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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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思宇腦子裏想得很多,但面上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嘴角掛着一絲笑意,輕輕抬起右腿,架在左腿上,半眯着眼睛,等葉華生説話,無事獻殷勤非即盜,與其去猜別人的心思,不如讓他來猜自己的心思。
果然,葉華生端着茶杯剛剛送到嘴邊,見王思宇擺起了架子,就趕忙又把茶杯輕輕放在茶几上,身子微微前傾,雙腿也悄悄併攏,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起來。
“王縣長,青羊目前的局勢很複雜啊。”他飛快地向門邊掃了一眼,扭過頭來,下意識地揪着小鬍子嘆道。
“還是來當説客的?”王思宇眉頭微微一皺,笑着道:“葉主任,説説看,怎麼個複雜法?”葉華生沒有繼續説下去,而是彎打開塑料袋,從裏面拿出一個古古香的檀木盒子,放到茶几上,小心翼翼地打開,把裏面小巧緻的天藍釉取出來,雙手捧着送到王思宇眼前,輕聲道:“王縣長,這是我和謝榮庭副縣長的一點小小心意,還望王縣長能夠笑納。”王思宇接過花瓶,拿在手裏上下打量一番,搖頭道:“葉主任,這禮物可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你可不要讓我犯錯誤。”葉華生連聲道:“只是贗品,值不了幾個錢的,就是一點心意,王縣長,您務必要給我們老哥倆一點薄面。”王思宇笑了笑,把花瓶放到茶几上,點頭道:“成,那我就收下了,不過我也不能白拿你們的東西,禮尚往來嘛。”説着站起,打開電視櫃,從裏面拿出一瓶酒來,正是從周松林那抄家得來的三十年陳年茅台酒,王思宇微笑着走過來,把茅台遞給葉華生,葉華生一個勁地推辭,王思宇卻正道:“這酒你不接,那花瓶你也拿回去。”沒辦法,葉華生只好把酒接過來,仔細一看,不乍舌道:“這可是限量的,有錢都不見得能買到,王縣長啊,我們這可佔了您的便宜。”王思宇卻在心裏暗笑道:“吃虧的不是我,是那位遠在青州的老爺子。”葉華生把茅台放到塑料袋裏,拿眼角的餘光瞥向王思宇,見他笑意漸濃,不心裏高興,拿起茶杯輕輕品上一口,閉上眼睛砸吧砸吧嘴,揪着小鬍子搖頭晃腦道:“清香盈口,回味無窮啊,這是上等的碧螺。”王思宇就覺得這葉華生身上有種酸儒味,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還不至於討人厭煩,比那些成天扳着面孔的官員還要可愛些。
葉華生放下杯子,從兜裏摸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來,打開後攤在茶几上,王思宇彎定睛看去,只見紙上畫得如同軍事地圖般,標題是用仿宋體寫的‘青羊權力分配圖’。
這圖紙上山頭林立,楚河漢界分明,每個山頭上都着一杆小旗,其中旗子比較大的一共有四個,分別寫着“粟”、“鄒”、“魏”、“王”,其中標着‘粟’字的小旗是紅的,標着‘鄒’字小旗則是白的,標着‘魏’字的是綠的,標着‘王’字的小旗則被塗得一片漆黑。
王思宇看着這圖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放聲大笑,在沙發上已經坐不住,徑直蹲在地上,低聲道:“葉大主任,你真是……哈哈哈……你真是太有才了。”第一十八章想當你的人葉華生聽了這話非但不以為意,反而陪着王思宇一起呵呵笑了起來,表情上頗有些得,揪着小鬍子笑眯眯地道:“慚愧,慚愧,王縣長過獎,繪製得太倉促了點,還不太細。”王思宇強忍住笑意,拿手頂着小腹,那裏笑得有些疼痛,好不容易勻了一口氣,就從桌上拿過茶杯,索就坐到地板上,捏着下巴仔細瞧了過去,那四杆小旗的前前三個王思宇當然清楚了,分別是縣委書記粟遠山、縣長鄒海、常務副縣長魏明理,但最後那個‘王’字他卻沒搞清楚,難道講的是自己?怎麼可能啊!!!
他疑惑指着這個‘王’字點了兩下,又指了指自己,見葉華生很肯定地點點頭,王思宇就嘿嘿地笑道:“葉主任,你開什麼玩笑!”
“您是青羊政壇的一匹黑馬,不是您還能是誰!”葉華生捏着小鬍子解釋道,看那摸樣嚴肅得很,倒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他見王思宇已經坐到地板上了,自己也就坐不住了,趕忙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王思宇對面,盤腿坐下,撂撂衣襟,抖抖袖口,拿着胖嘟嘟的手指向圖上一指,聲音抑揚頓挫地解説道:“這個粟字,就是咱們青羊縣的縣委書記粟遠山,他在青羊的權勢如中天,無人能夠撼動,所以我用紅的小旗來代表他。”王思宇捏着茶杯點點頭,‘咕咚’一聲喝了口茶水,手裏轉動着茶杯,聽他接着往下説。
葉華生見王思宇屏氣息聲,神情專注,擺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心中就不更加得意起來,小鬍子揪得更勤快了些,咳嗽了一聲後,繼續壓低聲音道:“粟書記這位一把手是位強勢書記,他的執政風格非常硬朗,但他一直都更專注於黨務方面的工作,而不太喜歡干涉政府方面的政令,他經常説的一句話是‘政治局穩了,國家就不會亂;常委會穩了,地方就不會亂。’所以粟書記的心思大半都放在常務會上了,只要眾常委們聽他的話,跟着他走,他對其他的事情多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手務實,抓住常委會不放手;一手務虛,在經濟方面,行的是無為而治,實在是很一位很高明的領導。”王思宇聽他講得很詳細,就將茶杯放到地板上,下意識地伸手從兜裏摸出煙來,正在皺着眉頭四下裏找打火機,卻被葉華生搶先掏出來,雙手做捧花狀,湊到王思宇指端,‘啪’地一聲將煙點上,王思宇深上一口,嘴裏徐徐吹出一縷輕煙,對他微微一笑,點頭道:“繼續説!”葉華生指着代表縣長鄒海的白旗道:“老鄒啊,以前市委柳副書記在位的時候,他行事太過高調,而且跟粟書記鬧得太僵,他是希望藉着粟書記的幾次工作失誤做些文章,趁着柳副書記還在位時,把粟書記供下去,只要能坐上縣委書記的位置上,柳副書記的下台就對他影響不大了,到時候控制了常委會,上面肯定會有人送出橄欖枝,但這也是兵行險招,利弊各半,勝者王侯敗者寇,從現在來看,他已經沒有回天之力了,這縣長的椅子多半是坐不住了,所以我給他掛了白旗,被人繳械是早晚的事,按現在形勢的發展,他最多能撐上半年就得離開。”王思宇暗道既然你已經算計到了鄒海是必敗之局,為什麼還在鞍前馬後伺候着,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他心裏納悶,臉上就帶出狐疑之,這神情就被葉華生捕捉到,馬上猜到王思宇的想法,訕訕地把手指從圖上收回,揪着小鬍子苦笑道:“老鄒以前身邊圍了一堆人,現在都散了,我和老謝沒走是另有原因的,本來依我們兩人的計算沒有錯,但您來了,這形勢就變了。”王思宇聽得一頭霧水,茫然道:“這也能跟我扯上關係?”葉華生揪着小鬍子點連連頭道:“當然能,本來就跟您有關係,從您下來那天起,鄒海就註定要走了。”王思宇心説這叫什麼話,怎麼叫我來了鄒海就註定要走了,想趕走鄒海的是魏明理,老子只不過是路過打醬油的,鄒海當不當縣長跟我有一錢關係?
王思宇抬頭望了望葉華生,那眼神裏透出的意思很明顯,哥們你也太扯了吧……
但見葉華生一本正經的樣子,不似在説笑,就耐着子點點頭,抬手往煙灰缸裏彈彈煙灰,盯着葉華生的眼睛道:“接着説!”葉華生收回胖墩墩的手指,抱起膀子,閉着眼睛講道:“我和老謝都不是傻子,只有耿彪才是傻子,死心塌地地跟着鄒海走,鄒海讓他咬誰他就咬誰,那是愚忠。我跟老謝原先算計的是,粟書記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必然會在魏老二推倒老鄒之前出手,畢竟魏老二上面有個當市委常委的哥哥,如果讓他坐上二把手的位置,就能直接威脅到粟書記的地位,所以當時我們就把賭注下在鄒海這邊,畢竟一直是跟着他走的,也不捨得在他危難的時候離開。但後來您過來了,形勢就變了,這些子我們兩個在一起討論了好久,最後推算出粟書記可能會採取更好的辦法,既能做到不得罪魏明倫,還能在三號老闆那裏討個人情,具體辦法就是把您抬出來抗衡魏明理,那樣市裏面就是三號老闆跟魏明倫抗衡,縣裏面就是您跟魏明理平衡,他身上的壓力就小得多。”説着他睜開眼睛,用手指着在山頭的黑旗道:“雖然從目前來説,以您在青羊的實力,絕對不是魏明理的對手,但粟書記肯定會幫您,因為您對他威脅最小,畢竟您還年輕,如果連續破格提拔,那是會冒着很大的政治風險的,三號老闆行事一向謹慎,絕對不會想着讓您在兩三年內就當上縣委書記,我能看到這點,粟書記就一定能看得到,除了您以外,青羊再挑不出有這麼適合的人選來了,畢竟這裏是省級貧困縣,不招上面的待見,很少有太深背景的人願意到這來,魏明理原本是撈到政績就走,他最早也沒打算長期在這紮,要不是鄒海坐不穩了,他高速修完就會拍拍股離開。”王思宇悶頭完一煙,把煙頭掐滅,扔到煙灰缸裏,心裏暗自點頭,覺得這個葉華生説得倒還有些道理,假如自己是粟遠山,説不定也會來招以夷制夷,都是外來户,在上面又都有背景,與其得罪一邊,倒不如自己坐莊,兩面叫牌。
見王思宇半晌沒吭聲,葉華生抓起茶杯喝上一口,潤了潤喉嚨,就又抬起手指,指着綠的旗子道:“魏明理玩的是以農村包圍城市,他這兩年狠抓農業,雖然農業沒怎麼抓上來,但各鄉鎮的一把手都有大半被他抓在手裏,要沒這個資本,他也不敢跟鄒海當面叫板,他這個人是個莽夫,不足為懼,但張振武這人不簡單,他是挖空心思想扶魏明理上位,他自己好當常務副縣長,但他心太急,官心竅,也不想想,粟老大怎麼可能讓魏明理和心腹同時佔住政府這邊的一二把手的位置?難道不怕重蹈鄒海的覆轍?所以不管他怎麼折騰,我是給他算死了,張振武最後肯定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您要提防李青梅,那是他們在您身邊安的一個釘子。”王思宇摸着下頜,似笑非笑地望着葉華生道:“葉主任,您跟我講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葉華生見王思宇臉上雖然和善,目光裏卻透出一股凌厲之氣,心裏就有些發慌,手指一顫,竟揪斷了好幾鬍子,卻渾然未覺,低下頭沉默半晌,才動着嘴輕聲道:“鄒海倒台已成定局,我跟老謝想投奔你,我們想當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