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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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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幕微微拉開一道縫,胡夫人閃身進來,低聲道:“羊糞已經運來了。”義姁想説什麼,又閉上嘴。太后淡淡道:“刀傷非你所長,事已至此,胡巫既有其術,便讓他們去做。成與不成,你用心體悟便是。”義姁應道:“是。”內侍搬來成筐的羊糞,那些羊糞挑選過,都是曬乾後呈白的屎球。幾名胡巫抓起羊糞嗅了嗅,然後撒入溝中。乾燥的羊糞遇到熱灰,一股異味頓時瀰漫開來。胡巫一連撒了幾十筐羊糞,將溝中填得滿滿的,然後從上面投下炭火,讓表面的羊糞緩慢燃燒,同時控制火勢,使羊糞有煙無焰。

永安宮是太后寢宮,宮中各種沉香、麝香、鬱金香、蘇合香、龍涎香……世間諸般名香無不齊備。自從建成以來,終薰香不絕,年深久,連樑柱都散發着濃郁的異香。然而此時,帷幕內卻煙霧滾滾,充斥着羊糞燃燒的濃烈氣味。

胡巫將幾架在溝上,然後抬起喉嚨被切斷的呂奉先,面朝下放在木上,伸手拍打着他的背脊。呂奉先氣絕已久,伏在溝上一動不動。

羊糞燃燒的濃煙將少年整個包裹起來,冰涼的四肢漸漸有了温度。濃烈的羊糞氣味燻得人幾乎淚,卻沒有人離開,包括太后在內,都在注視着那個沒有知覺的少年。呂巨君也悄悄進來,靜靜立在一角,看着胡巫施救的手段。

胡巫不緊不慢地叩着呂奉先的背脊,口中不知唸誦着什麼。不知過了多久,一股鮮血忽然從呂奉先割破的喉管中湧出,落在羊糞上,嘶嘶作響。披髮的胡巫站起身,一腳踩在呂奉先背後,接着整個人都站在他背上,一邊高聲唸誦,一邊雙腳用力踐踏。

看到這麼暴的“醫術”,義姁臉數變,似乎想過去阻攔,又勉強忍住。

呂奉先頸中鮮血越湧越多,裏面夾雜着大塊已經凝結的血塊,忽然他喉中低咳一聲,甦醒過來。

一名內侍掩着鼻子鑽到煙裏看了看,片刻後爬出來道:“恭喜太后娘娘!小公子已經醒了!”殿中眾人都鬆了口氣,心頭如釋重負,連呂雉臉上都出笑意。她站起身,“我們先出去吧,大巫雖然有起死回生的手段,可這味道着實腌臢了些。”眾人都笑了起來,紛紛離開帷幕。

下,兩名侍女提着燈籠在前引路,已經是寅初時分,呂雉卻了無睡意,她微微昂着頭,雙手握在腹前,長長的衣袖垂在身下,繡着雲紋仙羽的裙襬映着星光,水波般在一塵不染的漢白玉階陛上迤邐拖過。淖夫人和胡夫人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後,再後面是亦步亦趨的義姁。

呂雉沒有提及呂奉先的傷勢,而是説起了一樁閒事。

“天子前些子下了一道詔書,”呂雉淡淡道:“召趙氏之妹合德入宮,封昭儀,居昭陽宮。”胡夫人語帶諷刺地説道:“南宮又要多了一位娘娘了。”淖方成道:“終究是天子私事。”昭儀雖然地位尊榮,畢竟不是正宮,作為天子家事,羣臣無從置喙,便是太后也不好多説什麼。

呂雉雙手扶着欄杆,望着階前波濤浩渺的池苑,慢慢了一口清冽的空氣,良久沒有開口。

胡夫人上前,抖開一件披風,披在她肩頭,一邊道:“天子到底還是年輕,沉不住氣。這天下終究是他的,何必如此?”此言雖然是抱怨,卻帶着一絲勸和提醒。呂雉自然聽出自己的貼身女婢是一片好意,只是心下不免鬱結,冷笑道:“也許有人嫌長秋宮太小,看上這永安宮了。”

“她想當太后?”胡夫人笑了起來,“諒她也沒這個膽子。她若作了太后,將置天子於何地?義姁,你説是不是呢?”義姁正想着胡巫叩擊的手法和白羊糞在典籍中所記載的功效,聞言微微吃了一驚,“啊?”眾人都笑了起來。

義姁微覺赧然,向太后告了個罪。她問明原委,然後問道:“趙氏之妹如今卻在何處?”胡夫人道:“已經命人去查了。”淖方成道:“南宮那個叫江映秋的,找找她的下落。”胡夫人道:“是。”義姁道:“趙氏在南宮獨木難支,如今多了一個妹妹,看來姐妹倆將來要專寵後宮了。”

“趙氏姐妹俱非善類,”淖方成冷冰冰道:“此必禍水——滅我炎漢!”淖方成聲音雖然不高,卻刻意用上了一絲真力,在夜中遠遠傳開,連遠在殿前的內侍都聽得清清楚楚。

胡夫人和義姁互相換了一個眼,微微點頭。

呂雉道:“嬤嬤説的不錯,趙氏姐妹正是禍水!”漢秉火德,以炎漢自許,淖方成將趙氏姐妹比作滅亡炎漢、帶來災禍的惡水,可謂入骨三分。這番話一旦傳開,趙氏姐妹本來就不佳的名聲更是雪上加霜。

宮中亮起一行燈火,徑直往永安宮駛來,途中卻拐了個彎,駛入永巷。

義姁道:“是襄邑侯。多半是聽説巨君公子在此,才避而不見。”呂雉皺了皺眉,“讓阿壽好生管管他。”胡夫人笑着答應下來。

呂雉憑欄遠眺,望着夜下的洛都。北宮地勢高峻,永安宮的陛階便與南宮的殿頂平齊,從階上望去,整個洛都都彷彿正在她腳下沉睡。

良久,呂雉道:“命執金吾封掉城中所有的晴州商鋪,一個不留!”胡夫人躬身道:“是!”※※※※※“……只一刀,就把他的喉嚨割開了。”程宗揚咂了咂嘴,讚歎道:“真夠狠的!”小紫美目微微閃亮,“澄心棠?”程宗揚點了點頭,“澄心棠,我聽到她們這麼説的。不過盒子沒打開,裏面究竟是什麼,我也沒看到。話説回來,老頭還真有點手段,我們離她們頂多二十來步,她們硬是沒有發現。”小紫思索半晌,然後道:“為什麼會是龍宸?”程宗揚嘆了口氣,“這算是讓你問着了。”為什麼會是龍宸,程宗揚也想了許久。呂氏與黑魔海仇深似海,當年動手的雖然是死老頭,不過巫宗也沒落下什麼好。依照雙方的舊怨,黑魔海對呂奉先動了殺機並不稀奇,可出手的卻是龍宸的人,這中間的意味就讓人不能不多想了。

龍宸作為惡名昭著的殺手集團,六朝的權貴們雖然對這些冷血的殺手深惡痛絕——畢竟誰也不喜歡既不受自己控制,又能威脅到自己命的存在——但龍宸一向標榜絕對中立,只為金銖服務,不涉及任何立場,更由於龍宸紮晴州,令六朝的一眾權貴鞭長莫及,於是都只能默契地容忍他們的存在。潔身自愛的對其敬而遠之;同合污,與龍宸狼狽為、各取所需的也不乏其人。

據孫壽透的信息,呂氏也不是沒有和龍宸打過道,現在龍宸忽然翻臉殺了呂奉先,雖然小玲兒是個瘋子,這事只怕也不簡單。

程宗揚道:“看來黑魔海和龍宸的關係很深啊。”雲氏金銖被劫,出手的雖然是龍宸,但絕對和黑魔海不了關係。可龍宸為何要出面充當打手?如果説是因為牛金牛被殺,那牛金牛又為何會找上門來?

程宗揚正猶豫要不要叫驚理來再詢問一遍,卻聽小紫道:“龍宸為什麼要押在黑魔海一邊?”程宗揚不由沉起來,龍宸站在黑魔海一方,公然與呂氏翻臉,顯然是在黑魔海身上押了重寶。問題是龍宸為什麼會選擇黑魔海而不是呂氏?

難道黑魔海有什麼底牌,讓龍宸不惜與呂氏翻臉?

小紫接着道:“在漢國,還有哪張底牌比太后更大?”程宗揚心裏一動,太后雖然是漢國眼下最大的一張牌,但有一張牌將來會更大。龍宸既然在黑魔海身上押下重寶,那麼只有一個解釋——“天子身邊有黑魔海的人!”小紫小小地打了個呵欠,“真可惜。”程宗揚知道小紫説的可惜是什麼。他原想讓阮香凝冒充趙合德的婢女,與友通期一道入宮,如今宮裏有黑魔海的人,阮香凝肯定不能再面。

程宗揚越想越是心驚,黑魔海在漢國的底牌,不會是趙飛燕吧?話説趙飛燕還真是很符合御姬奴的特徵:出身寒微,姿出眾,本身看不出什麼修為,卻有着讓人心動的魅力。

兩人對視一眼,都知道與對方想到一處去了。如果趙飛燕真是劍玉姬暗藏的底牌,黑魔海這一把可玩大了。

小紫站起身,“去問問好了。”

“別亂來啊。”程宗揚道:“就算她真是黑魔海的御姬奴,合德也不一定知道——阮香琳就對凝奴的身份一無所知。”

“大笨瓜,人家是去問那個姓江的女傅。”程宗揚鬆了口氣,小紫審訊的手段,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若是江映秋還好些。江映秋是宮中與趙飛燕關係最近的女官,即便不是趙飛燕真正的心腹,也在她身邊多年,總能問出一些蛛絲馬跡。

小紫離開,程宗揚也站起身,看了看旁邊的阮香凝,痛心疾首地説了一句:“你這個廢物!”阮香凝頓時漲紅了臉,楚楚可憐地低下頭。

“唉……”程宗揚嘆了口氣,然後掀開帷幕。

帷幕內傳來雨點般的算珠聲,雲如瑤右手執筆,左手撫着算盤,那些算珠在她指下有節奏地跳動着,清脆的響聲像水一樣綿綿密密,不絕於耳。

忽然她手指一停,密集的算珠聲驀然止住。雲如瑤顰起眉頭,右手的筆鋒懸在紙上,怎麼也落不下去。

程宗揚按住她香肩,“還在算呢?”雲如瑤嘆了口氣,向後靠在他懷中。

看着玉人愁眉不展的樣子,程宗揚有些後悔把金銖被劫的事告訴她。他擁着雲如瑤道:“還差多少?”雲如瑤苦笑道:“我已經清點過周圍所有的產業和可能的收入,這筆借款,一個月內無論如何也還不清的。”程宗揚道:“我也可以動用一些資金。”雲如瑤點了點賬目,“可以動用的我已經都算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