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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他鄉末裔》作者:龍翼風語者2022年1月15——第三紀元3324年3月漢威羣島阿蘭特菲爾彼德莉婭·吉諾維斯靜靜地站在岸堤旁,看着一艘從港口中駛出的柯克式小帆船漸漸遠去。她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看着,直到倒映在自己紫瞳孔中的帆影一點點完全消失。目送離港的船隻消失是她空閒放風時的最大愛好,只有在這時她的頭腦才能徹底放空,受到自己的意識彷彿與大海、天空融為一體,不再為凡世間的喧囂和瑣事所困。

但即便是這樣簡單的小小愛好,在自己那不算長的十七年人生中,往往也鮮有機會得到充分地滿足。比如現在,自己最討厭的瑣事之一就這麼不請自來地找上了門。

“午安,親愛的彼德莉婭殿下——希望我的到來沒有打擾您的雅興。”伴隨着一個優雅而成的嗓音,一位婦人悄然出現在了彼德莉婭的身旁。

這是一位年莫二十七八的美麗貴婦,她有着一頭髮介於淡銀和淺亞麻之間的及腿長髮和一對淺藍瞳孔,高挑頎長的個頭比一米七二的彼德莉婭還要更高出兩寸,那凸凹有致而富有成韻味的身段更是顯著地勝過現在的彼德莉婭不止兩分——哪怕彼德莉婭在同齡少女中已算得上頗為有料。她穿着一條鑲有羅希亞蕾絲的淺長裙,還撐着一把同樣鑲着蕾絲花邊的傘。在彼德莉婭看來,這晴天打傘的風俗乃是漢威女人們最做作的行為,沒有之一。

“當然不會,拉克希絲女士。您的造訪總是令我受寵若驚。”如果你真的不想打擾我的話那就請女士您趕緊回你們美第奇家的大莊園裏睡午覺去。彼德莉婭一邊這麼想,一邊平靜地説着,同時順手捋了捋自己腦側剛剛及肩的金短髮。

“呵呵,只是看上去殿下您的眼睛和眉頭似乎並不打算這麼説,”拉克希絲·美第奇對彼德莉婭回以優雅一笑。這位二十七歲的年輕婦人不止是一位七級巔峯的魔導師,她在兩年前的市民選舉中當選為了阿蘭特菲爾的執政官,成為了美第奇家族自八百年前的阿莉妲·美第奇之後的第二位登上執政官之位的女

“我近來聽聞,殿下您拒絕了拉利歐的邀請?”拉克希絲帶着那捉摸不透的微笑看了彼德莉婭一眼,接着便又平視向了前方:“能去葛蘭門特莊園裏行宴的機會可不多見。阿蘭特菲爾全城皆知,老費利克斯是個連別人多看他院子裏的花草一眼都認為自己吃了虧的絕世吝嗇鬼;而上次有宴飲賓客得以參觀這座全島最漂亮的莊園已經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這般千載難逢的盛事,不知殿下為何卻斷然拒絕?”

“很遺憾,我最近需要完成柯凱尼大師待給我的鍊金實驗,這幾天恐怕並無閒暇去諸位大人們的莊園內宴飲遊覽,如有怠慢還望您和拉利歐爵士見諒。”彼德莉婭漫不經心地回覆着早已準備好的説辭。要我去和拉利歐·美第奇在那老吝嗇鬼的院子裏跳舞,那我寧可去親吻街邊的麪包師學徒然後告訴他我今天會成為你的新娘。

“拜託,殿下,每一個在霧海燈塔裏待過的人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柯凱尼大師待的雜活更費生命的東西了;”拉克希絲用右手指尖捂着嘴輕笑出聲,“他不過是一個懶惰而又頑固的老糊塗蟲罷了,他僅剩的那點才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消磨殆盡,現在他連行月的預測運行軌道算得都還不如我準。”

“這可説不準,我就覺得這幾個鍊金實驗都還值得研究的,完成以後應該對我自己的幾個新的鍊金構想都有幫助。”彼德莉婭隨手從堤牆的垛口上拾起一小塊碎玻璃,食指指尖輕輕點了點,然後玻璃便在她的手中化作了一小撮細沙。

“唉,我親愛的彼德莉婭殿下,”拉克希絲似是若有慨地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始終認為,像您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多體會一些更快樂、更美好的事情,而不是復一地面對着某個迂腐老頭的陳舊卷宗和生鏽儀器。”

“我在和你差不多大的時候嫁給了威尼克的安東尼·弗拉瑞爾,他英俊人而又極具天資,人們都説他不出十年就會成為全威尼克,甚至是全漢威最強大的劍客與船長。但結果卻是,這場婚姻僅僅持續了三年——他的船在一次從白山王國的北風港返航的路上被一羣海溝蛟魔伏擊。回來的水手們一遍遍地告訴我他是如何的英勇,如何帶領他們擊退了數量十倍於己的敵人,以及如何親手斬殺了九十多個至暗者的卑劣奴僕,可這卻改變不了他的命被一刺穿右的染毒棘矛帶走的事實。我在海石大神殿內為他守靈了三天三夜,沒沒夜地向海神奧德斯祈禱,希望祂能把我的丈夫送回我的身邊;可直到我的眼淚乾涸,回答我的卻只有窗外落的濤聲。世事便是如此無常,前一刻我還認為自己是全漢威最幸福的女人;下一刻便發現自己年紀輕輕就已守了寡。”

“您知道,我一直和漢威羣島的每一位善男信女一樣為您的這段不幸過往到難過,拉克希絲女士。”彼德莉婭的語氣依舊沒有一絲情緒起伏。

“唉唉,我的好殿下,我和您講我的這點不幸往事並不是想讓您也難過,”拉克希絲轉過頭來,直視着彼德莉婭的側臉,“我是希望您不要重蹈我這樣的女人的覆轍。我的夫君是一位愛大海勝過愛女人的勇士,他從一開始就告訴了我這點,而我那時也對此表示欣然接受。但這造成的結果便是,即便是在這短短的三年婚姻裏,我們夫婦二人都是離多聚少,我甚至都沒來得及有機會懷上他的孩子。現在想來,這便是我此生最悔恨的事情之一。我明明有着一位這麼好的丈夫和愛人,卻沒能和他共度更多愉快時光,甚至都未能完全盡到子的責任為他生兒育女留下後嗣,併成為一位母親。所以,每每看到像殿下您這樣比我更年輕的少女,我便總想能勸導你們走上一條比我更快樂的人生道路。”拉克希絲似是頗為投入地幽幽訴説着自己的悲喜,最後向着彼德莉婭出了一個充滿親和力的微笑。

你要是真這麼喜歡男人和孩子那為什麼不趕緊再找個男人再嫁?你不是才二十七歲嗎?阿蘭特菲爾城裏想娶你的男人不是號稱能繞全島一整圈嗎?彼德莉婭在心中如此惡狠狠地回嗆着,但表面上只是波瀾不驚地轉頭看了拉克希絲一眼。

“多謝您的好意,只是很遺憾,您知道,我的身份並不能容許我自顧自地把人生傾注在個人的愉悦與享樂之中,我——有至關重要的責任在身。”儘管是重複過無數遍的套話,但在説到最後幾個字時,彼德莉婭還是忍不住將手指握緊了幾分。

“如果説到使命與責任的話,那殿下您就更應該考慮一下接受拉利歐的邀請了;”拉克希絲不動聲地笑了笑,“世人皆知您的使命非同尋常,而這意味着,您在完成使命的過程中必定會需要有強大的盟友——而説到這一點,還有什麼比阿蘭特菲爾,乃至於漢威同盟的海軍艦隊更能給予您幫助的東西呢?您知道,阿蘭特菲爾城內,不會有比美第奇家族更能説服議會和海軍指揮官們的存在了。請您相信我,當吉諾維斯的受祝武士和美第奇的馭使者在盾紋與旗幟上攜手之時,世間將不會再有任何簒逆者能竊據屬於您的合法王座。”是屬於拉利歐·美第奇之子的合法王座,我親愛的拉克希絲執政官閣下。彼德莉婭在心中冷笑着嘲到。

“尊敬的拉克希絲女士,恕我直言,我今空閒實在是有限。原本再過不久我就準備返回霧海燈塔內繼續我的魔法修習,若您沒有什麼別的事的話,我恐怕要失陪了。您的提議我會好好考慮的,但近來一段子我當真缺少空閒,所以還請您轉告拉利歐,不論他想邀我參與何事,都還望過一陣子再説。”彼德莉婭對上了拉克希絲的雙眼,略微提高了兩分語氣中的冷意。

“好吧,如若這樣,那我便不再自討沒趣,對殿下多作打擾了。希望殿下您今能過得愉快。”拉克希絲拋下一個玩味的笑容,然後優雅地轉身離去。彼德莉婭一直看着她在街邊靜待已久的侍女的扶持下登上馬車之後,才再次回頭看向大海,長舒一口氣。

就和漢威同盟的其他每一個顯赫的海爵世家一樣,美第奇家族也始終覬覦着自己身上的血脈。

黃金君王貝尼克·吉諾維斯的末裔,莫託蘭德最後的染金之血,無家可歸的乞丐王女,彼德莉婭·吉諾維斯。

不同於大陸,漢威羣島沒有以爵位和實權封地世襲傳承的實地貴族,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掌握有財富、船舶、香料或者其他某些獨特資源並以之世代相傳的豪門世家,這些擁有悠久歷史和家族紋章的顯赫世族被人們稱作海爵家族,在大陸社會中被視作與實地貴族等同的存在。他們在漢威諸城內雖然名義上並沒有實地貴族那樣的強大特權,但仍在實質上主導着諸城與同盟的議會政治。

而在諸多海爵家族中,美第奇也是最富傳奇彩的家族之一。他們最早起源於布倫薩恩,在經歷漫長的政治積累後幾乎一度成為布倫薩恩的世襲君王;但在一千七百年前卻因為一次決策失誤,被布倫薩恩的其餘海爵與商人們從獨裁寶座上給趕了下來,並永久放逐出了城邦。他們之後舉族搬遷到了阿蘭特菲爾,在往後的幾個世紀裏又以出乎布倫薩恩大人物們意料之外的方式再度來了復興,重新成為了漢威同盟裏最具地位的海爵世家之一。

這樣一個以權力嗅覺深入骨髓而聞名的家族當然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傳奇血脈和王位繼承權,彼德莉婭如此思忖着。但也正是因為這點,彼德莉婭對他們的這種毫不掩飾的貪慾厭惡到無以復加——他們的行事手段有時會令自己情不自地想起自己在海的另一邊的宿敵與死仇,那個以“不擇勝路”為箴言的家族。

彼德莉婭不看向了東南方。在那個方向上,相隔千里的大洋另一端,有着自己素未謀面的故鄉。從記事起,伊文斯爵士就常常給自己那一邊的故事:在吉斯灣中的拉夫瑞特長河出海口上,有着一座名叫吉斯卡特的繁華城市,漢威七城之中唯有阿蘭特菲爾能在繁盛與宏偉上能比吉斯卡特略勝兩分。而在吉斯卡特城的最北端,坐落着金碧輝煌的陽巖城堡,三千多年來,從黃金君王貝尼克到她的祖父貝卡親王,吉諾維斯的歷代染金王者們都高居於陽巖堡之中治理着長河下游的人民。

然而,現如今這一切都已經成為了歷史。二十年前,在克勞迪森的走狗與毒蛇,莫特多羅·斯福爾扎的佈置和挑唆下,布里奧·安東羅略,這個本該世代效忠吉諾維斯的格拉堡侯爵背叛了自己的封君,他從彼德莉婭的祖父貝卡親王背後刺入了致命的一劍,並且殘忍地屠戮了除彼德莉婭父母以外的所有吉諾維斯家族成員。現在,布里奧這個簒奪者正端坐於屬於吉諾維斯的王座上,在自封為新的吉斯卡特親王的同時與東方的克勞迪森家族狼狽為

克勞迪森、斯福爾扎、安東羅略。彼德莉婭輕輕默唸着這三個姓氏。她相信,自已的使命之一便是讓這三個姓氏從莫託蘭德永遠消失。

三家之中,彼德莉婭最恨的既不是宿敵克勞迪森,也不是叛徒安東羅略,而是“草中毒蛇”斯福爾扎。伊文斯爵士告訴她,二十年前,不僅正是莫特多羅·斯福爾扎侯爵的種種無恥計策才讓原本已呈敗相的克勞迪森得以反敗為勝,他還一手策劃了克勞迪森聯軍與涼海羣島的異教海盜們的勾結,在夜襲之中攻陷了暮嶼島並殺死了馬可·戴德羅伯爵,這位吉諾維斯最後的忠誠派封臣,使得護衞亞倫王子夫婦逃出吉斯卡特的伊文斯爵士一行人失去了最後一塊能夠退守的海外領地,最終不得不亡命於漢威同盟尋求庇護。

同樣也是這位斯福爾扎侯爵,在十七年前,自已還是母親體內的胎兒之時,對自已那已經寄居於阿蘭特菲爾的父母謀劃了一場卑劣的暗殺。父親和接近半數的忠誠老隨員都在這場兩敗俱傷的亂戰中喪生,伊文斯爵士為了保護自已和母親失去了左手,並且永遠無法再恢復超凡者的實力。儘管震怒的阿蘭特菲爾當局對克勞迪森做出了種種制裁,並重申了對吉諾維斯末裔的庇護,但彼德莉婭知道,在阿蘭特菲爾城的陰暗小巷裏,仍然蟄伏着些許斯福爾扎的走狗,他們直到今天都仍在偷偷窺視着自已,一面為他們的卑鄙主人通風報信,一面隨時伺機而動。

彼德莉婭搖搖頭,將思緒從往事和仇怨中收了回來,轉身走向了北面不遠處的那座巨大的青灰魔法塔。霧海燈塔,這座三百三十碼高的龐然大物是莫託蘭德現存的三座傳奇魔法塔中最年輕的一座,它是由啓明賢者的最後一位親傳弟子,同樣極富盛名的傳奇法師的拉斐爾·希曼尼烏斯在兩千八百年前所建。而諷刺的是,幾乎就在霧海燈塔建成後不久,古老的吉斯卡特王國便在最後一次失敗的東征後來了分裂,彼德莉婭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