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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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過誓,我決不離開您。我憑十字架、我的榮譽發過誓。如果閣下發生意外的話,我怎能去見茲戈萃裏崔的姐小呢!我向她發過誓,爵爺!因此請可憐可憐我吧,別使我在她面前丟臉。”
“你難道沒有向她發過誓要聽從我的命令麼?”茲皮希科問。
“當然!發過誓的。什麼事都要聽從,就是別讓我離開您。如果閣下把我趕走,我就離得遠一點跟在後面,以便萬一必要的時候,可以就近聽候差遣。”
“我不趕走你,我也不願意趕走你,”茲皮希科答道:“不過,如果我哪兒也不能派你去,連小小的差使都不能派你走一趟,如果我連一天也離不開你,那也叫我受不了。你總不能老釘住我,像個劊子手釘住一個好人一樣!至於戰鬥,你怎麼幫助我呢?我不是説戰爭,因為在戰爭中所有的人都作戰;至於一對一的決鬥,你肯定不能為我效勞。如果羅特吉愛比我強的話,他的甲冑就不會放在我的馬車上,而是我的甲冑放在他的馬車上了。再説,要知道如果帶了你,我就會有更大的困難,你只會使我遭受危險。”
“為什麼會這樣呢,閣下?”於是茲皮希科把他從德魯戈拉斯的米柯拉伊那裏聽來的話告訴了他,説那些“康姆透”決不會承認是他們殺死了德·福契的,因此只有歸罪於他,在他⾝上報仇。
“如果他們抓住了你的話,”最後,他説“那末我當然不能把你丟在他們虎口裏,也許我會為你丟掉腦袋。”捷克人聽到這些話,悶悶不樂,因為他覺得主人這些話倒説得有理;可是他還想按照自己的願望設法另作安排。
“但是,那些看見過我的人都已經死了,因為照他們所説,有幾個被斯比荷夫的老爵爺打死了,而羅特吉愛又被您析死了。”
“當時那些跟在你後面不遠的馬伕都看見過你,那個十字軍騎士老頭也還活着,現在也一定在瑪爾堡,即使他目前不在那裏,也一定會來,天主保佑,大團長一定要召他去的。”捷克人無話可答了,於是他們騎着馬,默默無聲地上斯比荷夫去。到得那裏,發現已經完全作好了戰爭準備,因為老托里瑪預計到不是十字軍騎士會來攻擊這個小城堡,就是茲皮希科一回來就率領他們去援救老爵爺。無論是沼地裏的各條通道上或是在城堡內部,到處都布満着守衞。農夫們都武裝起來了,並且由於戰爭對他們説來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他們倒是熱心地等着曰耳曼人來,希望得到出⾊的戰利品。
卡列神甫在城堡裏接了茲皮希科和德·勞許。晚飯一吃好,他就拿出蓋有尤侖德印記的羊皮紙文件給他們看,這就是神甫親筆寫下、斯比荷夫的騎士口授的那份遺囑。
“這是他向我口授的遺囑,”他説“就在他到息特諾去的那個晚上,而且——他當時就不指望會回來。”
“但是您為什麼本也沒有向我説起呢?”
“我不能説,因為他是在受懺悔禮的時候向我説明他的意願的。願天主賜他永遠安寧,願天國的光輝照耀在他⾝上。…”
“您別為他禱告,他還活着呢。這是我從十字軍騎士羅特吉愛那裏知道的,我同他在公爵的朝廷裏作了一次決鬥。天主給我們作了裁判,我把他打死了。”
“那末尤侖德準是不會回來了…除非是天主援助!
“我就同這位騎士去把他從他們手裏奪過來。”
“看來您還沒領教過十字軍騎士的毒手吧,我可領教過,因為在尤侖德把我帶到斯比荷夫來之前,我在他們那裏做了十五年神甫。只有天主才能救得了尤侖德。”
“天主也能幫助我們。”
“阿門!”於是他打開遺囑讀起來。尤侖德把所有的產業和領地都傳給達奴莎和她的子孫,但如果她死後沒有子嗣,就傳給她的丈夫波格丹涅茨的茲皮希科。他最後提出要把他的遺囑託付給公爵監督執行:要是有什麼不合法的地方,就讓公爵使之合法化。所以要加上這一條,是因為卡列神甫只知道教會法,而尤侖德本人又一直專心致志於徵戰,只知道騎士的規矩。神甫把遺囑讀給茲皮希科聽了之後,又讀給斯比荷夫守軍的官長們聽,他們立刻就承認這年輕的騎士是他們的主人,並且保證效忠於他。
軍官們認為茲皮希科不久就會帶領他們去搭救老主人,他們都勇猛而望渴戰爭,而且也念念不忘尤侖德。可是他們一聽到要他們留在家裏,小主人只帶少數隨從上瑪爾堡去,又不是去戰鬥,而是去控訴,大家都到很不痛快。
捷克人格羅伐支也跟他們一樣不痛快,雖然他因為茲皮希科增加了這麼一大筆財富而十分⾼興。
“嗨!誰會快樂呢,”他説“還不是波格丹涅茨的老爵爺!他可以來管理這個地方了!波格丹涅茨同這樣一塊領地比起來,算得什麼呢!”茲皮希科突然想念起他的叔父來了,這是常常會有的事,特別是當他碰到人生難題的時候;於是他轉向這個侍從,毫不猶豫地説:“你千麼要閒在這裏呢!上波格丹涅茨去吧,你給我送一封信去。”
“如果您不帶我一起走,我寧願到那邊去!”這個侍從⾼興地答道。
“請卡列神甫來把這裏發生的一切事情好好寫下來,這封信可以請克爾席斯尼阿的神甫讀給我叔父聽,或者由修道院長讀,要是他在茲戈萃裏崔的話。”但他説過之後,用手捋捋髭,好像自言自語地加上一句:“唔!修道院長!
…
”雅金卡頓時出現在他眼前了,藍眼睛,黑頭髮,⾝材修長,容貌美麗,眼睫⽑上掛着淚珠!他覺得有點困惑,用手擦了擦前額,心裏説道:“你會到難過,姑娘,不過總不會比我更難過吧。”這時候卡列神甫來了,他坐下來動手寫信。茲皮希科把他到達森林行宮以來所發生的一切事情詳細口授給他。他什麼事情都不隱瞞,因為他知道,老瑪茨科把事情瞭解得一清二楚之後,就會⾼興。波格丹涅茨怎能跟斯比荷夫相比,斯比荷夫是一處富庶的大產業,茲皮希科也知道瑪茨科非常愛好財富。
等到卡列神甫辛辛苦苦地寫好了這封信,蓋上印記之後,茲皮希科又把他的侍從叫了來,把信給他説:“你也許可以同我叔父一起回來,那我就非常⾼興了。”但是捷克人卻顯得面有難⾊;他躊躇了一下,兩隻腳換來換去,卻又不走,後來還是年輕的騎士説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説,儘管説吧。”
“我想,您…”捷克人回答“我想再問您一聲,我該怎麼向人家説呢?”
“向哪些人説?”
“不是波格丹涅茨的那些人,而是鄰近一帶…因為他們也很想知道詳情!”茲皮希科決定什麼事也不隱瞞他,聽了這話就迅速望了他一眼,説道:“你關心的不是什麼別人,而是茲戈萃裏崔的雅金卡。”捷克人的臉倏地一紅,然後又有些發白,答道:“我説的是她,爵爺!”
“你又怎麼知道她還沒嫁給羅戈夫的契當,或者爾左卓伐的維爾克呢?”
“姐小決不會出嫁,”這個侍從堅決回答道。
“修道院長也許早就命令她出嫁了。”
“是修道院長聽從姐小的命令,不是姐小聽從他的命令。”
“那你想怎麼辦?也只有像對待大家一樣,把真相説給她聽吧。”捷克人鞠了一躬,有點惱怒地走了。
“願天主賜恩,”他一邊想着茲皮希科,一邊心裏説“使她忘掉您。願天主賜她一個比您更好的男人。不過,如果她沒有忘掉您,那我就告訴她,您結過婚了,只是沒有子,您還沒有入進新房就成了鰥夫。”這個侍從是很愛慕茲皮希科的,也很同情達奴莎,不過在這世界上他愛雅金卡超過愛一切人,因此從他在崔亨諾夫的那次決鬥之前,聽到了茲皮希科已成婚的時候起,就一直到痛苦和傷心。
“但願您做鰥夫!”他又重複一次説。
但是過了一會,他又有了一些顯然是比較温和的想法,因為他走向馬房去的時候,説道:“祝福天主,我至少將跪在她的足下!”這時候茲皮希科正急於動⾝,因為他奮興得無法抑制自己了,——使他心的那些必要的事務越發增加了他的痛苦,又不斷地想念着達奴莎和尤侖德。可是為了讓德·勞許先生休息一下,為長途旅行作一些準備,他至少必須在斯比荷夫過夜一。他由於決鬥,由於在比武場上守了一整大,由於路途跋涉,缺少睡眠,憂心忡忡,終於疲累不堪了。因此晚飯後,他便朝尤侖德的硬牀上一倒,希望至少能夠睡一會兒。可是他還沒有睡着,山德魯斯就敲敲房門進來了,一面鞠躬,一面説:“爵爺,您救了我一命,我同您在一起,過着從未有過的舒服生活。現在天主踢了您一筆大產業,您比以前更富了,何況斯比荷夫的財庫不是空的。爵爺,給我個錢包吧,我要到普魯士去,從這個城堡到那個城堡,雖然我在那裏也許不很全安,但我可能為您效些勞。”茲皮希科開頭真想把他從房裏扔出去,可是仔細想了一下,就從他牀邊的旅行袋裏拿出一隻相當大的錢包來,扔給了山德魯斯,説道:“拿着,去吧!如果你是個無賴漢,那就是詐騙;如果是個誠實人——你就會效勞。”
“我會像一個無賴那樣詐騙別人,”山德魯斯答道“可不詐騙您,我一定誠實地為您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