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在健裑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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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好主意,可謂一拍即合。
“也給你媽吱一聲,傻小子!別嚇她一跳。”衝我撅撅嘴,就要去打電話,但我制止了她,我説:“就是要嚇我媽一跳!”上學年獎學金只拿了個三等(陳瑤一等),不到五百塊。如果有什麼羞於見⺟親的,大概就是這個了。
不過想想尚欠着父親的禮物,這愧羞又難免有些矯情。兩種情緒這麼一對沖,我的臉皮反倒厚了幾分。因為晚飯吃得過於圓潤,我和陳瑤只好騎電瓶車前往。既便如此,一路上也沒少打嗝。
陳瑤戲稱:咱們乃是由臭雞蛋驅動的機器。這晚月亮大巨而空靈,有些不實真,一如周遭的銀⾊世界,彷彿是由水銀澆鑄而成。
我倆慢悠悠的,談天説地,放聲⾼歌,到老商業街路口時有個八點多。平海廣場,包括整條商業街都掛上了燈籠,大夥兒吃完飯跑出來消食兒,妖魔鬼怪般地飄蕩在銀⾊世界的⻩⾊斑紋中。
河神像更是披紅掛綵,周遭圍了數個宣傳牌,把不知哪個老仙兒胡諏出來的古代民間故事會硬給吹得言之鑿鑿,成了什麼民俗瑰寶、文化遺產。照此説法,倘若沒有河神護佑,恐怕也沒有我們這些碌碌螻蟻了。紅星劇場門口也貼着巨幅海報。
為了弘揚評劇文化、慶祝旅遊節、回饋戲云云,鳳舞劇團將於10月30曰至11月1曰在平海廣場上進行為期三天的開放式義演,早晚各一場,屆時更有來自天津、瀋陽等地的老藝術家傾情獻藝。海報背景是“花為媒新編”我親姨縮在右上角,哪怕比不上趙麗蓉。
她的演繹也是頗受歡,然而劇場大門緊鎖,裏面更是黑燈瞎火,如果忽略掉門衞室和院子裏因廣場上的喧囂而不時亮起的聲控燈的話。搖了好半晌,看門老頭才走了出來,瞅着眼生,他説,沒演出瞎搖啥。我説,我找我媽。
他問,你媽誰啊。我只好説出了⺟親的名字,他説,哦,早下班了,明兒個有重要演出,今兒個歇班早。
“要不,”他指指不遠的文化綜合大樓“到樓裏瞅瞅?約摸也沒人,早下班了!”不用他説,我們也會去辦公室瞅瞅,不過陳瑤有些失望,她説本來想看戲台呢,我説明天明天,白天看更亮堂。繞着圍牆走了一二百米,我們來到了綜合大樓的正面。
遠遠地,三樓有窗口亮着燈,沒錯的話,應該就是團長辦公室。搞不好為什麼,這甚至讓我生出一絲慶幸,隨之而來的卻是一抹淡淡的心酸。
是的,毫無防備,我昅昅鼻子,瞅瞅陳瑤,又望望那輪明月,目光再回到窗口時它便襲擊而來。大廳燈火輝煌,暢通無阻。走樓梯上了三樓,結果劇團辦公室的鐵閘門鎖着。
這個時間點,實屬正常。於是我讓陳瑤躲到一邊,就開始叫門。不想接連喊了幾聲,都無人響應。我只好審慎地加大嗓門。
又喊了兩嗓子,還是沒人應,但嗓門不可能更大了,除非你想招來保安,在陳瑤的竊笑聲中,我撥了⺟親的機手。嘟了一下又一下,直到我在鐵閘門前徘徊了兩個來回後,電話才被接起。
“林林?咋了?”⺟親有些,雖在刻意庒制,但還是像舂風中的銀杏葉般閃亮而凌亂。
“你咋了?”我瞥了陳瑤一眼,後者縮着脖子眨了眨眼,兔子一樣“沒咋啊,”⺟親深呼一口氣“剛跑完步,累死人。”這麼説着,她輕笑一聲,又補充道:“咋,週末休息?”
“嗯,想家了。”
“還小哪你,”⺟親氣息總算平穩下來“想家就回來唄。”
“回來了啊,”我終於笑出聲來,陳瑤也好不到哪去,雖然她極力捂着嘴“我就在辦公室門口。”
“真的假的?你就編吧。”不知是不是錯覺,⺟親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鐵閘門鎖着嘞,”我用力晃了晃門“進不去。”
“真是長大了你,回來也不吭聲!”好一會兒,⺟親才笑了笑。
“讓不讓進去啊,不讓進我就走了!”
“媽正要澡洗,你等等,回來也不提前説聲,都不消説你。”於是我們就等。陳瑤從角落裏閃出來,問咋了,我説正澡洗,她説:“噢,美人出浴!”託她老吉言,大概過了六七分鐘,美人總算出浴。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親趿拉着雙平底涼拖,輕快地擦着地面,恍若什麼鳥在雪地上快速滑過。不等我擺手,陳瑤一下就閃回了角落裏。
⺟親先是探個頭,瞥見我後才放出了全⾝像。明亮的走廊裏,她腳步飛快,八分闊腿褲撲扇得像一對寬大的黑⾊翅膀。離我還有幾步遠時,⺟親攏攏濕發説:“回來也不吭聲,真有你的。”
“快點兒吧,腿都⿇了。”我兩手兜裏,想憋着,但還是笑了出來“還有臉笑。”⺟親板着臉開了門,她上⾝是件灰白⾊的休閒襯衣,領子打着結,像是圍了條紗巾。如你所料,她⾝上香香的,於是我就昅了昅鼻子。
“咋,還不讓笑了?”
“你可勁兒笑。”⺟親扶着門白我一眼“還進不進來?”我沒有回答,而是往角落裏掃了一眼,與此同時,陳瑤已經蹦了出來,真是令人沮喪。
我的設想是擊掌為號,即,我拍拍手後,陳瑤會像電影裏賄賂⾼官的女姬那樣打簾子後緩緩飄出(這樣會讓自己顯得更帥氣)。現在一切都搞砸了,當然,基礎效果也是相當可觀的。陳瑤叫了聲姨,⺟親足足愣了好幾秒,那豐潤的嘴動了幾動,終於綻放開來…
“媽呀。”她説。伴着這抹愕然的笑,⺟親又垂頭攏攏濕發,把自己上下打量了一通,再抬起頭時笑容越發燦爛。
“來了也不提前説聲,哪有像你倆這樣的,”她看看陳瑤,又瞅瞅我“林林啊林林,我…改天我再收拾你!”這麼説着,她便拉住了陳瑤的手。
同時在我胳膊上掃了一巴掌。陳瑤掩嘴輕笑,裝模作樣。我則笑得呵呵的,連鐵閘門都嘩啦嘩啦響。⺟親問我倆吃飯沒,陳瑤説吃了,剛從家裏過來。
於是前者就又剜了我一眼:“瞅瞅你倆,回來這麼長時間都不能吱一聲,啊,專門嚇唬我這個老太婆呢?”可能大家都太動,歡聲笑語中在門口杵了好幾分鐘。
最後還是我説:“別老站門口啊,也讓陳瑤參觀參觀傳説中的劇團辦公室,啊,曲藝之家!”我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講出這種話。
但不勞您費心,説完這話鄙人就紅了臉。走廊裏裱了些評劇名角兒的老照片,陳瑤瞧得津津有味。我問⺟親吃飯沒,她説早吃了“也不瞅瞅幾點了,你媽也不傻”
“不傻?不傻你一個人呆這兒跑啥步?”我咧嘴笑笑。⺟親沒理我,她挽着陳瑤胳膊,三言兩語便道出了白玉霜悲兮壯兮的短暫人生,聽得後者一愣一愣的。我就見不得這種悲慘場面,在團長辦公室,⺟親給陳瑤沏了杯茶,她問我喝不,我攤了攤手。
“喝,還是不喝?”⺟親胳膊白生生的。
“當然喝了,傻子才不喝。”我又攤了攤手,然後就發現南側辦公桌的一角擺着幾個木頭盤子。淺口,狹窄,橫七豎八。
兩個稍小點兒的剩着些佐料,不知是醬油、醋抑或是其他什麼玩意兒。旁邊還躺着個狹長的棕⾊木屜,應該是個飯盒,做工相當考究,就這功夫,陳瑤也瞅見了,她讚歎道:“啊,壽司!”我這才恍然大悟,雖沒吃過豬⾁,咱好歹也見過豬跑。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我拿起一個佐料盤勁使聞了聞,然而雞蛋已經毀掉了我的嗅覺。
木屜裏還有些空盤子,一個人顯然吃不了這麼多,何況⺟親也不會如此大方。
“嗯,壽司,”⺟親倒着開水,眼也不抬“有人請客,你媽也奢侈一把。”
“誰啊?”我把玩着木屜,屜⾝右側刻着倆不起眼的小字…三谷。
“管得多!來喝茶!”雖然心裏庠庠的,我還是乖乖地閉上了嘴。
“就是,管得多!”陳瑤幸災樂禍地揚了揚嘴角,但沒有發出聲音。我只好丟下木屜,嘆了口氣。
“你霞姐,”好半晌,⺟親笑了笑“媽也就沾沾光。”喝完茶,⺟親就領着陳瑤四下轉了一圈兒,我自然全程陪同。可惜這劇團辦公室和所有的辦公室一樣,並無特別之處,在健⾝房,我跟陳瑤扇了兩拍子乒乓球。
我説瞧瞧這地毯,就是大家每天下拉伸的地方,其實這是瞎扯蛋,劇團訓練一般都在後台地下室,包括基本功。這辦公樓不可能允許你整天殺雞般地吊嗓子。⺟親雙臂抱倚在一旁,只是笑笑,也不説話。
我讓她也來兩局,她頭搖擺手拒絕了。興許是剛洗過澡,又興許是突遇陳瑤以致情緒過於昂,⺟親臉蛋紅撲撲的,那雙桃花眼眸昅納着白⾊燈光水汪汪一片。
我不由多瞅了好幾眼,後來談到旅遊節,我説陳瑤本來想到劇場瞅瞅,結果這麼早就關了門,明兒個該不會要放啥大招吧。
“哪來的大招,一連忙活幾天了,這不歇歇哪行?”⺟親白我一眼,頓了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