牽連也揹負了罵名,但她所受的傷和痛都更加直接和沉重,以鍾旋明的名義起訴才是最合適的,理由也才是最充分的。
這些,鍾執也都考慮過。但是他最想要的補償是公開道歉,以旋明的名義也就意味着又要把她推向風口尖上。但鍾執也不願再次強調他們之間的關係,因此有意選擇了把問題往「侮辱他人」的方向引導。
因為鍾執細細分析後,才發覺這件事本就經不起推敲。
他作為網絡暴力事件一開始的事外人,卻因為個人信息的,莫名遭到他人的持續騷擾。這些人一扇風就着火,僅僅是因為網絡博主從楊念獲取的片面之詞,對他的品行和人格進行誇大和辱罵,但楊唸對他和旋明本身就不瞭解。
而那個煽風點火,他信息的博主,就是他要告的人。
旋明攥緊鍾執的衣袖,再次追問:「你的證據呢……我是説,除了侵犯隱私。」
「證據還不夠多嗎?罵人的短信以及……」説到這,鍾執拿出自己的手機隨意扔在桌面上,「那些打給我罵我的電話,我全都錄了音。」
這時,旋明才明白為什麼當初讓她幾乎捏爆手機的辱罵電話,鍾執卻能那麼冷靜淡定地提起。
「全都?你到底接了多少個?」
鍾執道出的事實,只讓旋明覺得脊背陣陣發寒,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鍾執到底還做了哪些事?
她所看見的生活是壓抑且瑣碎的,她只是一個可憐的受害者,卻沒發現原來自己也是那隻依靠着鍾執刨食的螞蟻,每一天都在壓榨他的力和血,然後躲在他的身後心安理得地避風擋雨,卻得他不得不去面對自己引來的風。
哪怕他是心甘情願的。
第六十九章
鍾執知道自己又説漏嘴了,他很頭疼地了自己的太陽,每次一旦被她抓住把柄,心裏就始終縈繞着一種逃不了的緊張。
他掩飾道:「這你就別擔心了,這不是重點。」
只是話音剛落,旋明就撲街了他懷裏,緊緊抱住他的脖子。
應該是在心疼他。
鍾執心底幽幽嘆了口氣,她的想法總是這樣的單純直白,所有情緒都表在臉上,剔透得毫不自知,整個人得都像是輕飄飄的。鍾執象徵地輕拍旋明的背安撫她,不想她對此事過問太多,然後話鋒一轉:「該説的,我都告訴你了。現在就等你做決定了。」
旋明默了幾秒,然後抬起頭直勾勾地看着他,心酸地了鼻子,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你這樣先斬後奏,我還有做決定的意義嗎?」
她很自私,因為喜歡,就想把鍾執偷偷藏起來不與任何人分享,遇到問題了再把他放出來。可是她發現,鍾執正在漸漸離她的控制,她就快要捂不住他了。
一提到這個問題,旋明就憤憤地咬牙:「你死心吧,我不會走的。」
既然一句「為你好」就能充當一個完美的藉口,那她也想無所顧忌地任一回。
旋明甩開鍾執的手,像用完就丟一樣,乾脆地轉身回自己的房間,然後「砰」地一聲摔門關上,留下鍾執一人在原地發愣。
等他追上去時,發現旋明已經鑽進被子裏把自己裹起來了。
鍾執握着門把手,靠在門口默默看了一會在牀上縮成一團的小蝦米,然後走過去坐在牀沿,伸手剝開她的髮絲,難得柔和地低聲喚她:「旋旋……你聽我説……你也不想我這幾個月的努力白費吧。」
旋明倔強地背對着鍾執,捂着臉低聲泣,對鍾執的話無動於衷。
當鍾執想要把被子掀開一角,出她的臉時,旋明像躲在裏突然受到外界刺的小動物,她拍開鍾執的手掙扎着坐起來,還一邊往後退:「騙子!你這個騙子!」
她索放聲大哭起來:「你騙我那麼久!」
她太任了。
她烈的反抗讓鍾執沒了耐心,他沉聲道:「我不是跟你説過嗎,我的初衷並不是想騙你。」
「可是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離開你,但你早就計劃着把我送走,還那樣假惺惺地對我!」
一聽到那句「假惺惺」,他渾身上下像被毒刺紮了一下。
她乖點聽話點多好,怪他把她嬌慣壞了,對他説話才會這樣沒大沒小。
鍾執蹙起眉,身體前傾就要去抓她的手腕。
旋明下意識抬手想要擋住他,卻還是被鍾執逮住了,想反抗又敵不過他的力氣,只能執拗地蹬着腿又哭又打。他嵌住她張牙舞爪的手,也不管她疼不疼,把她用力拽到跟前,不容分説:「這也不想,那也不願!那你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嗎?」
「鍾旋明,你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想法能不能成點,不要再這麼任了!」
他像審訊犯人一樣,威嚴鋭利,對她又是一副死板的家長口吻,他的話就是不容置喙的權威,彷彿那些往温存和耳畔低語都成了幻象。
他們之間不可能平等的,他一直都是掌管她的上級。
旋明懵着望他,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我任?明明是你我離開!你在做決定之前,有考慮過我的受嗎?我憑什麼所有都聽你的?」
她尖利的聲音就像碎片扎進了耳膜,詭譎的氛圍徹底沉下來,從鍾執身上瀰漫的低氣壓讓整個屋子都罩在一片陰沉之下。
他按住她的肩膀,忍不住反問:「那你當初我做出選擇的時候,你有想過我的受嗎?」
她心頭大跳,不敢妄動,然後忽然驚慌起來:「這才是你的真實想法對不對!你一直都在後悔!我就是個麻煩,老是給你闖禍!你巴不得我早點離開,這樣你也不用遭人非議了!」
鍾執沒想到旋明會這樣口不擇言。
語言是飛箭,悉的人才會卸下防備,然而一不小心出了就再也收不回,只會傷到最親近的人。
「我有沒有教你説話要經過腦子?我怎麼對你的,你自己沒有半點分寸嗎?」
「是!只有你説什麼都是對的!我是個一無是處的白痴!」
眼中的淚水彷彿凍成了冰凌,撲簌簌一落下來又好似在清洗面頰。旋明按着自己的口咳了幾下,然後略動地質問他:「就你覺得是對我好!可是我並不覺得高興啊!」
鍾執抿了抿,一下説不出話來。
「你一邊希望我能獨立成長,一邊又強迫我按照你規劃好的路線前進!難道你不覺得矛盾嗎?我自己的人生難道不是應該我自己來做決定嗎?!」
她吼得很大聲,以至於太過用力像是在撕扯聲帶,連喉嚨都有些刺痛。那些憋在心理的想法從來沒有見過光,現在終於對他直抒臆,酣暢淋漓地幾句話下來,她已經在無法正常呼地着氣。
「我沒有媽媽,現在連你也要拋棄我了……」
旋明覺得自己很委屈,鍾執本就不明白她真正的想法,或者説,他明白但他依舊選擇無視,而任她無論怎麼敲打,他只會用那句硬邦邦的「為你好」來搪她。
「我沒有拋棄你。」鍾執不耐煩地糾正她,「只是出去讀個書而已,又不是再也見不到我了。」
「誰知道你以後會不會又以我要工作為由支開我?騙過我一次,誰知道還會不會有第二次、第叁次?!」
「你捫心自問,我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嗎?」鍾執腦海中又開始回放那些揮之不去的畫面,「是,我是做過一些傷害過你的事,所以我為我所有的行為負責……」
旋明不聽不管,試圖強行掰開牽制自己的胳膊,一不小心被他按倒在牀上。
她掙扎了幾下,最終選擇屈服,只是固執偏頭看向牀尾,任淚水劃過鼻樑。
鍾執硬掰過她的臉俯視着她,一字一句道:「鍾旋明,有一點你大可放心,我認定了的,就不會放手。但我喜歡的人可以平凡,不能膚淺。而一個人的氣質,需要用教養和閲歷去支撐。長期待在我身邊,只會害了你!」
話語似魔音,她內心受到極大震盪。
旋明愣了愣,突然像了氣的皮球一樣敗下陣來,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抱住了鍾執的手臂,
她嚥了咽,説出的話也因為哭泣而不能連貫成句:「爸爸……對、對不起我……我不和你吵了……別趕我走……好不好……」
鍾執垂眸看着貼着自己的粘人,好像這樣就能粘住他甩不掉了。
他坐下出一張紙,碰了碰她的眼睛,擦掉臉頰上多餘的淚水,然後又幫她理了理頭髮。
旋明還眼巴巴地望着鍾執,他卻好似不懂何為憐憫之心,不温不冷地説:「你先休息一下,想通了我們再説吧。」
旋明知道,這次鍾執是真的生氣了,也是真的下定決心了。
冷戰是從這天下午開始的,旋明一直關門躲在自己的房間,有時候甚至不知道鍾執在不在家。
她固執地沒有再找他,吵架的時候,她反抗過,也低聲下氣地主動道歉過,可還是沒有動搖他的想法,現在又何必自取其辱?
這種狀態只持續了叁天,或許是鍾執已經等不及了,也或許是他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處理,叁天后的晚上,鍾執再次推開了她的房門。
第七十章
鍾執進來的時候,無意間撞見旋明正伏在書桌前認真地寫記,他一進門,她立即擱筆「啪」地合上本子,一臉防備地看着鍾執。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被旋明護在手下的記本,並無深究的想法。
看着她如臨大敵的模樣,鍾執出其不意地笑了:「還在賭氣?」
旋明不作聲地盯着他。
「我還是來和你商量學校的事的。」鍾執今晚脾氣意外地好,他又笑,「你別這麼緊張,新學校的環境比你想象的好很多。」
「你的學籍已經轉過去了,就不再是我能控制的了,除非你退學。考慮到你的情況,你不必和同學一起住在學生宿舍,而是單獨給你租了房。」
旋明在一邊冷嘲熱諷:「費了你不少心血吧。」
鍾執快地承認:「是。」
「你就那麼放心我一個人生活嗎?」
鍾執以為她是在談論人身安全的問題:「你不用擔心,你住的地方還在學校內,安全有保障。這點我比你悉。」
「好,就算很安全,那你有沒有想過貿然把我送走,我能不能適應的問題?」
鍾執默然稍許,然後道:「所以需要你學會去適應。」
鍾執避重就輕的態度再次讓她憤怒起來:「我不懂,就算是真的為我好,但以前明明那麼多次機會可以推開我,為什麼你偏要選在這個時候?」
或許他不知道,或許他知道,她早就被他的温情豢養,磨去了稜角,不但沒能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大人,反而成為他手下的提線木偶了。
旋明攥緊拳頭:「你在怕什麼?」
鍾執耐心解釋:「你誤會了,我強調過很多次,我沒有推開你,也沒有趕走你,更不是拋棄你。我只是想盡我的努力,讓你重新走上正軌。你離不開我,是因為你沒有嘗試着離開我。」
「有時候你把依賴和愛情搞混了。愛情是能從喜歡的人身上學到東西,獲得成長。那我問你……」鍾執的氣息壓近,「你從我身上學到了什麼?」
旋明無言且茫然。她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氣勢消弭了一大半。
「而依賴一個人卻很簡單,就像你這樣,你可能只是缺少一個陪伴你幫你解決問題的人罷了。」
鍾執説得很刻薄,像是要和她撇清關係,旋明急得連連擺手:「不、不是這樣的,我對你……」
鍾執打斷她:「準確的來説,是依戀。而這種特殊的情關係有一個特點,你知道是什麼嗎?」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旋明緩緩搖頭,幾融進他專注的目光中。
「它只對撫養人產生。」
旋明寒倒立,不可置信地看着鍾執,好像生生捱了一刀。
他的話清晰地鑽入耳朵,一語道破了她許久以來的困惑,也對她心尖顫動的蝴蝶趕盡殺絕,再也飛不起來。
她丟盔棄甲,完全不是鍾執的對手。
「而這種依戀,還會成為父母牽制孩子的';心理資本';」
旋明臉鉛白地站起來,內心愴然又想發笑:「所以在你眼裏,我的固執就是個笑話?」
説得太過火只會嚇到眼前人。
旋明剛想推開鍾執,就被他扣住後頸按進了懷裏,他輕聲安撫:「你怎麼又在鑽牛角尖。」
旋明不領情,梗着脖子想要掙他的懷抱。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這兩者的區別,我沒有懷疑你的……」
「你放開我!」
鍾執一陣見血的話讓她害怕,好像自己一直以來都料錯了什麼,那種慌張紊亂的心跳幾乎要蹦出腔。旋明按住口,像一個病人一樣慢慢蹲下去,寒意爬上週身,初夏的夜她依舊覺得冷。
鍾執攔抱起旋明放在牀上,半跪在牀沿附身吻住她。她失神地望着頭頂刺目的燈光,對鍾執的觸碰沒有反應。
眼眶漸澀,熱意上湧,旋明抬手擋住眼睛,卻被鍾執有佔有意味地分開。鍾執揹着光,她卻暴在他的凝視下,像是暴了弱點。
霧靄矇住眼,旋明緊緊貼着鍾執的膛,像是在汲取僅剩的温暖。
然後鍾執聽見了她夢囈般的輕聲:「好……我走就是,爸爸。」
她刻意咬重了最後兩個字。
*********
分別那天,鍾執因為還必須留下來處理傳票的問題,只能送旋明到機場。
一路上她興致怏怏,好像就此認命了一樣。
到了安檢處,旋明還緊緊地拉着他的手,他卻不能再往前了。
鍾執摸摸她的發頂叮囑道:「到了就記得給我打電話。到學校之後先去找房東拿鑰匙,安頓好了再去找院裏的輔導員,她會幫你聯繫教務處的。」
旋明低落地點點頭。
「別這麼傷心,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爸爸,告訴你一個秘密。」她在他手心勾了勾手指頭。
「什麼?」
旋明示意他的耳朵湊近點,好悄悄地告訴他。鍾執好奇地半蹲下去,卻見她的臉龐靠近,緊接着上落下一個温熱的吻,然後一雙柔軟地手捧住他的臉,加深了這個認真的吻。
許久,她放開他,眨了眨眼説:「再見。」
鍾執微怔,片刻不足,又扣住了她的後腦勺,直到凜冽的氣息再次籠罩她。
「旋旋,到了那邊後,如果,我是説如果,有個叫宋雲冉的女人找你,你可以試着聽聽她的建議,她不會傷害你的。」
「她是誰?」她望着鍾執出神。
「有機會見了面你就知道了。」鍾執拍了拍她的肩,「快去安檢吧,再晚了就來不及了。」
旋明提了一口氣,然後順從地排隊等候安檢,她知道鍾執在她背後注視着她,但直到離開他的視線,她都沒有回頭。
第七十一章
旋明拖着行李箱幾經輾轉,才到了新學校,途中不斷地上下樓梯,拎得手心發麻。
租的房在學校邊緣的公寓裏,這幾棟公寓原本是給單身教師或家在外地的教師準備的,等到他們在本地安家搬離公寓後,有些空房會由房東打理,可以轉租給學校的學生,然後和原主人一起分成。
房東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乾乾瘦瘦的,走路時褲腿盪來盪去,人卻很。
旋明見到房東後,他一邊領着她上樓,一邊回頭反覆叮囑,一定要把鑰匙保管好,以前就有學生頭一天就把鑰匙丟了,把我氣得呀。
開了門,旋明才發現房間比想象中的大得多。準確的説,是房屋,因為這裏不僅有獨立的卧室,還帶有單獨的廚房和衞生間,而進門之後,就是一個緻的小客廳,鍾執似乎幫她把整個套房都租了下來。
她站在門口愣了半晌,仍舊不確定地問老頭:「這是一個叫鍾執的人租下的吧……」
「鍾執?」老頭皺起眉頭,「不是啊,是一個姓宋的。」
旋明一驚,試探地問:「是不是叫宋雲冉。」
「哦對對對!」説完,他又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圈旋明,「應該沒錯吧……小妹妹你把你的名字,電話號碼和身份證號碼報一下。」
待到確認了旋明的身份無誤後,老頭再叁詢問才肯地把鑰匙給她。
「小妹妹啊你運氣好,這家的老師剛搬走,傢俱都跟新的一樣。以前租給你們學生的話,都是要把客廳也改成卧室的。」
「那房租呢……」
老頭一聽,眉皺得更深了:「租金早付了啊,一口氣租的五年,沒告訴你嗎?」
五年?
旋明也是愣,彷彿腦瓜不夠用似的,站在原地好久才反應過來:「也是姓宋……」
她頓了一下,思考該如何稱呼這位素未謀面的女人:「……的阿姨……付的嗎?」
「對啊。」老頭説着説着煙癮就犯了,伸手往衣服口袋裏摸煙,看她時又好像嫌棄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小妹妹你該不會反悔吧。」老頭警惕地問,説話的時候嘴裏的煙也跟着上下抖動,一口煙下去煙癮緩了大半。
這裏的公寓從來不缺前來租房的學生,但是一口氣租五年,還一口氣付清所有租金的人卻不多,這剛到手的一大筆錢可不能就這麼讓它跑了。
老頭半提醒半防備地説:「合同都簽了,反悔可是要付違約金的。」
到現在,旋明尚不清楚那位姓宋的女人和鍾執到底是什麼關係,她曾以為她是鍾執關係較好的朋友或同學,但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的話,那為什麼要幫她付清五年的房租。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僅僅是鍾執委託她幫忙租下的房,那合同上籤的名應該依舊是鍾執,不過看房東的反應,前一種的可能更大。
旋明突然心生怪異,覺得極不舒服。
「不會不會,我就問一下。」她朝屋子裏張望了幾眼掩飾道,「不會反悔的,我現在就搬進去。麻煩您了。」
「我説啊,小妹妹你要是有什麼問題的話,最好先問一下她。」
旋明在內心小聲嘀咕,我和她也不。
老頭覺得眼前的小姑娘非常不靠譜,又從兜裏摸出老花鏡架上,把手機屏幕拿得老遠,字體調到最大,劃了一陣,調出一個手機號碼給旋明:「哦對了,她叮囑過,她的號碼你記一下吧。」
旋明笨拙地翻出自己的手機存了號碼,也不知道今後用不用得上。老頭又帶着她親自檢查了一遍傢俱電器是否完好無損後,才慢悠悠地離開。
陌生的人,陌生的環境,總有種讓她不知身處何處的茫。新的房間還保留着上一位主人生活的痕跡,旋明覺得自己像貿然闖入了別人的私人領域,每一件傢俱都是易碎的寶貝,需要她小心翼翼地對待。
相比於其他學生,這間小套房空曠得可怕。當天剩餘的時間,旋明都用在了整理行李和打掃屋子上,再加上途中的舟車勞頓,當晚她匆匆給鍾執打電話報了個平安,就累得倒頭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她又手忙腳亂地去辦理正式的入學手續。
然而,忘了證件,走錯辦公室,沒帶銀行卡,領教材領課表領學生證,人生地不,老師給予的指導有限,又沒有同學幫忙,有時候一個簡單的問題都需要她來回折騰幾趟。
當一天之內第叁次折回公寓時,旋明已經快被自己蠢哭,在樓道急得直跺腳,剛要抹眼淚又遇上了房東老頭,不得不用一個極其慘烈的笑容把淚水回去。
離鍾執的她簡直像初生嬰兒。
對旋明而言,新學校的開學第一週,卻是其他學生步入期末考試月的第一週。然而她到這裏的第一天,就錯過了本專業的第一門考試。
委屈無處宣,抱怨無人安,焦頭爛額的頭幾天也讓她的心情一團糟,她像一個紙團,被亂七八糟地成一坨,只差扔進臭烘烘的垃圾桶了。
這種狀態,直到被一週後的一個短信打斷。
[親愛的,你最近有空嗎?我想見你一面。]
單看內容,這是一則沒頭沒尾的短信,旋明也不記得除了鍾執,近期有誰和她親密到可以用「親愛的」來對話。
但是當她再一次看到發送人時,心裏咯噔一下,涼了大半截。
有些念頭原本是模糊的或是一閃而過的,它們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從腦海中溜走了,也因為瑣碎荒謬而顯得不重要。可是當一件事一個人反覆介入常生活中時,那些不可能的可能也能變成可能。
因為她給這個號碼的主人備註是——宋雲冉。
旋明手指停在屏幕上方,許久才按下一個「好」字。
雙方約定本週六在附近的咖啡館見面。
那天旋明到達目的地後,宋雲冉發短信告訴她直接上二樓。
旋明忐忑地從來往的服務生之間穿過,遇到一個分岔口時,正茫然地在原地張望,手機又震動。
[我看到你了,右轉。]
旋明心下又是一跳——她不認識宋雲冉,宋雲冉卻認識她。
她提心吊膽地順着指示右轉,憑着直覺一下就鎖定了遠處暖燈下坐着的一個俏麗人影。
然而旋明率先看到的卻是一隻塗滿妖嬈丹蔻的手指,張揚奪目,正向她打招呼。
她走近了,目光上移,此時此刻才終於明白,臨走之前,鍾執特地叮囑她的那句——「有機會見了面你就知道了」的真正含義。
第七十二章
硬着頭皮走到宋雲冉跟前時,有一個小孩飛快地從旋明跟前跑過,她趁機匆匆掃了一眼宋雲冉,就埋頭坐下,然後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説:「你好。」
「嗯,想喝點什麼?」宋雲冉笑着問。
旋明視線落在下方,慌忙中結結巴巴地説:「都、都可以,我不挑的。」
從這個角度,她剛好能看到那抹丹蔻正捏着泛銀光的咖啡勺慢慢攪動咖啡,細長的柄身像女人的高跟鞋。
「榛果拿鐵怎麼樣,你們女孩子可能會喜歡不那麼苦的。」
旋明慌不擇路地點頭。
她很温柔,嗓音像碎玉,應該是叁十九歲了,但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宋雲冉摁下呼叫器,然後那隻保養得很好的手伸到旋明眼下,屈起食指輕敲桌面:「別那麼害羞,我們好不容易才見一次面對吧?」
猶豫之後旋明鼓起勇氣抬頭。
「打擾一下,請問您有什麼需要?」服務生恰到好處地出現,打斷了宋雲冉的視線。
那隻藏匿在深茶捲髮中的蘇耳環搖曳輕晃,宋雲冉轉頭與服務生對話的時候,旋明才敢抬頭端詳宋雲冉的臉。
真正耐看的美一定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並非皮相。
相似的道理,哪怕喬裝打扮,整形外科的專業醫生也一眼就能看出臉上有沒有動過刀子;當在逃的犯罪嫌疑人一不小心暴在監控鏡頭下,身經百戰的警察也能在人中迅速鎖定目標。
哪怕她對宋雲冉一無所知,哪怕今天宋雲冉化過淡妝,但是旋明依舊能在第一眼就辨認出她的身份。
皮的表象無法掩蓋極度相似的五官,埋藏在基因中的線索就是與生俱來的伏筆,只需「看一眼」,真正的答案就昭然若揭——
旋明大膽地注視着宋雲冉的臉,直到服務生離開才心虛地移開視線。
「你,今年多大了?」宋雲冉問。
旋明放鬆了一點:「18,快19了。」
「新學校還能適應嗎?」
旋明違心道:「還好……」
宋雲冉小口抿了一點咖啡,然後説:「學校很漂亮的,有空就多去逛逛。」
旋明乖乖點頭。
然後宋雲冉和她聊了幾個無關緊要的話題後,宋雲冉話鋒一轉:「平時都是和你爸一起生活嗎?」
一聽她提起鍾執,旋明心中小小震盪了一下,待漣漪散開,她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嗯……」
「你覺得你爸這個人怎麼樣?」
像是有人在糊中狠狠敲打了她的腦袋,旋明猛地清醒,瞠目看着宋雲冉。
她不知道宋雲冉是否清楚她和鍾執的事,所以她也不確定宋雲冉是在單純的詢問還是別有用心地考驗她,但她也只敢模稜兩可地回答:「爸爸他對我很好……」
宋雲冉認可地點點頭:「沒虧待你就好。」
像是有人偷去了她心頭秘密的梔子花,芳香溢出,旋明內心酸澀不是滋味。
但是,現在面對宋雲冉,她不該有這種想法的。
她這樣告誡自己。
「其實我剛認識你爸的時候,他整個人還很消極……格也有點陰鬱。」宋雲冉遺憾地嘆口氣,「多理解一下他吧,他也不容易的。」
旋明的注意力全落在鍾執身上,她不自覺地追問:「是因為他父母車禍的事嗎?」
宋雲冉苦笑:「他應該給你講過,最後司機肇事逃逸,給他打擊大的。」
肇事逃逸?
旋明面駭然,記憶穿針引線,漸漸串起了她整個人生,而在這期間她好像漏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線索,一個走進鍾執過往的關鍵信息。
「這點他沒告訴你嗎?」
呼被扼住,旋明説得艱難:「沒有……」
「唉……當時沒有目擊證人,沒有監控,找不到肇事司機,連官司都沒辦法打,更不要説賠償了。兩年後,也就是他剛上大學那會,他爺爺也因為這件事一病不起去世了。」
接連失去叁個摯愛的親人。
而這世界上也只有病痛折磨和親人逝去是真正的痛苦,其他都是因為價值觀所帶來的不必要的傷。
旋明一言不發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她突然就有點理解鍾執口中的氣質與閲歷的關係了。
無論愛與不愛,無論時間長短,但宋雲冉或許就是見證了鍾執成長的那個人,而走出無助與痛苦的鐘執,將一切成温暖都留給了自己,相比之下,自己的傷悲秋簡直不算什麼。
這時服務生將咖啡端了過來,旋明回憶着宋雲冉攪動咖啡時的優雅,銀勺不小心與杯沿輕碰的清脆聲卻讓她有種捉襟見肘般的侷促。
「算了不談論他了……等會你想去逛街嗎?」
旋明受寵若驚連連搖頭:「不、不了,我最近都有考試……」
「比較忙是吧。」宋雲冉若有所思地頷首,「但是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勞逸結合。」
宋雲冉又笑得温婉:「有男朋友了嗎?」
旋明只敢繼續搖頭,宋雲冉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只讓她覺得如坐針氈,每次都想拔腿逃離此地。
「哦也是,你才剛到這裏,不急的。」宋雲冉恍然大悟般自嘲地笑了笑。
「那個……學校的房子為什麼要租五年?」旋明低頭捧着咖啡杯,憋紅了臉才問出這樣一句話,雖然有些不禮貌,但是她對宋雲冉實在叫不出那兩個字。
聽到這話時宋雲冉的表情黯淡了幾分,她正從煙盒中出一細長的女士香煙,頭頂的吊燈宛如嵌有一粒粒水滴,淺金的光折出如碎鑽般的光芒,落在她的臉龐上,鬼魅離。
「其實我還想租六年呢,只是聽説學校那邊幾年後要翻新重建,最多隻能租五年。」銜住香煙的手停在了半空,她輕輕説,「就當是我給你的補償吧……」
半晌,宋雲冉又抱歉一笑,放回了香煙:「忘記是公共場合了。」
其實單看氣質,旋明和宋雲冉一點也不像。宋雲冉是輕紗薄霧中的一點妖嬈,清新温柔,又風韻動人。時光知味,歲月沉香,她和鍾執一樣看不出年齡,但舉手投足間顯出的韻味,是旋明怎麼也學不會的,她糙得得像一塊單薄的石頭,未經打磨,不能成璧。
面對宋雲冉,她惶恐且自卑。
「有機會下次陪你去逛街,等會我先送你回去吧,我晚上還得去接我兒子。」
旋明訥訥地不知該作何答覆。
可能是旋明出的疏離太過明顯,宋雲冉問她一句,她也只是老老實實地回答。
下午五點半左右,宋雲冉估計着兒子應該補完課了,她送旋明的時候,一邊開車一邊若無其事地問:「你現在是不是很羨慕我?」
旋明一愣,在副駕駛座上緊張得雙腿併成一條線。
宋雲冉自顧自地説:「其實我上個月剛離婚……喏,學校到了。」
車門鎖「咔」地彈開邀請她開門下車,旋明還來不及安她,宋雲冉冷不丁地説:「畢竟像你爸那樣的好男人不多了,好好對他。」
話中深意,骨悚然,旋明驚恐地看着她。
宋雲冉依舊面無異地叮囑:「對了,你一個人住還是要注意安全,平時別太晚回。」
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嗯……謝謝,再見。」
旋明臉蒼白地小跑回了公寓。
第七十三章
在她以往的生活中,宋雲冉遙遠得像夢境中的象符號,是存在於宇宙深處的星星,她們同處於一個世界,卻隔了萬千光年。
太陽的光芒太耀眼太温暖,所以她不需要星光。
當蟲鳴放肆,真正的星星也在深藍的穹頂升起的時候,旋明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她煩躁地翻了個身,瞅着從牀邊窗户斜進的一塊月光。
夜晚空蕩蕩的房子像是靜止的黑白畫像,被月光分隔成半明半昧的兩部分。
她拿起了放在枕頭旁邊的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
「喂……爸爸,你還沒睡吧。」
「沒有。」
聽見鍾執沉穩的聲音,那顆惴惴不安的心才如釋重負。
只是話語梗在喉嚨中艱難地打轉,她捏緊了手機,心跳亂撞:「爸爸,我今天見到了你跟我説的那個人了。」
話剛落,旋明明顯覺到來自手機那頭無聲冗長的沉默,直到電話裏傳來乾枯的電聲,她才又聽到鍾執的回應。
「是她來主動找你的嗎?」
「嗯。」
「她來找你幹什麼?」
「就……普普通通地聊天,關於我的生活和學習的一些事……爸爸,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會和她見面。」
「沒有,我猜的。」
鍾執的回答很簡短,然而旋明還在等待他給出更為詳細的答案,他卻沒有要繼續下去的意思,於是雙方又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爸爸,你們……是什麼時候又見了面的呢,我都沒有聽你提過。」
當旋明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就後悔了——此時此刻,她又是以何種身份何種立場在質問鍾執的呢?無論問得多委婉,她都像一個心狹隘的小丑,演技拙劣得引人發笑。
「我們沒有直接見過面,但是這段時間和你學校有關的事,她的確幫了很多忙。」
「哦……」旋明乾巴巴地應着鍾執,其實她更在意的,不是「見面」,而是「時候」。
眼看對話就要斷掉,她急急忙忙地添道:「其實……我喜歡她的,就是今天有點緊張。」
彷彿能想象出她手忙腳亂又忐忑不安的樣子,鍾執輕輕笑了。
他又道:「她是怎麼想的,我也不清楚。不過你已經這麼大了,這些事情你就自己決定吧。」
鍾執沒有把話挑明,但是旋明已經心領神會。
「她好像會煙,她還説她一個月以前剛離婚……」不知為什麼,對此旋明印象格外深刻。
「哦……」鍾執似乎毫不意外,淡淡地説,「她以前格就隨的。」
旋明頓時沒了下文,只能放任空白充斥這強行拼湊般的對話。
「那個……爸爸……」他不在身邊,旋明在牀上蜷得更緊了,也把嘴邊的「你什麼時候來看我」憋了回去。
她壯着膽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我還有二十多天就考完放暑假了,但是這個學期我基本沒有上過課……所以這個假期我想留在學校重新補一下課,就……不回來了。」
「一整個假期都不回來了嗎?」
她咬牙下定決心:「嗯。」
鍾執慎重而認真地叮囑:「……好吧,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旋明反倒愣住,她沒想到鍾執這麼快就答應了,心裏反倒像丟了一件東西,焦躁的空落。除了幾句老生常談的安全話題,他再沒有別的補充。
旋明有些失望地和鍾執道了晚安,她以為提心吊膽一整天后她能睡個安穩覺,只是她又盯着天花板,睜眼到天邊暗霧漸隱,魚肚泛白。
天快亮的時候,她摸出耳機進手機後戴上,閉眼一遍一遍地循環幾個小時前的對話——她把她和鍾執的電話完整地錄了下來,沒有別的目的,她只是單純地想聽一聽鍾執的聲音。
每打一次電話她就錄一次,這也是從鍾執那裏學到的。看不到他的時候,這就是最有效的鎮定劑和安眠藥,從電話裏揣摩他當時的喜怒哀樂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漫無止境的6月伴着炎熱、蟬鳴、躁動還有試卷,只是她答得一塌糊塗。
7月匆匆而來,旋明還沒有真正説得上話的朋友。雖然班長和輔導員對她照顧頗多,但是獨居,轉學,讓她像一個格格不入的異類,同學們沒有故意避着她,她卻在有意躲開他們。
終於捱到放假,食堂開放的窗口驟減,菜式一週一換,學校周圍的外賣她也吃到想吐,還好鍾執着她學會了做飯這一項保命技能,不然她可能真的會餓死在公寓裏,對此旋明再一次在心裏對鍾執恩戴德。
在這期間,鍾執告訴她的為數不多的好消息是他勝訴了。至此,以往所有的傷痛都成了過眼雲煙,雖然已經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但是她所付出的代價已經足夠慘痛,她小心翼翼地前進着。
暑假裏旋明向同學借了筆記,自己在圖書館埋頭補課,有些科目成績還沒出,她就知道自己鐵定過不了,稀裏糊塗填的答案連自己都看不懂怎麼可能得分。
直到假期快結束,她還沒有盼到鍾執來看過她,卻等來了宋雲冉的第二次邀請。
宋雲冉幾次聯繫她,都堅持要帶她去逛街,旋明一再婉拒,只是盛情難卻,她不得不硬着頭皮答應。
約好時間碰面,人還沒看清,淡雅的香水味就如翩翩蝴蝶一樣飛了過來。
「逛街的事,不要告訴你爸爸哦。」
旋明不自然地笑了笑:「嗯。」
宋雲冉帶她輾轉於商場裏的各個專櫃買口紅眼影,買高光粉底,買氣墊噴霧,買裙子鞋子,打耳做頭髮……像是要把以前沒有盡到的責任一股腦全部補償給她。
「女孩子呀要活得緻,可以對不起男人,但是要對得起自己買的護膚品。」
「內在很重要,但是外在也必要。」
「頭髮是最容易忽略的地方,也要記得打理,不能偷懶哦。」
……
眼前的世界讓旋明眼花繚亂,一整天她都懵懂地聽着宋雲冉的指導,她像誤入花園的蝴蝶,幽香擾亂了她的判斷力——這是鍾執不可能帶她涉足的世界。
她突然覺得,如果她能從小在宋雲冉的身邊長大,沐浴着她的呵護與疼愛,即便沒有發生今後的一切,一家人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生活,似乎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宋雲冉的熱情讓旋明誤以為,她正在漸漸填補人生中殘缺但珍貴的空白,可是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意識到,逛街那天她甚至忘了和宋雲冉一起拍個照,因為這是她與宋雲冉最後一次見面,宋雲冉像很久之前一樣拋棄了她。
在今後的幾十年中,旋明再也沒有見過宋雲冉,「宋雲冉」這叁個字也再一次成了記憶中的一個符號,手機中的一串數字,那顆遙遠的星星,從來沒有為她亮過。
第七十四章
旋明曾經以為她會在渴盼與思念中越陷越深,用過去化自己,可是她發現一切惻隱之心和自我糾結都只不過是理與二者對峙的結果,她仍無法預料也無法改變今後可能面對的事。
比如,鍾執又食言了。
天氣漸涼,灰白的雲越來越沉,低得像是要掉下來。直到1月濃厚的冷氣凝結,一點點剝削掉枝頭的綠葉,積雪從北方的枯枝跌落,旋明還沒有等到鍾執來看她。
這裏的冷很刻薄,她還不太適應,少了一個容納她的温暖懷抱,但還好有周遭的暖氣相伴,忙碌的學習也使她無暇分心,時間過得太快了。
重逢是在放寒假前叁天的一個晚上。
旋明洗完澡,裹着浴巾,頭髮吹到半乾時似乎聽見有人敲門,她以為又是房東老頭,找了一件寬鬆的外套遮住身體,然後象徵問了一句「誰呀」就開了門。
門剛拉開一條縫,一隻手就迫不及待地從縫中進來,大力推開門。
旋明眼疾手快往後退了一步,看見來人,心跳猛地停滯,她呆呆地問:「爸……你怎麼來了?」
鍾執來勢洶洶,一進門就是劈頭蓋臉一頓問:「怎麼回事?今天早上你們輔導員告訴我,你打算提前一年畢業?」
旋明一驚,然後摸了摸還很濕潤的頭髮,下意識避開他的目光,神黯淡地説:「就是字面意思,待會再給你解釋,你先進來歇一會吧。」
鍾執沒有寒暄,了沾滿寒氣的外套到沙發上坐下,旋明給他倒了一杯温水,趁他喝水的時候,她解釋道:「我問過輔導員,只要提前修滿了要求的學分我就可以畢業。」
鍾執有些生氣:「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和我商量?」
旋明抬眸看了他一眼,沒説話。
「你急着畢業幹嘛。」
她冷淡地回了一句:「早點工作賺錢,早點孝敬你。」
鍾執被她哽得説不出話。
「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旋明繼續面無表情地解釋:「其實你可以直接打電話問我的,沒必要專門跑一趟,而且再過幾天我就回來了。」
可能察覺到她在賭氣,鍾執放緩語調,耐心地看着她:「就是專門過來看你的,考察一下你住的地方,順便接你回家。」
「回家」的字眼太誘人,在旋明低頭的一瞬間,鍾執看見她微微反光的長髮,像是燈光下柔軟華貴的藏藍天鵝絨。
「你染頭髮了?」
旋明不敢和鍾執對視,她輕輕點頭:「嗯……染的藍黑,一般看不出來的。」
「怎麼是濕的。」説着他就伸手撈起了一束頭髮,然後攤開手掌,放任柔順的長髮從她的肩上淌至他的掌心,像是一朵綻放的墨藍焰火,清冷高貴。
「有吹風機嗎,我來給你吹吹。」
旋明從卧室取出了吹風機,在他身邊坐下,又恢復了温順善良小動物的模樣。她低垂着眼不吱聲,鍾執也默契地不説話。
帶着温度的手指在她的髮絲間穿梭連,有幾調皮的頭髮逃進了頸後的衣服裏,修長的手指又擦過她脖子細膩的皮膚,將頭髮們細心挑了出來。
每一次不經意的觸碰都讓她渾身戰慄,又輕又癢,像是羽在騷手心。時隔8個月再相見,竟然是這種詭異的相處。
鍾執關掉吹風機的一瞬間,整個世界都突然安靜了下來,只有窗外的大雪依舊紛飛。
鍾執打量了一圈屋子,然後問她:「從這裏去上課,一般要走多久?」
「上課地點不一樣,20分鐘到半個小時都有可能,有時候我會騎車去……輔導員給你打電話幹什麼?」
「我打給她的,問一下你的成績和平時情況。」
「爸爸……」旋明還背對着鍾執,她在等他的一個解釋。
她轉身的時候,眼睛如濕漉漉的汐,她很委屈:「你為什麼現在才來?你又騙我了。」
鍾執伸手將她攬進懷裏,下巴擱在她的頭頂輕聲説:「等會告訴你。」
他的話中包含了很多她不懂的情緒,旋明也不懂為什麼要等會告訴她,除非是另一種可能——鍾執又瞞着她做了什麼事,只是他還沒有醖釀好説辭。
她突然覺得很累,像是靈魂已經倒在了地板上,軀殼還在苦苦支撐着。
旋明坐上他的腿,像一朵慢慢萎掉的花朵一樣靠回他的膛。人體自然的温度安全而踏實,沐浴後乾淨清新的味道也融了進來,保持在彼此最危險的距離。
鍾執靜靜地抱了她一會,他一垂眸就能看見她纖細的睫微微顫動的樣子,然後低聲問她:「還在生我的氣?」
灑出的氣息像藤蔓一樣纏上了她,旋明抬眼一不小心就與鍾執的目光相撞,情愫如開閘的洪般湧出,她答非所問:「我很渴。」
無法解的渴。
鍾執吻上她的額頭。沐浴之後的她宛如酒後微醺,臉頰紅撲撲的,氣息也讓人醉。他忍不住抬手去逗撫她小巧的耳垂,卻摸到一個硬物。
「你還打了耳?」他有點意外。
「那你順便幫我取下來吧。」旋明主動將頭髮別在耳後,出那枚小草莓狀的耳釘,像一滴鮮紅的血。
但是鍾執怕疼她,動作遲緩得像是凝固一樣,他從沒幫人取過這種緻的小玩意,因此擺了半天還不太練。
「唉你怎麼笨手笨腳的……」旋明沒了耐心,扭頭站起來,「算了我自己來吧。」
她説話帶刺,輕輕紮了一下被晾在一邊鍾執,自己則歪着頭取下一隻放在桌上,第二隻耳釘還在手裏,手腕就被拉住,一道極大的力氣將她拽倒在沙發上。
天昏地轉一道光,旋明嚇壞了,可是已經無路可逃。
「爸爸……」
鍾執揪住她的頭髮強迫她仰起頭,然後吻住她紅潤的,咬上她白淨的頸。她像纖細的樹枝,脆弱得一折就斷,只會讓他想要更猛烈地折磨蹂躪她。
手裏的耳釘沒握住,「叮」的一聲落在瓷磚地板上。疼痛讓旋明頭皮發麻,她無暇顧忌耳釘,鍾執很快再次淹沒了她。外套和浴巾都被他暴地扯下,軀體暴在他的目光下,她也濕得厲害。
他的手從房連至下體,她明明很享受鍾執的觸碰,卻仍舊固執地將頭偏向一側,眼睛紅紅的,像是被他強迫了一樣。
鍾執突然停住,鉗住她的手腕俯視着她,嗓音很壓抑,像飽受痛苦:「鍾旋明,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旋明一愣,忍住淚水不讓自己哭出來。
明明他也在折磨她。
她擁緊鍾執説:「爸爸,我冷。」
鍾執給旋明披上浴巾,打橫抱着她去了卧室,重新覆上她的身體。
分別的幾個月,她沒有一刻停下過渴望他的愛撫與親吻。她的身體一如既往地又緊又,汁氾濫,鍾執像撈起了一灘水,讓他只想淹死在這兩相纏的慾海之中。
她沒有提前吃藥,鍾執也沒有戴套,兩人沒做任何防護措施,灼熱的體迸進她體內的一刻,旋明想,要是這次又有了意外,她無論如何也要生下來。
像是明白她所想,鍾執捧着她的臉輕吻:「別擔心……我做了避孕……不能再讓你受傷了。」
心中驀地就空了一大塊。
旋明頓覺喉嚨乾澀,落寞的空白瀰漫開來,有什麼東西她再也找不回來,像穿過指縫的沙,細小微弱,慢慢逝。
原來是這樣。
沒了顧忌,也或許是她想要放縱自己,旋明纏着鍾執做了好幾次,在大雪的夜晚,讓他拼命温暖自己。
*********
第二天放晴,旋明從鍾執懷裏醒來,長髮似細滑的冷緞,鍾執摟着她,特別愛把玩她的頭髮。
「等會你陪我去趟圖書館吧,趁放假前把存放在那裏的書都搬回來。」
鍾執點頭,又親了親她。
中午的時候,旋明踩着慢慢雪到了圖書館,手臂抱上那一摞書的時候,意料之外的重量讓她有些站不穩。昨晚鐘執把她得腿發麻,因此她從圖書館正門外面的大樓梯一步一步下來的時候,姿勢有些彆扭。
鍾執看出來了,等她到跟前時,在開口之前搶先接過了書堆:「我來吧。」
回去的時候,鍾執腳步放得很慢。
旋明遇到了正拖着行李箱自對面而來的班長,班長有事要叮囑,鍾執就在旋明背後默不作聲的站着,也沒打招呼,目光冷淡地飄向遠處。
她説完了,鍾執的表情才柔和了幾分,雖然抱着書堆不方便,但還是騰出一隻手給她緊了緊圍巾。
「不用等幾天後,現在就能回家了吧。」
旋明拉着鍾執的手:「嗯,回家吧。
*********
下章完結。^_^
第七十五章:(終)
叁年後。
本市一所公立幼兒園內。
「老師再見!」
「老師拜拜!」
到了下午放學時間,小傢伙們揹着自己的小書包,像一羣出窩的雛鳥,嘰嘰喳喳地蹦出幼兒園,門口的家長們則伸長了脖子尋找自家那隻小鳥,一時間人羣鬧哄哄的,也有小朋友又哭又鬧就是不肯和來接他的大人回去。
「嗚嗚……我要媽媽!」
「你媽打牌去了!媽了個巴子,」男人啐了一口唾沫,把煙頭在地上碾碎,「早知道就讓你媽來接你了……乖,爸爸帶你去見媽媽。」
小傢伙不肯走,把書包也扔在地上,開始撒潑打滾。男人脾氣爆,眼看自己兒子又要在公眾場合哭鬧,面子掛不住了,假裝舉起手就要打他。
「你個龜兒子,哪個教你在門外喊這麼兇!」
「我……我要媽媽……嗚嗚……」小傢伙抱着爸爸的腿拼命地哭,眼淚多得彷彿不值錢。
男人拎着兒子耳朵訓他,卻也不得不給老婆打電話求助。
幼兒園外另一個小孩子目睹了眼前的慘劇,轉頭怯生生地拉着女人的手説:「媽媽,我想。」
「你怎麼不完出來!」女人佯裝發怒,又不得不帶着孩子返回幼兒園。
徐老師送完小朋友放學,又返回園內,守着自己班上叁個還沒有家長來接的小朋友玩玩具,她扭頭對旋明打趣:「小鐘啊,其實吧,我覺得不結婚也好的,小傢伙們雖然可愛,但是以後帶孩子就夠頭痛了。」
旋明笑笑,不置可否。
徐老師視線下落,又瞧見旋明左手無名指上戴得穩穩的鑽戒,燈光下閃亮奪目,像極了她豔羨的目光。
徐老師收回目光,看了看時間苦笑道:「鍾老師,那等會就麻煩你照顧一下這幾個孩子了,我請過假了,今晚有相親。」
旋明點點頭:「放心吧。」
「乖乖們,要聽老師的話哦,不要亂跑!」徐老師對着剩下的叁個小朋友叮囑後,回辦公室換上外套拿上包包就準備下班了。
她比旋明大了6歲,人家的鑽戒一天比一天亮,她卻至今沒有男朋友,同事又是女居多,家裏人催得急,相親安排了一場又一場。一想到那枚戒指,她心裏就煩躁得不行,她只遠遠見過旋明的男人幾面,每次都是老師們快下班的時候,他就停車在外面等着了,很少和其他老師有過主動的,長得好看,就是冷淡矜貴得不行。
相親對象發來短信:我到了。
徐老師打了個的,匆匆趕往約定的地點。
晚上七點,旋明班上還有一個學生家長沒來接,父母的電話都打不通,完全聯繫不上。
「你怎麼還沒出來?」鍾執打電話來催她了。
「唔,你再等會啊……這邊還有一個學生沒回去呢。」
「幼兒園這麼大,就沒有託管的老師嗎?」
「有的,但他比較特殊,我一走就哭,只有我看得住,留在這我不放心。」
「……好吧。反正都等你一個半小時了,也不差這一會了。」鍾執似乎不太高興。
「晚點回去補償你。」旋明悻悻地掛了電話。
半小時後,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鍾執覺得車內有點冷,剛發動車準備打開車內的空調,尾燈一閃,他就從側視鏡看到了車後一大一小的身影。
車門被打開,一個小小的身影鑽進了車,然後是一隻高跟鞋。
等兩人坐穩了,鍾執扭頭問:「這就是你那個學生?」
旋明點點頭。
「你要把他接回家?」
旋明又點點頭。
鍾執不作聲了,他打開車燈,拉下手剎,在開車前問她:「學生家長那邊沒問題吧?找不到自己兒子怎麼辦?」
「你別擔心了,我都已經和值班老師説好了,我也和他家長髮過短信了。」她摸了摸正專注玩玩具的小傢伙的腦袋,「這孩子認生得很。再説了留他一個人在那多可憐啊。」
車輛開始穿行在馬路上,動的金路燈鋪滿整條道路。
旋明在後排逗小男孩:「瞳瞳今年幾歲啦?」
小傢伙聲氣地説:「瞳瞳今年叁歲了。」
「瞳瞳想爸爸媽媽嗎?」
小傢伙歪着頭認真地想了一會,然後説:「不想。」
鍾執從後視鏡默不作聲地看着在後面你一句我一句的兩人。
當初旋明果真提前了一年畢業,畢業後她還是回來了,最開始從事的是她專業相關的工作,但是她不喜歡那裏的工作環境,呆了一個月後就辭職了,然後又花了大半年時間準備報考和她專業毫不相干的幼師,直到現在,才剛剛工作兩個月。
原本鍾執是反對旋明的決定的,但是她一再堅持,説自己喜歡小孩子的單純質樸,他們雖然調皮但是無害。
真正的原因,他當然知道為什麼。
他對孩子談不上喜歡,但也談不上討厭。後來鍾執想了想,他們上無老下無小,沒什麼經濟壓力,只要她開心就好。
頭一次接小孩回家的旋明也有些興奮,但是家裏沒有能給小孩打發時間的玩具或者童書,她就把鍾執趕去做飯,然後自己陪着瞳瞳玩。
旋明洗乾淨了水果,然後一個一個地喂他,直到吃晚飯的時候,瞳瞳還在家裏跑來跑去,好奇這個也好奇那個,不肯上桌乖乖吃飯,旋明就端着碗追着他一口一口地喂。
鍾執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朝她説:「你這樣教孩子不行的,會把他們慣壞。」
「哎呀你這麼陰陽怪氣的幹什麼。」旋明似嗔非嗔地頂了他一句。
晚飯期間只有鍾執一個人被留在餐桌上冷冰冰地吃飯。
瞳瞳玩累了就要旋明抱着哄他睡覺,他很喜歡這個老師,因為她是最温柔最漂亮的。等他睡着了,家長也終於打來電話了。
「哎呀鍾老師真是不好意思,我和瞳瞳他爸剛剛都在飛機上,家裏的保姆請假回老家參加女兒婚禮了。我們就把這事給忘了……」
瞳瞳的母親絮絮叨叨地表示了歉意:「我們這就來接瞳瞳。」
家長到樓下了,瞳瞳卻在沙發上睡得正香,旋明正琢磨着怎樣才能不把孩子吵醒地抱起他,鍾執就主動攬過這個艱鉅的任務:「我來吧。」
鍾執小心地托起孩子,成年男人的臂彎總是温暖有力,中途瞳瞳醒了一次,和鍾執大眼瞪小眼對視了一會又乖乖靠在他肩上睡了。
旋明驚愕地看着鍾執:「他竟然沒哭。」
見到家長後,他們客氣地和旋明寒暄了一會,這個時候瞳瞳徹底醒了終於開始哭鬧,家長哄着把他進車廂才道謝離開。
這時,旋明才反應過來,有個被她忽略了很久的人。
旋明一邊往回走,一邊追着一言不發的鐘執問:「不高興了?」
鍾執淡淡地瞥她一眼。
回到家後,旋明一直追到卧室,還在他身後開玩笑:「是因為等了我兩個小時嗎?」
「晚飯把你晾在一邊了?」
「還是説……」黑暗中,旋明悄悄從鍾執身後抱着他,試探地問:「你又吃醋了?」
鍾執一聽,笑了笑,轉身摟住她的放在牀上,磨砂質的嗓音蘇到她心尖上:「你自己都主動列出罪狀了,還是想一想怎麼補償我吧。」
鍾執跪在牀沿去解皮帶,她的手就像柳枝一樣纏了上來。
他低頭吻住她,大手包着她翹的部捏,然後把短裙往上,勾住絲襪的邊緣往下褪,一點一點在他眼下暴最光滑柔軟的肌膚。
鍾執托起她的後腦勺深吻,穿過指縫的長髮一瀉而下。
她在牀上翻了身,鍾執就順着她後美妙的曲線覆下,在她圓潤的肩頭落下一處處熱情纏綿的吻。
那隻手又從連衣裙的拉鍊處探進去,握住了那因為動情而顫巍巍的房。她不曾經歷過生育,身材始終保持着少女的青澀,得像白膩的豆腐,他可以玩一整晚。
裙子被鍾執得亂七八糟的時候,鍾執就從身後分開她的雙腿,手指探了探那口溢出的汁,伸進去攪動,裏面又緊又滑,是温暖的秘境。
旋明聽到了鍾執的低,然後帶着熱度的硬物毫無阻攔地擠進了下體。飽脹的安全迅速充盈了她整個身體。他每一次的動,她幾乎都能覺到那陰莖上溝壑是如何摩擦花內壁的。
「爸……你輕點……」旋明趴在枕頭上輕輕喚他。
沉溺在體歡愉中的鐘執渾身震顫——她很久沒這麼叫過他了。
每到這時,她總會習慣地想要抓住某個東西,鍾執及時與她十指相扣,另隻手玩捏着她那紅豆般的頭,帶着她在情慾之海中沉沉浮浮。
朦朦朧朧中她摸到了鍾執無名指上一模一樣緊扣的戒指——這是一款對戒,也是鍾執送給她的二十歲的禮物。戒託上鑲嵌着一枚優雅從容的鑽石,晶瑩含蓄,像是戀人深情的注視。
雖然那天他只對她説了生快樂,但她知道,這已經是鍾執能給她的最莊重的承諾了。
一想到這,旋明眼底就起了霧,在他懷裏軟成一灘水。鍾執將她平放在牀上,將腿折成一個誘人的弧度,去吻她腿心最動情的,聽她不自覺的呻,去接納她所奉獻的一切。
他想把她含在嘴裏好好寵,抱在懷裏好好疼。
牀隨着他們的節奏輕顫着,旋明大張着腿,緊緊勾住他的,温柔地承受着他一次又一次地深入和衝撞,急促的嬌像哭聲,勾起鍾執心底陰暗的念想,然而無論怎麼欺負她,她都乖得不行。
高之後,她累了,摸到枕頭就睡。鍾執摟住她細細的肢,聽到她在懷裏強撐睡意地碎碎念:「爸爸……還有一個月就是你的生了……你想要什麼禮物呀……」
只要你就夠了。
你的平安與健康。
鍾執心底這樣想着,沒有應她,騰出一隻手,像她小時候一樣輕拍着她的背入睡。明明都在照顧別的小朋友了,在他面前卻永遠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乖……明天再想……先睡吧。」鍾執憐愛地吻住她的眉心。
她閉着眼驕傲地想,現在自己也有錢了,她攢夠了一定要把最好的送給鍾執。
『這個世界腐敗,瘋狂,沒人,你卻清醒,温柔,一塵不染。』
謝謝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