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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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無法分辨那到底是誰。

只是覺得無比心安。

有一雙手臂環住了他，那是擁住自己的海。

古代倏然手落地，但他全然沒有在意了。

自他修劍以來，從來劍不離手，因為只有劍在手中，他才會覺得心安，無論好劍壞劍，他都會寸步不離地帶在身上，彷彿魔怔。但是此刻劍已離手，他卻覺得毫不在意。因為他看到了滿天的劍意以及那一雙柔和的眸子。

僅僅看了一眼，便像是飽覽了這世界所有的星辰。

意識渺渺，若無所覺。等到眼前那大霧瀰漫般的劍意皆盡散去，林玄言才依稀看清楚那番場景。

青城的廢墟之中屍橫遍野，巨大的城垣碎裂，盡數摧盡，自左而右，形成一道極其巨大的缺口。而那切面極其整齊，一劍劃過，劍意圓融天成。

一個白衣女子懸於廢墟之上，一襲白裙如風捲雪。

那名女子劍仙在斬出了那摧城一劍之後便轉身向林玄言掠去，如雪的衣袍包裹了他。

林玄言看着那如畫的眉目，那雙眸子就像是新雨洗盡的空山。

「來了呀。」他聲音沙啞而艱澀。

一道温和的氣息入了他的體內，修復着那破碎的五臟六腑，女子看着他，眼中已經淚水盈盈，她輕聲道：「別説話了，我替你療傷。」林玄言咳了幾聲，他滿臉是血，神卻温和至極，「真好看。」裴語涵玉顏微紅，她仍是清叱道：「不許説話，聽到沒有？」林玄言果然不説話了，就靜靜地看着她，等到血漸漸止住，自己的心緒也逐漸平穩之後，裴語涵開始為陸嘉靜療傷。

陸嘉靜衣衫破碎，出的大片肌膚更勝雪三分，女子劍仙目光落到了某一處，看了一會，連忙移開了目光。她手指點住了陸嘉靜幾個關鍵的大，開始輸送真氣。自始至終，林玄言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裴語涵被看得有些不舒服，她看了林玄言一眼：「我有這麼好看？」林玄言點點頭：「好看。」

「那……」裴語涵頓了頓，問道：「我好看還是她好看？」

「……」

「嗯？」裴語涵不肯放過。

林玄言看着她的臉，只覺得越看越好看，那種好看不只是容顏上的，而是在方方面面，此刻的她，所出的劍意已然和承君城那一全然不同。那劍中的頹喪之氣早已散盡，而今如冬柳出新芽，風拂過，自然意氣風發。

林玄言自然而然道：「當然是語涵最好看了。」裴語涵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卻牽扯出一縷笑意，若有若無，似清風縈繞。

幫陸嘉靜修復了破傷的心脈之後，她依舊昏着，只是膛起伏和呼的節奏趨於平穩。裴語涵坐到了林玄言身邊，兩個人就默默對視着，一雙眸子沉靜如硯中古墨，一雙眸子清澈如連天碧水，眸子裏彼此的倒影清晰而離。

林玄言笑道：「我有這麼好看麼？」裴語涵看着他，眼眶中落下了一滴清淚，很快，淚水噼啪噼啪地落在，一瓣瓣落在白的裙裾上，碎成了晶瑩的瓣兒。頃刻間，她淚如雨下。

林玄言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他伸出手想要去捧住她的臉。裴語涵抓住了他的手腕，身子前傾，一下子抱住了他，雙手緊緊地環着他的身子，她的腦袋死死地靠在他的肩膀之上，似乎永遠也不想分開，淚水打濕了他的左肩。

裴語涵的手深深地陷入了他的後面，將衣衫抓的一片褶皺，出了五指的紋路。林玄言輕輕拍着她的後背，輕輕呢喃着她的名字。

裴語涵只是一直哭一直哭。這些天所有堆積在心中的塊壘都消解在淚水之中，而那五百年所受的苦難也只是一場不算太長的哭泣。林玄言的右肩的一大塊被淚水濕透，温熱的淚水落在身上，卻像是冰塊那般，嚴寒得令人心碎。

不知道有多少個夜裏，孤單的姑娘獨坐碧落宮中，她披着簡單的素衣，對着孤寂的夜張開懷抱，彷彿能擁抱住夜中的某個人。只是她的懷抱永遠冰冷空蕩，風忽然撞開窗户，吹得書頁嘩嘩作響，她才會恍然想起，離別就是離別，錯過就是錯過。

一晃五百載，女孩早已長大。重來回首，卻似只和當年雪夜裏那條小街一樣長，或許子就是這般深一腳淺一腳的跋涉吧？

裴語涵淚水漸漸乾，只剩下哽咽。她瞳孔通紅，萬般話語如鯁在喉，只是她泣不成聲，又如何能夠説出口？她早已不是那個繞着他問東問西的小女孩，他亦不是那個曾經的他。

白駒奔過指隙，山河尚且變幻，何況人情。

只是就算我們已經記不得彼此曾經的模樣，但是重新相見，依舊是那樣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