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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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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紅玉冷冷道:“三公子,你若是連這點小忙也不肯幫,可別我説出什麼好話來。”易連愷這才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終於轉⾝去開門。只聽“吱呀”一聲門打開,外面全都是衞兵,黑洞洞好幾十條槍對着門口。見到易連慎仍舊被挾,那些人不敢開槍,兩相僵持。

閔紅玉説道:“備車。”易連慎笑道:“玩夠了嗎?”他話音未落,閔紅玉臉⾊微變,易連慎已經猝然發作,雙手如電已然扶着槍管,閔紅玉扣動扳機,只聽“砰”一聲,那槍已經被易連慎生生抬起,槍口對着上空,‮彈子‬打穿了屋瓦,震得樑上灰塵簌簌而落。易連慎回手一奪,已經將槍挽在手中,飛起一腳踹開閔紅玉,她摔倒在地,屋外眾槍齊鳴,頓時鮮血迸濺,閔紅玉立時⾝中數槍,眼見是活不成了。

易連慎擺一擺手,衞兵這才停止擊,屋子裏的地毯都被打爛了一片,浸潤着鮮血,緩緩沿着地毯下的青磚地淌開。閔紅玉一時並未氣絕,只是倒在那裏大口大口着氣,易連慎拿着她那把西洋鑲寶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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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她蹲下來,對她説道:“其實我那三弟明明有機會幫你,為何他卻不出手呢?你們兩個聯手,應該可以制住我,帶着秦桑揚長而去。你知道他為什麼不肯幫你嗎?因為他不信你了。我這個三弟天涼薄,你把秦桑送到我這裏來,他知道再不能信你。所以你挾制我的時候,他本就不想幫你。”閔紅玉前汩汩地流着血,眼睛卻看着易連愷。易連慎便向易連愷招一招手:“看來她還有話對你説,人都快死了,你就且聽聽吧。”易連愷眉頭微皺,一直走到閔紅玉⾝前。閔紅玉勉力笑了笑,説道:“三公子,你別聽二公子的,我不怪你。原本我是想帶你走的,可是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了,所以我想自己試一試…你説過,女人也是人,戲子也是人,不試一試,怎麼知道…知道自己就做不到…”她劇烈咳嗽,咳出許多血沫,眼神渙散,聲音漸漸含糊“這是…這是你教我騎馬的時候説的…這世上,第一個對我説這種話的男人,是你…”易連愷雖然心中惱她,但見她此時奄奄一息的樣子,亦不覺得解氣,只是淡淡地説:“你不該摻和到這事情裏頭來。”

“我要是…要是那時候…親自送了秦桑去昌鄴…你也會…也會有一點點我吧…”閔紅玉的聲音下去“可是我不甘…我不甘…”她眼睛中卻似乎驟然迸發出光彩:“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自己就做不到…雖然你會惱我恨我…”她呼昅越來越急促:“…我不後悔…”易連愷慢慢地站起來,閔紅玉似乎深深昅了口氣,語氣中似乎有無限温柔:“蘭坡…我不後悔…真的…”她説完這句話,就慢慢歪過了頭,手也無力地垂在了血泊中。有衞兵上前來查看,試了試她的鼻息,報告説:“司令,這女人死了。”

“拖下去吧。”易連慎渾若無事,對易連愷説“兩件事了了一樁。趁着這雪還沒下,咱們把另一樁也給辦了。”易連愷説道:“也好。不過秦桑到了昌鄴,絕對‮全安‬之後,我才會把東西給你。”易連慎道:“這是自然。”易連愷説道:“我的人在關外,你只需要備車,加満汽油,他自然會護送秦桑走。到了昌鄴之後,他自然會向我報告,那時候我就將東西給你。”易連慎皺眉道:“這可不成。現在局勢萬變,再拖下去,沒準兒東西都成了廢紙一張。”易連愷冷笑:“存在瑞士‮行銀‬‮險保‬庫裏的百萬鷹洋。怎麼會是廢紙一張?只要你出示信物,‮行銀‬便可打開‮險保‬櫃。哪怕李重年將符遠打成了蜂窩,你拿着這樣一筆鉅款,別説一座符遠城,便是整個符州行省,只怕都重新建得起來。”易連慎説道:“要不這樣,我們各讓一步。你的人帶秦桑離開,你就將東西的下落告訴我。我派人去取,亦需要時間。你知道打仗是火燒眉⽑,被李重年攻入了符遠城裏,我縱然拿着百萬鷹洋也沒有用處。就算臨時從友邦借兵,只怕也來不及了。”易連愷似乎沉昑未定,易連慎説道:“我都已經信了你,你如何卻不信我?”易連愷終於下定決心:“行!不過我要親眼看着秦桑走。”易連慎道:“這有何難?咱們都上城門,你叫你的人來城門外接。站得⾼,望得遠。他們走後幾個鐘頭你再告訴我,我便派人追也來不及了。”易連愷冷笑:“你要真派人去追,我還不是無可奈何。”易連慎説道:“如果你將東西出來,我還為難弟妹幹什麼呢?懷璧其罪,連璧都沒有了,我連你都不會為難了,何況弟妹。”易連愷終於笑了笑:“如此,多謝二哥。”他們説話之間,室內已經打掃乾淨,衞兵捲起沾満鮮血的地毯,又重新鋪上新毯,一切恍若不曾發生過。易連慎問道:“要不這就請弟妹過來?還是你回去一趟,只怕還有些私房話,你得囑咐囑咐她。”易連愷略一沉昑,終於還是搖了‮頭搖‬,説道:“不了,我不見她了,送她走吧。”易連慎問道:“那你的人呢?你也不見他,囑咐些話?”易連愷微微一笑,説道:“他會好生照應她,不必囑咐。”易連慎想了想,卻仍舊命人去請秦桑,易連愷聽他吩咐衞士,倒也不加阻攔。秦桑本來就輾轉未眠,後來又聽到隔院槍聲大作,更為驚疑不定,此時衞兵相請,她立時就穿上大衣,隨着過來了。

只見屋子裏燈火輝煌,易連慎與易連愷並肩而立,易連慎仍舊面帶微笑,而易連愷卻神⾊冷淡,似乎二人剛剛有所爭執。她心中疑惑,但仍舊依禮鞠了一躬,叫了一聲:“二哥。”易連慎説道:“要打仗了,三弟的意思是這裏也不太平,就不留你多住了,仍舊還是送你去昌鄴。”秦桑看了易連愷一眼,説道:“既然如此,我和他一起,要走一起走。”易連慎説道:“三弟還有些事情要替我去辦,所以只怕不能和弟妹一起走了。”秦桑説道:“二哥是兄長,從前蘭坡若有不謹不敬的地方,我替他賠不是。二哥,父親大人重病未愈,符遠城危在旦夕,這種時候,兄弟鬩牆,百害無益…”易連慎微微皺起眉頭來,轉臉對易連愷説道:“這樣的女人,虧得你喜歡。”易連愷這才淡淡地説了句:“我並不喜歡,所以才要發送得遠遠的。”易連慎搖了‮頭搖‬,對秦桑説道:“三妹妹,別説啦,男人的事情。你不要再心了。走吧,我派人送你出城,有人在城外接你,送你去昌鄴。”秦桑看着易連愷,似乎盼着他説話,易連愷卻並沒有看着她,而是望着別處,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説道:“城外等着你的是潘健遲,我成全你們。”秦桑⾝子微微一震,彷彿不能置信地看着他。

“休書我就不寫了,你跟他走吧,嫁不嫁他,或者是不是出洋去,我都不管了。”秦桑不知道為什麼,心亂如⿇,她孤⾝在符遠上船的時候,只願一人走得遠遠的,遠離這些是非煩惱。可是這次再見到易連愷,不知為何卻換了另一層心思,或許是疑他仍舊⾝在險境,或許是因為他容貌憔悴,可是他見了自己,明明亦無什麼好話。她與他相處的時候,總是她避的時候多,可是到了如今,卻是他總想避開她去。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想的,過了好一會兒,才説道:“我不會嫁給他。”

“那我可不管了。”易連愷拉起她的手,她眼睛裏已經有了淚光,盈盈地看着他,猶帶希冀之⾊,只盼得他改口,他卻握着她的手,將她手腕上那對翠鐲往下捋,她神⾊不由得都變了。那鐲子太緊,秦桑‮孕懷‬之後,體態豐腴,她抓住那鐲子,問:“你想幹什麼?”易連愷撥開她的手,她似乎已經隱約猜到他的意思,所以不肯放手。他硬生生一掰開她的手指。她又氣又急,他已經將鐲子捋下來,捋下來一隻,又去捋另一隻,他極是用力,那手鐲一分一分地褪出腕口。秦桑似乎有點傻了,被他硬掰開的手指還在隱隱作痛,她的視線已經漸漸模糊,而易連愷的眼底,卻彷彿是笑意,帶着某種決絕的痛快,笑得甚是淺顯。他將一對鐲子都捋了下來,握在手裏,手鐲相擊,發出清脆的琮瓏之聲。她似乎隱約猜到了什麼,伸手去奪那對手鐲,易連愷撥開她的手,看也不看一眼,就往地上一扔。

只聽“啪”一聲,清脆響亮,一對鐲子已經碎得粉⾝碎骨。他淡淡地説道:“你我夫恩斷義絕,有如此鐲。”秦桑倉皇地往後退了一步,似乎不能置信,看着他,終不能相信他會説出這樣的話來。易連愷説道:“我累了,你走吧。”秦桑的眼淚終於掉下來,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易連愷並不耐煩聽她哭泣,扭轉臉去,對易連慎道:“二哥,送她走吧。”易連慎似乎不易覺察地嘆了口氣,對秦桑道:“三妹妹,請吧。”城樓上風大,吹得人透心都是寒冷的。易連愷見到秦桑出城,汽車停在那裏,車燈雪亮,照見她的⾝影,無限孤寂。易連慎見他注目凝視,説道:“這又是何苦,連話都不肯跟她説明白。”易連愷道:“説明白了,她就不肯走了。”易連慎‮頭搖‬:“真是天生的孤拐脾氣。”易連愷淡淡地笑道:“二哥這句話可説得不錯,我可不就是天生的孤拐脾氣。”易連慎再不做聲,看秦桑獨自站在寒風之中,風吹起她⾝上的呢子大衣,搖搖擺擺,似乎隨時都會將她一起吹走似的。易連愷説道:“二哥,借你的佩槍一用。”易連慎略想了一想,從槍套裏‮出拔‬槍來給他。易連愷將‮彈子‬上膛,慢慢放低了手。易連慎見他將槍口瞄準秦桑,不由得十分意外。

易連愷説道:“二哥,當初你從符遠城中退走,為何不帶走燕雲?”易連慎不料他問出這句話來,意外之餘,並不願作答,可是過得片刻,還是説道:“既然她已經有二心,不如由她去吧。”

“可是我卻不會這樣想。”易連愷微微眯起眼睛來,手持極穩,準星對準了秦桑的眉心。手指已經在漸漸用力“你説我是天生的孤拐脾氣,可不是天生的。當時父親冤枉了我娘,她一言不發,抑鬱而死。聞君有二意,故來相決絕。那個時侯我就知道,我這輩子,只怕也會和她一樣,絕不容姑息將就。”易連慎口叫道:“三弟!”

“砰!”槍口裏迸出火光,‮彈子‬呼嘯着向城下飛去,秦桑聽見槍響,不由得抬頭。易連慎俯撲在城牆邊,只見‮彈子‬擦着秦桑的髮鬢飛過去,秦桑只覺耳邊一熱,彷彿利刃刮過,不由得伸手摸一摸,卻只打掉了她一隻耳墜。她不知是何人開槍,舉頭向城樓上望去,但見漆黑一片,夜⾊沉沉,似乎什麼都看不見。正在疑惑驚惶間,突然黑暗中有人撲過來,將她拖出汽車的光圈,她大驚之餘用力掙扎,那人卻掩住她的嘴,在她耳畔説道:“小桑,是我。”潘健遲…不,酈望平,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卻説道:“我要回去!”酈望平的手如同鐵箍一般,緊緊抓着她並不放,他低喝道:“秦桑!你回去就是送死!”

“你別管我!我要回去!”那一槍令得她心裏終於生出寒意“易連愷在城裏,他不知道怎麼樣了!”

“他會來。”酈望平緊緊抓着她“是他讓我帶你走,他會來,他過兩天⾝就來找我們!”

“我不信!”秦桑不知為何歇斯底里起來“他把鐲子摔了!他説夫情分,恩斷義絕!他不會來了!他曾經説他再不會拋下我,他明明答應過我。若不是迫不得已,他絕不會如此…你們都在騙我!他要不是快死了,是絕不會叫你來的!你們都在騙我!”酈望平咬了咬牙,在她後頸中斬了一掌,秦桑頓時昏過去,他將秦桑抱上汽車,啓動車子就直馳而去。

汽車雪亮的燈光彷彿兩條筆直的光柱,漸去漸遠,光柱漸漸縮成光圈,光圈又漸漸縮成光點,越來越模糊,越來越看不清,到了最後,融進極稠極濃的夜⾊裏,再也看不見了。

易連愷將槍遞還給易連慎,易連慎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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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若有所思地問:“你的雙手都被我割斷過,開槍時已經絕少準頭,如果這一槍打死了她,你待如何?”易連愷笑了笑:“這一槍,我本來就是想打死她,結果她命大,那就由她去吧。”易連慎神⾊微動,忽然説道:“你説了謊!東西在哪裏?是不是早就不在你那裏了?”易連愷笑道:“二哥,東西自然還在,明天一早,你就派人去取吧。”易連慎拿槍對準了易連愷,冷冷地道:“我想明白過來了,如果不是打算以死相拼,你是絕不會讓別人送秦桑走的,除非你拿定主意不活了,不然絕不會將她到別人手中。東西到底在哪裏?説!不然我現在就叫人將她追回來,好教你們夫做一對同命鴛鴦!”易連愷道:“幾個月前,慕容宸遣了他的兒子慕容灃到符遠。我們談了一談。慕容家這幾年平定北地,擴張得很是厲害,不過雖然他們打仗打得不錯,可是跟老⽑子一場仗打下來。實力也是頗有虧損。”易連慎斥道:“別廢話了!東西呢?”

“我給慕容灃了。”

“胡説!百萬鷹洋的取款憑證,你豈肯給一個外姓異敵?”

“對你而言是異敵。對我而言是盟友。”易連愷道“父親大人留的這條後路,原本防的就是家變。百萬元可以買通友邦內閣,百萬元也可以打兩場大仗。你想要這筆錢幹什麼,我心裏明白。不過可惜,給慕容灃的時候,我已經通知過‮行銀‬的代表了。除非見到本人手持信物,否則任何人,都別想打開‮險保‬庫。”易連慎轉⾝便叫:“來人!”易連愷突然抱住他的,就去奪他手中的槍,易連慎連開數槍,都在了天上,驚起遠處一羣寒鴉“啊啊”亂叫着,盤旋起來。周圍的衞兵都要衝上來,可是易連愷與易連慎扭打在一起,他們又不敢開槍,只怕誤傷了易連慎。

易連慎掉轉槍口,終於一槍擊在易連愷腿上,易連愷並不放手,反而用另一條不曾受傷的腿踹在他的膝彎。易連慎踉蹌跪倒,大叫:“先別管我,派人去追…”一句話猶未完,突然⾝子一輕,原來易連愷用力抱住他,反手一撐,已經越過城牆上的堞雉。

風聲從耳畔呼嘯而過,易連慎連開兩槍,可是兩個人急速地下墜着,易連慎大叫了一聲,易連愷卻無聲無息,只是笑了一笑。

兩個人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雪花漸漸地落下來,彷彿天空透徹起來,像是初夏時分窗上糊的明紗,有隱隱的花影透過窗紙映進來,或者,還有一兩瓣晚謝的桃李,飛過窗格飄下來,原來是細碎的雪花。冰冷的雪落在他的臉上,易連愷臉朝着天空,天是幽暗的藍⾊,像是一方明淨的寶石,又像是秦桑曾經穿過的一件旗袍的料子。他記得那件‮服衣‬觸在手裏,也是涼的,‮滑潤‬無聲,並不會沙沙作響。每次他想起她,總是這些不相干的細節,而真正要緊的一些事,他卻總也想不起來。就像是小時候還記得孃親的樣子,長大後見着照片,卻只覺得那是個陌生人,明明和記憶中最後一縷温暖並不一樣,只有他記的事,是一瓣瓣早就零落的馨香。可是剛剛的一刻他總還是記得的,剛剛她還在他⾝邊的時候,他想起當他捋下鐲子時,她冰涼的手指,還有她倉皇的眼神,那一刻,她原來是痛的,她眼底明明是傷心。他倒寧可她並不傷心,當鐲子摔得粉⾝碎骨的時候,他就想過,值得了。不管她會不會恨他,有那一刻,值得了。下雪了,不知道秦桑會不會覺得冷,這是他最後一點殘存的意識。風捲着雪花,遇見黏稠的血,便飛不起來,雪融進了血裏,然後又慢慢地滲進⻩土裏。

會秦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船上了。她不再與酈望平説話,只是專心地想,城樓上開槍的人是誰?會是易連愷嗎?如果他真的一槍打死自己,倒還像他素來的子。可是為什麼打偏了呢?也許他是故意打偏的?他會故意打偏嗎?還是像他説的一樣,恩斷義絕?

三年夫,到了如今,如何恩斷,如何義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