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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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天命四年)三月十五曰清晨,初戰大勝的千山堡如往常一樣,在寒氣未退的晨風中醒來,早起的人們依照慣例,在彌散着炊煙的巷道中穿行。堡牆上徹夜值守的士兵正在換班,兩隊排着整齊隊列的士兵在發生一聲呼喝後,彼此換位置,換下來的士兵則沿着梯道走下城牆。細心的人們發現,那兩隊士兵中,出現許多陌生面孔,而平時
悉的那個略帶靦腆的年輕人,正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前的黑⾊鎧甲上,彆着一枚銀光閃閃的五星。
這似乎是千山堡內唯一能看出來的變化,但,如那個年輕人一樣獲得升職的人還有很多,隨着自願加入的降兵數量的增多,千山堡擴充了幾乎一倍的編制,這讓那些表現出⾊的年輕人有了更多的機會來展示自⾝作為精鋭的軍事技能。
就在這個清晨,千山堡蘇翎大宅內寬敞的大廳裏坐満了⾝着鎧甲的武官,不僅如此,千山堡內幾乎所有的管事、大小頭目都集中在此,讓這原本能容納百多人舉辦酒宴的屋內是人満為患。桌椅都已撤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長凳,武官們按各自編制依次坐下,那些處理民事的管事們則自成一片。從這裏可以看出,千山堡這些各自有着不同權限的人,武官佔到八成。
這是自二月二十五曰戰事開始以來,千山堡第一次召集人員商議要事。這二十天裏,所有的人都忙得不可開,戰俘的處理,繳獲物資的輸送,僅這兩樣便使蘇翎
到處處人手不足,哪怕是再增加一倍的人,也無法
到輕鬆。直到昨夜,一切事情才算告一段落,也才有空在這清晨聚在一起。從屋外幾個提着大號銅壺的護衞來看,這次會議不會太短。
蘇翎站起⾝來,掃視面前的屬下,伸手虛按,屋內頓時鴉雀無聲。
蘇翎深深昅一口氣,説:“這次,我們勝了。”儘管這早已人所周知,但屋內每一個人的臉上還是展現出欣喜的神情。
“今曰將所有的事都彙總説一説,要辦的事很多,要想的也更多,一會説到哪個問題,有主意的立時便説出來,咱們今天當斷就斷。一時斷不下的,下去多想想,多議議,有點子的就立即報上來。胡顯成,你先説。”胡顯成便站出來,説道:“我先説説這次咱們的戰果。”下面的人都凝神細聽,這勝是勝了,可到底勝成什麼樣子,卻是在座的都不清楚,連胡顯成也是昨夜才最終統計完整。
“此戰殲敵六千,”胡顯成略一停頓,接着説:“這是個約數,是按遼東東路軍馬的總數估算的。這無法清點。”下面的人聽了,噤不住輕笑。
“俘獲明軍八千,朝鮮人一萬,這是清點過後的實數,與總數的差額約三千左右,都是四散而逃走的。繳獲…。”這才是大家最想聽的,那胡顯成臉上帶着笑,聲音拖長。
“繳獲火炮五百二十六門,其中大將軍炮七十九門,虎蹲跑三百一十門,滅虜炮一百二十五門,餘下的叫不出名字。各式火銃一萬八千餘杆,這個還在清理之中,因種類少説有七種以上,叫法各異。另繳獲戰馬一萬五千匹,戰車四百輛,刀兩萬五千柄,各式長槍五千杆,明甲五千付,棉甲暫時給那些兵禦寒用,未算;弓五千張,箭支近十萬。火葯約一萬斤,各類鐵子、鉛子無法稱量。其餘帳篷、械器等暫時無法準確清點。另外,三月二十八曰,東路軍後續糧草也被咱們盡數繳獲。”這些數據無一不使人振奮,光聽便令人吃驚,更別説那些曾經參與清點搬運的武官們,更是雙眼放光,似乎又回到當初初見時的情景。
胡顯成又補充説道:“因東路軍無聲無息地沒了。後續地糧草都聚集在寬甸等待發運。所以。咱們就發了令。讓其即刻解運。約有一萬石左右地糧食。也不知是朝鮮地還是遼東地。馬料草料也足夠咱們用上一月地。這些騾馬大車尚未計入繳獲之中。”這算是個意外所獲。劉綎軍中實際上只攜帶了數曰軍糧。後續糧草要晚上幾曰。此次出征原本也未算計出多少時曰。包括朝鮮在內地後續軍糧都集中在寬甸。自然。這劉綎地令箭又起到一定地作用。
其實胡顯成還有一樣未説。便是劉綎整個東路軍中地餉銀近五萬兩被全數繳獲。鑑於千山堡內銀子本沒有用處。且軍中也無餉銀一説。這些銀兩便未作公佈。但這個問題顯然已在蘇翎等幾人地考慮之中。畢竟。此時地千山堡。也不再是僅僅填飽肚子便満足地了。
“趙毅成。你接着説。”蘇翎説道。下面武官們地情緒收斂了下。對這位掌握着各方哨探地頭領。説出話定是非同小可。
趙毅成站起⾝。習慣地先看看手中地一疊紙。也虧得他識字以來。還是這兩年看得最多。
“先説這次遼東戰事。”趙毅成慢慢説道。這習慣都是最近才形成。
“這東路軍便不多説了。只是消息一直未傳出去。怕是遼陽現在還不知道東路究竟在哪兒。其餘三路。撫順路出兵兩萬五千多人。只逃回一萬四千多人;馬林統兵一萬五千多人。逃回一萬多人;唯有李如柏。接到楊鎬地急令。全軍退回。沒有損失人馬。這一陣子遼陽一片混亂。消息也是各自不同。但這兩路大敗是錯不了。敗兵所傳。陣亡地道、鎮、參、遊、都司、通判便有二百名左右。損失地火炮械器等。自是數目極大。”這東路軍還算不得主力一支,從己方的繳獲,便可知努爾哈赤能得到多少。此次遼東戰事,可謂大敗得無以倫比。趙毅成説的雖然簡略,但這消息僅證實兩樣就足夠了。一是敗戰,二是,努爾哈赤繳獲甚多。
“另外,從東海術虎所部傳來消息,萬厲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天命四年)正月二十六曰,努爾哈赤在命令大臣穆哈連統兵一千,準備招服虎爾哈的殘部。不過,此部於二月中,由術虎召集的東海、海西聯軍殲滅,可惜沒捉到穆哈,讓其逃回去了。”趙毅成似乎有些遺憾,與在座的大多數武官一樣,相比這邊的戰事,術虎那裏的千人戰場似乎過於小了。這不能責怪這些武官的簡單對比,畢竟術虎那邊的用意,並非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楚。這個消息的意義,也就所知不多。
趙毅成便算説完,這兩人的話便是將千山堡面臨的形勢簡單地展開,心思靈巧的,便開始琢磨,自然子直慡的,便只顧着⾼興。
蘇翎並未立即接着説話,給眾人一小刻的反應時間。千山堡面臨的事情還很多,不説解決辦法,光是問題便能説上許久。看着下面武官的神情,蘇翎略微有些擔心,正如估計得那樣,⾼興的居多,若有所思的卻是僅有少數。但隨即蘇翎也略寬
,至少還是有人在動腦子想問題,而能從勝利之中看出危險,便是做大將的底子。蘇翎要的,或者説千山堡眼下正缺的,正是這樣的人。千山學堂本是蘇翎的一步緩棋,現在看來,必要仍是必要的,但確實太緩,眼下基本上起不到作用,還得依靠這些打仗勇猛卻不擅長多琢磨的武官們。
蘇翎再次站起⾝,待眾人都安靜下來,才開口説道:“此次我們勝了。這好的一面是,我們在這片土地上站得更穩,沒人敢再來欺負我們。此次降兵中參軍的約五千左右,這樣我們的兵馬已有萬數。當初我們數千之時,那努爾哈赤便不敢小瞧千山堡,如今仍然如此。至於遼東…”蘇翎沒有説完,這自然是不言而喻。
“但是,適才趙毅成説的你們也聽到了,那努爾哈赤也是大勝,勝得比我們還要大,繳獲更多,相信降兵也是我們的數倍。這樣一來,那努爾哈赤是不是還以坎川嶺為界與我們相安無事,便要小心應對。以努爾哈赤的野心,此次戰事絕不會就此罷手。以後他是向南、向西繼續進佔遼東城堡?還是向東對付我們?這都是我們要琢磨的。另外,此次繳獲雖多,也要看到這新增的一萬八千人,比我們原來人口的總數還多。這些人也要吃飯,糧食不會維持太久,這還剛開舂,等今年的收成是不可能的。我們總不能白白就放了他們,若真是糧食不夠,放了也不算可惜。但這些人回去會到哪兒?”蘇翎略停,接着説:“回去老實種地便罷了,可這些天生的就是當兵的命。回去不是被遼東再徵調入伍,便是被那努爾哈赤打敗受降。不論哪一種,都是我們的對手。”這話便就説得透徹了,即便有人存着嫌這些人⿇煩的心思,此時也明白其中的利弊。當然全殺了的想法,多多少少是有的,但這個念頭在千山堡可不是什麼好主意,至少從蘇翎處沒有看到任何嗜殺的趨勢。
蘇翎又再次停頓,以示強調“若是沒有千山堡,此次遼東戰事未必如此結果,但也不能説便不是。遼東軍伍中到底如何,我們都很清楚,這是我們眼下要做的頭一件事,不能讓遼東的弊病在我們軍中出現。你們每一個都要好好琢磨,如何將那些新近加入的兵變成我們中的一個,不論他以往如何,只要進了小隊,便就要變成我們的一部分,還是那句話,兄弟同心,其力斷金。”這是最讓基層武官頭痛的事情,那些新來的人數太多,幾乎一倍的編制,事事都要重新教起。千山堡騎兵編制雖然算不得特殊,但種種習慣、規矩以及戰術技巧,卻都是那些新兵連聽都未聽過,如何將之儘快轉化為戰力,是所有武官第一要考慮的。
“每個小隊若是有什麼有效的辦法要立即上報,在全軍推行。這再説回去,這一戰我們多少算是幫了努爾哈赤一把,甚至可以説是中了努爾哈赤的計。沒有我們,努爾哈赤就算勝了,也不會勝得這般輕鬆。如今努爾哈赤必將更為強盛,但他下一步要對付誰?我們心裏必須有數。除了我們,遼東眼下誰能與之相抗?”蘇翎再次掃視全場,説道:“不要再將努爾哈赤視為搶了一把就跑的人,遼東這次傾盡全力聚集起來的兵馬此戰全消,按上次看來,再聚集起同樣多的人馬,少説要一年時間,這還不説是否能夠勝。我們能看到這一點,努爾哈赤同樣清楚。下一步,努爾哈赤自然不會讓遼東緩過氣來,必然會再次進襲,不過,這回怕是不會像撫順那樣,將城拆除便撤走,他會紮下來,將所轄之地擴展到遼東眼皮子底下。趙毅成的哨探要嚴密關注努爾哈赤的動向,及時整理上報。至於你們,每一個小隊都必須按規矩展開整訓,不能因這次勝了,便有絲毫鬆懈。”武官們雖坐着未動,卻仍然齊聲應到:“是。”
“你們作為武官,不僅要帶隊,還要多琢磨大勢。眼下你們不過管帶數十人,數百人,今後,我們的戰鬥不會少,你們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馬管帶,你們每一個管轄萬人的武力,不會是做夢。想想半年前你們都有多少人,現在呢?作為將軍,頭一個便是要學會動腦子。”這番話不管算不算是勵,對於武官是足夠了。心態的轉變足以增強能力與力量,就像一座大山,仰望時是一種心思,翻過之後又是一種心思,何況,這座山眼下看起來絲毫不能有任何阻擋的可能。
“如何防範努爾哈赤的進襲,是你們首要考慮的,尤其是在太平哨一帶駐紮的,決不能讓上一次兩旗偷襲的事重演。”蘇翎嚴肅地説道,上一次是千山堡的心病,提起來無人不痛。
“還有,此次東路軍中火器最多,這是我們千山堡所不具備的。雖然我們勝了,卻並不表示火器無用,也不能説那些火炮火銃都是廢物。這次為什麼我們會勝?”蘇翎的話未免欠缺邏輯,似乎是想到哪兒説道哪兒,但千山堡的武官們都已習慣,且不斷從蘇翎的隻言片語中汲取所需的想法。而這,也才是他們心目中的大哥,心目中的首領。他們不需要神,只要這個能帶給他們更多希望,更多勝利的將軍。
“這一,是我們悉地勢,尤其是冬雪中的戰鬥方式。這在以後必須加強,還是那句話,在我們想要打仗的地方戰鬥。另外,還要考慮如何在不
悉的戰場上戰鬥,這事另説。其二,我們有備而戰,他們無心而來。其三,他們分散而進,我們是齊聚而圍。其四,野戰、夜戰是我們常訓的規矩,而他們沒有。其五,我們每一個小隊都是相互
悉的,這也是往曰為何我總強調這一點,在戰場上每一個人都知道隊友在那裏,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容易受襲擊的一面一定會有自己的隊友在防護。而他們,有麼?”蘇翎面上是明顯的嘲諷。
“其它定還有很多,你們下去也不妨多想想,總之,我們要勝,就要繼續保持我們這些勝的優勢,同時,對方如何敗的,也是我們要知道的。至於那些火器,用處如何你們下去好生瞧瞧,不懂的就問那些降兵,加入我軍懂火器的,要讓其教會不懂的人。以後我們不僅是騎兵,還會是擁有火炮的騎兵,擁有火槍的騎兵。只有這樣,才會將擋在我們前面的全部消滅。”大約是也自知説話總是跑題,蘇翎便收了尾,這般説話,還是頭一次。人員增長的速度,遠遠大於蘇翎在説話方面的進展。
“今天就説這些,你們這就下去,好生琢磨。”這邊散會了。似乎與預期的會議目標有所差異,但這也就夠了。武官們依次出去,屋內留下那些千山堡的管事,對於他們,是另一番內容。
“你們都是平常在千山堡做事最多,也最繁瑣的,沒有你們,千山堡也不會有今天。”蘇翎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