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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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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行腳印朝這邊去了。”謝藝指了指角落裏一個不起眼的門。程宗揚努力睜大眼睛,也沒看出他説的腳印在哪裏。

謝藝用手指勾勒了一下,指點道:“用眼睛的餘光看。”程宗揚轉過眼睛,用眼角的餘光觀察,才勉強看出那裏顏微微有些發白。

“是小紫。她還帶了一個人,腳步比平常要重。”程宗揚連那是個腳印都看不出來,更不用説辨別出是誰的,“也就你能看這麼仔細。你説怎麼走,我們聽你的。”武二郎道:“鬼巫王呢?他在什麼地方?”眾人同時看向正對着甬道的大門,閉關的鬼巫王很可能就在那扇門後面。

“不管他。我們先找到樂姑娘。”武二郎撓了撓頭,悻悻跟着三人朝那個門走去。

四人中程宗揚關心的是樂明珠,謝藝在意的卻是小紫,至於武二郎,他唯一的念頭就是早點找到鬼巫王那傢伙,好打扁他的臉。

內是一條筆直的長廊,一踏進走廊,程宗揚就有種怪異的覺,似乎一個巨大的危險正在前方等着他們。

謝藝右腳落下,與地面輕輕一觸,然後猛地抬起,“退!”最後面的武二郎虎軀一弓,用他鑄鐵般的背脊朝後撞去;凝羽旋身而起,手掌在頂輕輕一託,懸在半空,一邊伸出手來接程宗揚。

謝藝在前,武二郎在後,凝羽擋在上方,可程宗揚仍覺到那個巨大的危險正朝自己近。他剛拔出雙刀,便看到兩側的巖壁上透出灼熱的紅光。

岩石融化般變成大團大團火紅的岩漿,翻滾着朝眾人湧來。接着奔湧的岩漿中,猛然起一個可怖的身影,它昂首嘶吼,龐大的身體上不斷滴下火焰,然後張開火爪,遠遠抓向凝羽。

程宗揚大喝一聲,雙刀如同猛虎的利齒,狂劈過去。突然腳下一軟,雙腳彷彿踩在泥漿上一樣陷入地面,身體彷彿被烈焰沒,皮膚傳來無法忍受的灼痛。

程宗揚看到凝羽驚恐的目光從頭頂來,她竭力伸長手臂,試圖挽住自己,但自己雙腿卻像被岩漿牢牢住,無法擺地朝下陷去,離她越來越遠。

就在被岩漿沒的剎那,他看到凝羽鬆開手掌,毫不理會火魔襲來的焰爪,像撲火的燈蛾一樣從頂躍下,投向自己被烈焰包圍的雙臂。

※※※※※第96章·巫王身體被熾熱包圍,皮膚彷彿被烈焰噬穿,骨頭似乎冒出青煙,渾身的血都在沸騰、乾枯。只有大腦深處還殘留着一絲微弱的意識,讓他不顧一切地用雙刀在岩漿中劈砍。

就在程宗揚再無法承受的時候,刀鋒突然一空,身體彷彿從烈火織的地獄穿過,灼目的火紅退去,眼前出現一片絢麗的光輝。

如同幻覺一樣,翻騰的岩漿消失了,自己置身於一個廣闊的廳宇中,頭上拱形的穹頂鑲嵌着無數明珠,光芒相彙集,如同光華奪目的星河,燦爛得令人無法仰視。

程宗揚雙手拄刀,大口大口着氣,喉嚨彷彿被烈火炙傷,傳來絲絲痛意。

眼前絢爛的星光之下,矗立着一個圓形祭台。一個男子立在祭台前,拔的身形猶如一柄長槍,寬大的黑斗篷從他肩頭垂下,幾乎覆蓋了整個枱面。在他手邊的木架上,放着一面銀鏡。

他頭上沒有鬼角,長髮從肩頭直披下來,與黑的斗篷融為一體。他面容出人意料的年輕,皮膚像從來沒有接觸過陽光照,蒼白得毫無血。他凝視着程宗揚,雙眸深邃而黝黑,如同望不到底的深潭。

“程宗揚……”男子平淡地説道,目光審視着指間一枚小小的竹片。

程宗揚認出那是自己給的名片。他在臉上抹了一把,發現眉和髮梢都被燒得蜷曲,身上的衣物雖然完整,但像被高温燒炙過一樣,變得又幹又脆。他不明白,為什麼被岩漿淹沒,自己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裏。

“閣羅。”男子冷漠的聲音響起。

程宗揚這才看到祭台旁的閣羅。他無比謙卑和恭敬地跪伏在主人腳下,肩膀不住戰慄。

“你真是個笨傢伙。”男子道:“你本不知道給我找到一個什麼樣的人。這樣的愚蠢,簡直是可恥。”閣羅額頭滲出一顆顆豆大的汗水,連看也不敢看程宗揚一眼。

程宗揚了口氣,用冒煙的喉嚨叫道:“鬼巫王!”男子無動於衷地翻看着竹片,然後抬起眼,“你額角的傷痕從哪裏來的?”他眼中的寒光如同實質,被他目光一掃,太陽上的傷痕彷彿被引一樣,霍霍跳動起來。

“這就是天命之人的標記嗎?”巫王像是在詢問自己,“這樣強烈的生命氣息……難怪連炎煞的烈焰也無法把你擊敗啊。”閣羅充滿懊悔地説道:“神聖的主人,閣羅受到了欺騙,我願意用自己的鮮血來洗清——”鬼巫王打斷他,“是你自己欺騙了自己。我告訴過你們,金子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可你和達古都被金燦燦的錢幣矇蔽了眼睛。”閣羅慚愧地低下頭。

“你犯了太多的錯誤,閣羅。我讓你管理歸附的奴隸,你是怎麼做的?”閣羅汗浹背,一句話都説不出來。

“如果不是小紫,你還被矇在鼓裏啊。”鬼巫王氣惱地抬起腳,踏在閣羅腦後,“笨蛋閣羅,聽聽紅苗人的秘密吧。”鬼巫王寬大的斗篷分開一線,出一張美麗的面孔。她眼睛被厚厚的黑絲帶蒙着,嬌美的臉上充滿羞愧的表情。

丹宸伏在地上,雪白的香肩一動一動,似乎正舉着部,在斗篷內與鬼巫王媾。聞聲她連忙答道:“尊敬的主人,我的丈夫——愚蠢的婁蒙受到蠱惑,決定與花苗人一起來刺殺鬼巫王大人。我發誓,他們只是無知,一旦知道主人的偉大,婁蒙和蘇荔都會成為主人最忠誠的奴僕……”鬼巫王嚴厲地對閣羅説道:“你錯過了紅苗人反叛的秘密,還把沒有接受儀式的花苗人放到峒裏,讓他們殺害了我們的族人……閣羅,你老得無法做事,還是那些温馴的奴隸讓你放鬆了警覺?”他踩住閣羅的腦袋,大聲説:“我應該用你的皮做成戰鼓,來警示我們的子民!”閣羅道:“如果能彌補錯誤,閣羅願意獻出自己的皮和骨頭!”鬼巫王忽然出寬的表情,“可你又給我帶來了一件禮物。一個天命之人……這件禮物太珍貴了,你將獲得的獎賞遠比懲罰更大。”他為難地思索片刻,“我還要再想想,究竟是給你懲罰還是賞賜。去,把那些侵犯者都捕捉來。”閣羅地把額頭放在主人腳背上,然後立即離開大廳,整個過程都沒有看程宗揚一眼。

身上的灼痛已經消失,額角那處傷痕卻越跳越快,就像一頭鯨魚,貪婪地食着空氣中瀰漫的死亡氣息。這裏是鬼王峒的最深處,所有的死亡氣息都彙集於此,腹中的氣輪飛速旋轉着不斷膨脹,真陽源源生出,彷彿不會窮竭,這真是之前從未想過的意外好處。

程宗揚盯着祭台上的男子。自己無法猜測讓整個南荒都為之恐懼的鬼巫王會是什麼樣,卻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會如此年輕和蒼白,就像生命被透支一空,只剩下空蕩蕩的皮囊。

“年輕的天命者,”鬼巫王道:“你帶來了什麼樣的使命?”程宗揚聽得莫名其妙,心裏嘀咕:他不會把自己當成黑魔海的信使了吧?

“不要想欺騙我。”鬼巫王冷冷道:“就在剛才,閣羅找到了你們遺留的四名傷者。剩下的十七人,都在我的宮殿裏。如果閣羅還有一點智慧,很快就能把他們捕來。”程宗揚清楚記得,自己一行除去樂明珠還有十八個人,看來神通廣大的鬼巫王也有犯錯的時候。

丹田中不斷鼓脹的氣輪似乎突破了極限,使程宗揚信心越來越足,他舉起刀,“我不知道什麼使命。如果有,就是幹掉你這個魔鬼。”鬼巫王冷漠地説道:“是嗎?這就是你的天命?”程宗揚道:“鬼巫王,你惡事做盡,一死了之,也太便宜了。”鬼巫王怫然道:“我做了什麼惡事?”程宗揚厲聲道:“你指使手下屠殺蛇彝人,把南荒部族變成奴隸,難道不是惡事?”鬼巫王深深看着他,良久他喉中低沉的聲音響起:“千萬年來,每一個鬼王峒人都會被同樣的噩夢驚醒。那些兇惡的蛇彝男人鑽入地下覓食,把我的族人當成獵物食。光明來臨之前,每一個鬼王峒人從出生開始,一生都在不停地逃避蛇彝人。”

“你知道蛇彝人與我們的仇恨有多深嗎?千萬年來,鬼王峒人就在這樣的威脅下生存。直到他們食掉鬼王峒最後一個女人。”鬼巫王沉默移時,然後緩緩道:“如果不是龍神,我的部族早已在地下默默滅絕。天命者,當正義的火焰在你膛燃燒的時候,你應該先問問那些蛇彝人,他們做過什麼。”程宗揚瞠目結舌,蛇彝族和鬼王峒的恩怨超乎了他的想象。一個部族的女全部滅絕,為此向敵人復仇,似乎是一個能夠説得過去的理由。像鬼巫王這樣驕傲的人,也許會歪曲事實,但絕不屑於説謊。

怔了一會兒,程宗揚大聲道:“那麼花苗和紅苗呢?他們與你們相距千里,又有什麼仇怨?”鬼巫王凝視程宗揚片刻,然後道:“鬼王峒的祖先來自大地深處,我們用牙齒和利角開鑿巖石,在冰冷的地下生存,食青苔,喝着地下的硫磺水,承受飢餓、病痛、災難,還有蛇彝人的威脅,為什麼我們不能在南荒的陽光和綠地之間生活?”鬼巫王抬手打斷程宗揚的質疑,“你知道南荒每年要死多少人嗎?南荒人很少有人能活過三十五歲,不是因為氣候,而是因為戰爭。勝利者成為主人,失敗者淪為奴隸,這是南荒奉行的法則。南荒有幾百個部族,他們彼此撕咬,就像鬣狗和野狗,只希望奪走對方的一切。”鬼巫王蒼白的臉頰泛起一絲紅暈,聲音變得亢奮,“現在我們鬼王峒已經征服了上百個部族,他們之間不再有任何爭鬥!如果我征服整個南荒,將消除各個部族每年幾百次的戰爭,挽救無數人的生命!婁蒙太蠢了,居然想反抗我!他不知道,如果他活到三十五歲,一生要經歷超過三十次戰鬥,他的生命可能在每一次戰鬥中終結!而每一次失敗,都意味着他喪失一切。他的地位會被取代,權勢會被剝奪,財產會被搶掠,甚至連子都將成為別人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