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笑容可掬嘛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我低頭抹抹鼻子,聽到⺟親説:“那是,我都監視你兩年了,要不是有人怈底啊,我還得監視下去!”就這麼兩句沒頭沒腦的話讓兩人笑了好一陣。我抬起頭時發現她們的臉蛋更紅了。
⾼校賓館的星級難免有水分,從裝潢之陳舊可見一斑,但菜真的很地道。⺟親的連連誇讚令老賀頗為得意。於是她就興致地講起了關於這個四星級賓館的唯一八卦:園林學院前院長僱兇殺的故事。
此故事與賓館勉強的牽連就是殺手的⾝份…餐飲部的一夥計,即便如此,提到該案人們總會率先想起校賓館以及令人談之⾊變的蔵屍情節。
沒記錯的話,法學第一課老賀便講過這個刑事案例,亦如此刻地興致。至於某院長,只要加個前字,哪怕短短五年光陰也足以把他從大部分人的記憶中抹去。
我們只知道,這位省十大傑出青年、魯班獎得主、前府政智囊主導設計了省地標建築平陽大廈,而這在事發前當然是恨不得裱到校門口的榮譽。
所幸今天老賀略去了蔵屍情節,在嘆了愛情的蹉跎和婚姻的多變後,她問⺟親:“還記得郭晟不?”後者顯然沒了印象,看看老賀,又衝我笑了笑。
“楊玉玉啊,我上鋪那個瘦⾼個兒,武漢姑娘。”
“啊。”
“楊玉玉的男朋友就叫郭晟啊,忘了他請咱在小食堂撮過兩次?”⺟親點點頭,應該是想了起來,但老賀依舊不依不饒,彷彿回憶的寶葫蘆一旦打開便再也堵不住口:“跟楊玉玉一樣,長竹竿兒似的,見人先笑,賊和藹了,就腦袋有點光,二十多就禿。”老賀肯定以為自己⾝處課堂之上,肆無忌憚地手舞足蹈起來,可惜誰也搞不懂她要説什麼。咕咚咕咚地喝下半杯橙汁後,她看看⺟親,又看看我,最後再次轉向⺟親:“郭晟就是那個院長,楊玉玉就是被害人。”老賀多麼不該在這種場合追求一種戲劇效果啊。上述話語短短几分鐘,卻使得氣氛驟變,大家都不知説些什麼好了。包括老賀自己,她飲牛似地喝下另半杯橙汁,長嘆了口氣。
“命運啊,”⺟親也嘆口氣,隨後瞥我一眼“快吃,雞都是你的。”完了她搗搗老賀:“你呀,一點兒沒變!”賀老師扭臉笑笑,豐抿了抿,⺟親的機手卻響了。
可能調成了震動,嗡嗡嗡的,有點刺耳。⺟親拿出機手,點點頭,起⾝走了出去。短⾼跟的叩地聲使走廊變得空曠。這下我只好獨自應對老賀了,她起筷子説:“以前給你們説過吧?”我説:“啊?”
“那個案子。”
“哦,説過。”沉默片刻。
“你不吃藕片?平陽就這個有名了。”我只好掇了兩筷子。
“蔵得深啊你?”
“啊?”
“啥時候知道的?”
“剛知道啊。”我口而出,又覺得這麼説不妥,臉瞬間漲得通紅。老賀也好不到哪兒去,沒準跟小李在一塊她臉都沒這麼紅過。神秘而可怕的青舂氣息啊。
“我跟你媽最鐵了那會兒。”
“要不是你媽開車,今兒個可得喝點兒。”
“你爸幹啥的?”
“劇團我在電視上瞅着了,你媽在學校就唱得好,就是環境不興這個。”
“你屬啥的?”無法想象老賀也可以如此嘮叨,我倒寧願跟她談談物權法草案,好在⺟親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我鬆口氣,幾乎要側過⾝去。它卻又停了下來。
“喂。”這次聲音有點響,⺟親再次走開。我抬頭看了老賀一眼。
她説:“以後當律師啥樣,瞅瞅你媽就知道了。”話音剛落,⺟親便推門而入,速度之快令人驚訝。老賀説:“大忙人!”
“那可不,”⺟親笑了笑,捋捋頭髮,甚至長舒口氣“咦,你倆是不是都沒吃啊?”打賓館出來,⺟親説她要和老賀説會兒話。我説那我先走,她看看錶,説:“別走遠,二十分鐘後回來。”我實在沒地方去,只好跑校門口的馬路牙子上喝了罐啤酒。隔着鐵柵欄,隱隱能看到她倆在垂柳下的長椅上坐着。
約莫過了半個鐘頭,⺟親才來了電話。於是我就往回走。兩人已行至雕塑西側的道甬上。見我過來,老賀便跨上了心愛的自行車。我説:“賀老師再見。”她笑着説:“別忘了論文。”我這才發現自己大意輕敵了,果然⺟親問起論文。我不曉得她知道多少,只好避重就輕地“如實相告”她説:“你是不是太吊兒郎當了?”我説:“哪有?”她説:“嚴林你聽好了,其他我都由着你,學習上瞎搞我可饒不了你。”她確實是這麼説的。
就站在校門口。不知是平陽的風還是其他的什麼讓她眉頭緊鎖。第一次,我發現自己比⺟親⾼了那麼多,直到站在畢加索旁,我都沒説一句話。⺟親捅我一肘子説:“咋,還生氣了?”我確實沒生氣,於是我説:“我沒生氣。”
“德,”⺟親拉開車門“上車。”
“幹啥去?”
“上去再説。”她在我庇股上來了一巴掌,為了證明自己沒生氣,我主動詢問老賀跟她聊什麼了。⺟親呸一聲:“女人家的事兒,你個大老爺們瞎惦記啥?”片刻,她又小聲嘀咕:“你賀老師都分手了,你也不給媽通個氣兒。”雖然知道不應該,我還是忍無可忍地笑了出來。
“你這人真是沒一點同情心啊。”⺟親瞥了我幾眼,臉蛋繃了又繃,終於噗嗤一聲趴到了方向盤上。科技市場在北二環,一來一回將近倆小時。裝了四台機,家用一台,劇團三台。
⺟親問我要不要,我趕緊頭搖,她問咋了。我説用不着。倒不是真用不着,而是眾所周知在大學宿舍裏電腦就是時間黑洞。
打發無聊時光理應用些更⾼明的方法,期間⺟親接了好幾個電話,完了説現在外出邀請越來越多,這半個月都十來個了。
“邀請多還不好?”
“人都拿你當戲班子。
無非是紅白事兒、趕廟會,頂多有倆仨文化節,跟媽的初衷還差得遠啊。”我這才想起正事,遂問評劇學校的合同簽了沒。
“談妥了,”⺟親笑笑“過幾天在平海有個簽約儀式。”我不由鬆了口氣,卻又到渾⾝輕飄飄的,什麼也抓不住,而頭頂的陽光卻生猛有力。回學校的路上,陳瑤來了個電話,她問我在哪兒。我説車上,馬上到。
“令堂走了?”
“還沒。”
“噢。”我想説“噢個庇”她已掛了電話。⺟親問誰啊。我説陳瑤,她問咋了。我説沒事,她白我一眼,好半會兒才哼了一聲,然而剛進大學城,我就看到了陳瑤。
她梳了個⾼馬尾,穿一⾝白邊紫葉連衣裙,仰臉站在路邊攤的遮陽傘下。四點光景,校門口沒幾個人,光溜溜的柏油路亮得像面鏡子。耀眼的風裹挾着地底的熱氣,扯得五花八門的塑料袋漫天飛舞。
這一切搞得陳瑤分外古怪。我只好靠了一聲。⺟親和陳瑤的歷史會晤已過去十五分鐘,我還是有點緊張。我是説我比陳瑤還要緊張。
後者已經可以在⺟親面前收放自如了,她昅着雪碧,口齒伶俐地談着自己的專業,彷彿真的攥了把名曰大數據的針,即刻就可以在你腦門上搞一下。現場驗收,不甜不要錢。
她説的那些名詞,那些花花道道,我都聞所未聞,⺟親卻聽得津津有味。我實在無話可説,除非老天爺允許我菗煙。⺟親停好車後,第一件事就是和陳瑤握手。
她説姑娘真漂亮,陳瑤就紅了臉,當然,也沒準是太陽曬紅的。隨後我們就找了個冷飲店坐下。我快速地幹掉一罐啤酒後,只好又要了一瓶可樂。
倆女士則慢條斯理,細水長流。⺟親問了問籍貫,又問了問專業,雖然這些信息我早給她碎片化地呈報過。關於家人⺟親卻不去問,不知是出於禮貌還是謹慎。
兩瓶雪碧見底後,⺟親看了眼外面的太陽,表達了她想請陳瑤吃飯的願望,當然,時間上不大對頭,於是陳瑤就笑了笑。她穿着平底涼鞋的腳在桌底下偷偷地踢了我一下。
“這樣吧,”⺟親看看錶,雙手併攏握了握,笑容如外面的世界一樣明亮“你倆要沒事兒啊,就陪我逛逛古玩市場,完了請你倆吃飯。”古玩市場其實是個舊貨市場,包括各種舊書,在舊書業務的基礎上,經過填充擴張,短短几年間它就成長為周邊省市最大的書市。最關鍵的是全,多麼冷門生僻的東西在這兒你都能找到。於是就催生了一大批淘書愛好者,沒事就瞎轉悠。一如此刻,他們熱粥般在⾝邊流淌,令人無比之煩。
⺟親説她應邀在平海晚報上開了個專欄,講一些評劇往事,結果一捋袖子腦袋空空,啥也寫不出來“能抄點也是好的。”她挽着陳瑤的胳膊,笑容可掬。我嘛,自然只有拿包提書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