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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白色聖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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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殿”內部與外部一樣,以純白為基調,輔以富麗堂皇的花紋雕飾。

  符合壬昌世給世人留下的印象,也很像一處真的聖殿。

  岑少艾並不是無頭蒼蠅在裏面亂轉。她輕車路選擇每個拐角和樓梯,清楚自己要去往哪個地方。

  周知彥跌跌撞撞在後面跟,沒有想到岑少艾竟然走得那樣快。

  建築物內部比從外面看起來的樣子更為巨大,天花板高懸在頭頂,沒有開燈,黑地沉默着。卻彷彿是活的,每個轉角隨時有可能徐徐變動。

  明明看見岑少艾轉向某個方向,走近之後卻發現,那裏本不通。

  血管在周知彥腦袋上突突直跳,頭痛裂。他的視線模糊,腿腳發軟,陣陣心悸,冷汗涔涔。

  他想難道是咖啡喝的太多,睡眠嚴重不足,此時終於有反噬了嗎。

  但找到岑少艾是第一要務。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爬了多少級台階,周知彥耳清目明瞭一瞬,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台上,身前有雕細琢的欄杆。頭頂有獵獵寒風,白的大理石冰涼。往下一看,正下方就是那個白的帆布帳篷。

  帳篷中的火光正盛,看着帆布上躍動的影子,腦中又浮現起其中的聲犬馬,腐爛和瘋癲。

  高度不算高,但下意識的反胃和想要嘔吐的衝動還是讓周知彥忍不住頭暈眼眩,手腳發軟。彷彿身體就要從此地墜落,條件反惴惴不安。

  然後他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聲音。

  隔着牆壁,聽不真切。

  外面的衣服灑上了不知名的體,裏面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如今被風一吹,全都緊緊貼在周知彥身上,於是前後背,無一不是陣陣冰涼。

  他扶着牆壁與欄杆,重新回到室內。循聲音過去,看見一個巨大的房間。

  這整整一層,除了外面的台與短短的走廊,幾乎全被這一間佔據。

  房間空曠,天花板與牆壁掛滿了白的帷幔,有的拉起,有的合上。

  從門口的位置看過去,層層迭迭之中,只能看見正中間有一張很高很大的牀。

  沒有開燈——抑或本來就沒有燈——唯一的照明是牀旁邊的蠟燭架,只燃起了幾支。

  蠟燭很小,火焰也虛弱。明明是眾星捧月一般的位置,卻覆蓋着數層憧憧的影子,隨房間裏並不存在的風靜靜擺動,反而顯得鬼氣森森。

  岑少艾就在他前方。單薄的衣服下小小的身影,燭火映照下在地上拉出長長的一條。

  周知彥叫她的名字,不想嚇到她,聲音很輕。岑少艾沒有回頭。

  或許是沒有聽見。

  周知彥便往前走了幾步。

  走近之後他才發現,牀上是有人的。

  牀邊也站了一個。

  躺着的那個深深地陷在牀鋪之中,面容隱沒在牀幔的影子裏看不清,只有一團影子。站着的那個……

  站着的那個站在蠟燭映不到的深處,低着頭,似乎是在看牀上的人。

  聽到腳步聲,他好整以暇抬起頭。

  “你來了。”

  依然遊刃有餘的聲音,帶着某種心滿意足的喟嘆。

  是對岑少艾説的。

  岑少艾直直盯住賀川。垂下的手中,某處有微弱的反光一閃而過。

  她説了句什麼,周知彥沒有聽清。他只聽見賀川輕輕笑了一聲,道:“是嗎?”

  周知彥繼續往前走。賀川最先察覺到他的存在,抬眼看他,出一個幾不可察的微笑。像是已經全然將之前的齟齬忘之腦後,在深夜的別墅中撕扯搏鬥的不是他二人一般,此刻看見周知彥,賀川的神情竟是帶着幾分居高臨下的欣。好似在無聲稱讚,倒也沒有想象中那樣差嘛。

  周知彥胃中的翻騰之因此更加嚴重。

  對賀川有任何表示之前,他的注意力先被牀上的人引過去。

  離得近了,走進燭火的微光中,周知彥終於看清牀上的人。

  如今許多年過去,人年華老去,和曾經照片上的自己自然不會一模一樣,但周知彥能確定,那人的確是壬昌世。

  壬昌世很久沒在公眾面前出現過,此刻又躺在牀上,周知彥起初以為他身體不好,才需要避世靜養。可又觀他面容雖不再紅潤,卻也絲毫看不出體弱病氣。雙目微闔,宛如睡中的人一般,面平靜。

  ——未免太過於平靜了。

  白紡織品覆蓋下的身體,分明並無起伏,一動不動。

  周知彥突然靈台清明,猛地抬頭:“……”

  賀川毫無畏懼直視他的眼睛。

  “他……是不是死了。”

  賀川沒有回答。

  “你殺了他。”語調平緩,並非疑問句,只是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賀川臉上仍是那抹淡淡的笑容,但笑不語。

  “殺”這個字出口,周知彥便覺得身側的人有不對勁——此時他已來到岑少艾身邊,落後半個身子。

  岑少艾如同神識突然歸位的人一般,猛地抬頭,死死盯住賀川的臉。口中先是喃喃自語,説着誰也聽不清楚的話,然後聲音漸漸變大,語調的起伏更為烈,音也更為尖鋭。

  她的身體如今更是劇烈得顫抖起來——因為動、因為憤怒、因為害怕。或許也是單純因為冷。

  周知彥此時才終於意識到這個空曠的大廳竟然如此之冷,寒意侵入骨髓,如同鋒利而無往不勝的刀刃,肆意在身體中橫衝直撞。他便也情不自後背一涼。

  呼聲越來越短促,岑少艾好像又陷入恐慌,肌痙攣,身體不受控制,向後跌去。

  周知彥條件反伸出手臂想要接住她,腿腳不太靈光,跌跌撞撞。好在動作及時,跪在岑少艾身邊,像往常那樣抱住她,手掌沿脊柱反覆,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岑少艾的第一反應是拼命掙扎。

  “別怕別怕,是我。”周知彥將手臂收緊,讓她的臉能埋進自己懷裏,下巴抵上她的額頭,輕聲道,“你抬頭看看,看看我呢。”

  大約是聽到了悉的聲音,岑少艾果然不再掙扎,順從地抬起臉。腮邊掛着方才涕泗橫的濕意,兩眼通紅,藴着將墜未墜的眼淚,半天才定焦在周知彥臉上。

  怔怔地盯着,眼淚忽地從眼眶中滑落,爾後又哭又笑,説小周你終於來了啊。原來你還活着,你沒有死,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