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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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之後,夏涼國成了回首中的殘陽古道,兩道劍影御風而去,消散在斜暉之中。
林玄言盤膝坐在劍上,衣帶臨風,越往高遠處便越是疏寒,冷風吹開眉目,很是寒涼。裴語涵與陸嘉靜一前一後站在另一柄劍上,目光向着層雲之下眺望。
如今已經入秋,山野之中翠黃相疊,紅綠暉,鋪成一片斑斕錦繡,如徐徐展開的江山畫卷。
山川河樹,縹緲雲海,兩劍南去。
一路上,三人聊得最多的便是軒轅王朝未來的走勢,妖族沉寂了千年,發兵幾乎成了必然,只是不知何時發作。陸嘉靜與裴語涵揣測的是邵神韻的心思,覺得大約在五年十年之後,而林玄言覺得很大可能就在今年。
兩人很是不解,但是林玄言沒有解釋,因為他知道,決定北域走向的,很有可能不是那位名滿天下的妖尊,而是那個不為人知的小妖道士。
而且人族的現狀堪憂,修行者在一百年前便有了青黃不接的跡象,邊陲將士再悍不畏死也無法彌補修行之間的差距。
而這種修行界的頹勢是從浮嶼令百家道法開始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而那些反抗的聲音卻都被鎮壓下去了。
所幸浮嶼做的不是太絕,除了劍道之外,其他道法基本也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那些道法隨你如何修煉,都無法成為正統,登堂入室。
而反觀妖族,即使無法修行,也具有天生的體魄優勢。而妖族一旦修行,其同境之下往往比人族修士的戰力要高出一境,極難對付。
而那些高權者也心知肚明,浮嶼絕不會放任妖族併人族,而浮嶼又是所有修行英的聚集之地,再加上復一取人間氣運,其力量即使是妖族也得卻步。
夜幕來臨之後,他們停在了一座小城的客棧。
陸嘉靜獨自去沐浴更衣,林玄言忽然想起了什麼,把裴語涵拉到了一邊。
裴語涵見師父一臉嚴肅的神情,也正襟危坐。林玄言語重心長道:「陸姐姐雖然以前欺負過你,但是如今大家生死患難,你也要對她好一點呀。」裴語涵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故作震驚,一臉訝然道:「師父!你看了她的股呀?」
「……」林玄言無言以對。
裴語涵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笑的花枝亂顫。
林玄言伸手敲了敲她的額頭。
夜濃郁,天上星斗分明。
陸嘉靜推開房門,卻發現他們師徒二人不在其中,心中不冷哼。也懶得去尋找他們,陸嘉靜直接睡下。
而房頂上,裴語涵和林玄言並肩坐在屋脊上,靜默地看着月亮。
今夜的月亮很圓,像是詩文中的冰輪和銀盤,光似水銀瀉地,千萬家的屋檐上覆滿銀霜。
大風忽起,天上層雲動,看上去如月穿行其中。
「語涵,此次我們回去,可能會很兇險,甚至比這次北域之行更加兇險。」林玄言道。
裴語涵道:「沒關係,反正也把你撿回來了,死了也沒什麼遺憾了。」林玄言微笑着搖頭:「修行路上死生最大,而且這麼大的磨難都過去了,哪有那麼容易死呢?」裴語涵道:「天下風雨飄搖,這不是才是我們的機會麼?」林玄言道:「可風雨之後未必會有霞虹。」裴語涵道:「彩虹只是美麗,對於生活沒有哪怕一點的意義。風雨之後,塵埃滌盡,萬物一新,這才是意義。」林玄言笑着點頭:「嗯。就看這場雨下得多大了。」裴語涵忽然眼光熾熱,「師父,我相信的,將來總有一天,你會境界恢復,甚至更勝從前,那時候便可號令天下開爐造劍,盛年重回。您再懸劍浮嶼,將天上那座釣魚台重新打回人間。何其壯麗?」林玄言苦笑道:「你可真敢想呀。」裴語涵反問道:「我想的難道不是你想的麼?」林玄言沒有回答,只是抬頭看着月亮,裴語涵也跟着看。
都説明月如鏡,可是其間映照的,卻從不是人間。所以你到底在看哪裏呢?
裴語涵側着身子依偎在林玄言的懷裏,睡眼濛。
林玄言忽然輕聲呢喃道:「歲月常相似否?」裴語涵半夢半醒:「紅塵一葉扁舟。」今夜月光如水,遠近的牆上盡是玉蘭花斑駁的樹影。
第二,他們回到了軒轅王朝,御劍直奔承君城。
承君城的十三座金身鬼將還未修復完善,護城大陣亦是損傷嚴重。但是他們還是選擇在城門口停了下來,他們終究不是邵神韻那般前來示威。
入城之後,他們並未刻意遮掩容貌,許多修行中人很快便認出了他們,在遠處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炸開了鍋一般。三人置若罔聞。
於是這一,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入了清暮宮的殿門。
清暮宮雖已清閒半年,但是那些僕役還是會前來打掃。
秋涼之後滿地落葉,陸嘉靜推開大門之時,有些僕役正在清掃,有些小婢則在一邊旁若無人地磕着瓜子。
陸嘉靜進門之後,所有人都愣了片刻,緊接着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紛紛放下手中的東西,跪在兩側,那些磕着瓜子的小婢更是戰戰兢兢,散開裙襬遮住一地的瓜子殼,頭也不敢抬。
眾人齊聲道:「恭陸宮主回宮。」陸嘉靜平靜地走過石道,看着那些悉而安靜的素雅高樓和眾星捧月般的大殿,終於有些了傷懷。
「為什麼今天又是麪皮?天天吃麪皮你吃不吐啊?」俞小塘看着碗裏那一碗白花花的麪皮,向着趙念質問道。
趙念問:「師姐是覺得不好吃?」俞小塘道:「讓你天天吃山珍海味你也會吃膩的,更何況是麪皮,整整七天了,你就不能買點其他東西?」趙念解釋道:「畢竟這家麪皮店是新開張的,人家剛剛來此地,多照顧下生意讓他們落實了腳跟也是好事。」俞小塘怔了怔,接着一副恍然的表情:「賣麪皮的該不會是個小姑娘吧?」趙念微微一愣,「師姐你怎麼知道?」俞小塘用力拍了下他的腦袋,「是你傻還是我傻呀?」趙念有些心虛,解釋道:「那是個小姑娘,叫桃子,比我們都小,還帶着個目盲的老父親,據説是回來看親的,多不容易呀,師姐也常説要行善積德,所以你吃的每一條麪皮都是德行呀。」俞小塘震驚道:「你怎麼變得這麼伶牙俐齒了?是不是被鍾華那小子教壞了?真是近墨者黑。」趙念道:「我覺得鍾華人好的,師姐其實不用這麼牴觸呀。」俞小塘痛心疾首道:「你果然是被帶壞了,你知道師姐最痛恨哪種人麼?就是那種仗着長輩有權有勢便為所為的人,就像這個鍾華,不就因為自己是摧雲城的少主,有錢,就覺得誰都得依着他一樣,他要是還敢來找我,我見他一次打他一次。」趙念見俞小塘一臉兇巴巴的神情,沒敢接話。
俞小塘深了一口氣,緩和了下情緒,道:「既然那個小姑娘這麼不容易,那你以後繼續買就是了,師姐狠狠心就吃了。」趙念笑了起來,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對了,師姐你喜歡什麼樣的呀?師弟那樣的麼?」俞小塘聞言大怒,一把把坐在身邊的趙念推遠,憤然道:「不許得寸進尺!」説完覺得不是很解氣,又掄起拳頭對着趙念一頓亂打,趙念連連討饒。
等到憤之後,俞小塘左手支着下巴開始吃麪皮。
趙念問:「小塘你想師父麼?」俞小塘道:「廢話。」趙念又問:「那你想師父多一點還是師弟多一點?」俞小塘手一用力,筷子一下夾斷了一麪條:「你想死?」趙念連忙改口道:「其實我是想問,如果我們等不到他們回來了怎麼辦?」俞小塘問:「什麼意思?」趙念道:「葉家有可能不能待了。」俞小塘想了想,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灑然道:「沒關係,那我們去闖蕩江湖就是了。一直等到師父回來。反正我們劍術也不差,自保應該還可以吧。」趙念點點頭:「但願。」城門之外,一棟裝飾極為氣派的宅子裏,鍾華攤開了一本書,書中夾着一張紙,他用細木杆的筆在紙上寫字,落筆很輕。
忽然門開了,他不急不緩地將前面的書頁翻去,遮住了這張紙。
他起身,對着來者行了個禮:「張醫師早呀。」那位被稱作張醫師的老者看了眼桌上的書,笑問道:「怎麼少主有此閒情逸致看書?」鍾華道:「這書講的不錯,我一時興起,寫寫批註。哦對了,最近我的傷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張醫師捋了捋鬍子,沉聲道:「你也真是,與一個劍宗的小丫頭拗什麼氣?你還是早些回摧雲城吧,別到時候讓你那幾個弟弟妹妹上來,得不償失。」鍾華道:「我花完我爹給的錢就回去。」張醫生本想點點頭,但是忽然一想不太對勁,這小子最近一段子那般省吃儉用,花完錢估計都得好一會兒,不問道:「你不會對那個小丫頭動了真情了吧?那丫頭雖然有點姿,但是對於你鍾華來説再找一個差不多的有什麼難的?」鍾華笑着搖頭:「哪有動什麼情,不過是出來玩玩散散心,覺得她有點意思而已。而且她是劍宗的,劍宗的路只會越走越絕,我沒必要去連累自己。再説了,我被她這麼揍了一頓,而我們鍾家本就是做生意起家,不佔點便宜再回去豈不是血本無歸,讓其他人看笑話?」張醫師這才欣地點點頭:「你能這麼想自然最好,只是你確實耽擱太久了。實在不行我幫你找點人手?把那個小姑娘給擄過來?」鍾華看了他一眼,打趣道:「你行醫之人不應該懸壺濟世麼?怎麼能有這般思想?」張醫師無奈道:「還不是替少主擔心麼?這要是老家主怪罪下來,我可擔待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