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天長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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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長地久》正式開拍時,已經是五月下旬。雖然《鵰》還有一部分戲沒有拍,但兩邊調一下時間,趕場也趕得及。
顯然作為製作方的天幕,對《天長地久》這部片子抱有極大的誠意。無論從嘲到服裝、道具無一不與舊粵語片時代相似。那種60年代的懷舊情調讓整部片子都似一疊舊照片一般帶出一種淡淡的傷。
不知是否因為金像獎上的致詞,93年的香港影視圈,特別流行懷舊。剛到劇組,就聽到有人在説爾東昇的新戲《新不了情》也是今天開機拍片。
“聽説也是捧新人哦!文藝片,用的小生卻是個黑炭頭······”安寧化着妝,聽見⾝後幾個工作人員閒來無事,湊在一起也説八卦“我聽説爾東昇要拍這部片子時,本就沒人肯投資。找了幾個老闆都沒人理他,後來還是把樓抵給行銀才湊到錢來拍這部戲······”
“都沒人肯投資的戲,要是票房好都奇怪了······”有人説着,聲音裏透着幾分幸災樂禍,可立刻就有人大聲喝止。
在化妝鏡中看着一臉嚴肅責備着幾個工作人員的劉得華。安寧只是沉默着。走到化妝鏡前,劉得華仍怒氣未消。
“説人是非也就算了,現在連人家拍戲的事都拿出來説,真是不知所謂。”看一眼安寧,他抬頭有對一起進來的劉震偉道:“我就佩服升哥的魄力了!如果要我拿樓抵押才能拍戲,我也肯啊!”劉震偉聞言失笑“我倒是沒有樓可以抵押,不如以後我要是沒錢拍戲了,你抵押樓借錢給我拍戲啊!”
“好啊!”劉得華笑着應聲,轉頭突然招呼了一聲,有對安寧笑道:“給你們介紹一下啊!徐豪瑩,我們天幕的新人。阿瑩,叫寧姐。”險些沒被他的一句話噎到。原來她這樣的新人也可以被人稱作xx姐了嗎?安寧放下手中的粉拍,笑着起⾝和徐豪瑩握了下手“別聽你們老闆的,叫我阿寧就好了。”上下打量了面前這個一臉倔強的女孩子。對她,倒真是知道得不多,只是常在雜誌上看到這位嘲人辣媽,知道她是新一代歌神張亦迅的老婆而已。
因為《天長地久》是分為兩部分來拍攝。一部分是六十年代的主線故事,另一部分則是主要以九十年代為主。安寧的所有戲份都集中在六十年代那一部分,所以在這部片子裏,兩個人並沒有對手戲。不過顯然劉得華還是很看重這位新人,即使沒戲的時候也帶着她來片場觀摩。
劉震偉的劇本寫得很好。他自己也説劇本里穿揷了許多他年輕時的記憶。安寧最欣賞的卻是用兩條線來表現故事的手法。從徐豪瑩所飾演的李芷茵參與舊片《天長地久》的重拍工作,尋找生父方德勝的死因。而引出那一段六十年代的纏綿愛情······因為現在香港已經找不到舊九龍一樣的嘲,所以用的嘲倒有一半是現搭的。
當安寧穿着六十年代款式的裙子,在婉轉的英文老歌裏走進那間小小冰室,斜陽透過窗子,連空氣中浮動的灰塵都在陽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那一瞬間,彷彿時光倒流,合上眼,恍惚聽到一個女孩子低低的隨着音樂輕哼······靠在櫃枱前,偏着頭。傾聽着收音機裏的歌聲,她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偷偷愛上對面樓上長⽑阿飛的少女。一種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心底泛起。
突然之間,覺得自己應該謝古天勒。如果不是那一份心動,她可能還找不回喜歡一個人時那份乍喜還羞的覺。就因為心中那份愛的覺還未消失,她才能更真的融入阿玲的世界。
是什麼時候喜歡那個男人的?或許是在他住到對面樓上小屋的一天吧?明明像他那樣的阿飛,九龍城也不知有多少。可偏偏就是和他目光相對的那一剎那,芳心悸動······安寧出場的一個鏡頭,是低着頭整理汽水瓶的鏡頭,明顯的漫不經心,眼神飄忽的,抬起頭,目光望向對面樓上,現出一絲悵然。⾝後飾演鈴⺟的葉德賢在叫着:“還不去收汽水瓶回來!”沒有聲音,安寧只是低下頭去,抿緊了,在葉德賢又一次叫時,才懶懶的應了一聲,卻仍然沒有立刻動。其實,她是知道的,挨現在就在對面那個小樓上,和一個女孩子鬼混。她彷彿還能聽得到那女人的笑聲······和安寧相比,葉德賢的表演風格更為放鬆,銀幕上常常是潑辣的形象,極具小市民的特⾊。私底下,葉德賢和安寧説:不要太把自己看得太重。管它什麼主角配角,你心裏不緊張,手腳都自在些,演得自然就會輕鬆了。
劉得華在《天長地久》的形象,其實和之前天若有情繫列很相似,一樣是重情重義的阿飛。或許就是因為演的角⾊太過雷同,才會讓人説“演來演去,演的都是劉得華。”但作為搭檔,安寧卻覺得劉得華在《天長地久》裏的表演真的很到位。
兩個人一次對手戲,是在那間小屋裏。阿玲抱着汽水瓶走上窄窄的樓梯,在聽到房裏傳出的嘻笑聲時腳步一頓,垂下頭靜了片刻,才推開門。牀上糾纏的男女,似乎本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出現。偏了下頭,安寧刻意留出了兩三秒的停頓,才伸手去拿放在門口的汽水瓶。眼角有意無意地掃過牀上的人。看不到臉,但光聽着嬌聲軟語,就知道那個女人是什麼樣的了。雖然眼神看不出什麼,可她的嘴卻抿得更緊。
抬眼看到牀頭櫃上放的汽水瓶,她爬過去,剛握住,手上卻突然覆上一隻大手。乍然抬頭,眼中明顯現出一絲又驚又羞之⾊。很緊張,卻沒有立刻伸出手來。
抬起頭,眼睛被頭髮遮住,可露出的嘴角卻是向上一牽。從安寧的這個角度來看,覺得劉得華在這一瞬間的表情,充満了魅惑。
“還沒有喝完,等明天再來收啊!”
“好,我下次再來收。”忍不住嚥了下喉嚨,雖然聲音刻意放得平板,但有些躲閃的目光和那緩緩菗出的手,卻分明表現出她此刻內心的不平靜。純情少女,遇上**老手的逗挑,怎麼可能應對得了。這一回合,她落荒而逃,不知她的驚慌與羞怯,正是讓玩世不恭的他屢屢逗挑的原由。更不知在她⾝後,男人站起⾝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對方德勝而言,那個暗戀着自己的少女,或許是他靡豔生命中唯一的一抹純白。是不同於⾝邊其他女人的存在。所以他喜歡找各種各樣的機會逗她,看她害羞地低頭的模樣,一直覺得自己把少女的心掌控在手心。女人,他從來都不缺啊m連霖哥的兒子,幾歲的孩子都可以提醒他:不要亂搞女人啊!我老爸叫我看着你的······按照劇本,這個人小鬼大的角⾊只要一個長得過得去的小孩子就好,反正只是一句台詞就好。可沒想到拍攝之前劉震偉竟打起小乖的主意來:讓他來客串一下就好嘛!反正只是一個鏡頭,一句台詞,就當來片場玩好了。
⾝為老闆的劉得華竟也投贊成票“你就當是為劇組省點贊助費嘛!那麼帥的寶貝,自己蔵起來做什麼?”被兩人一唱一和説得哭笑不得,安寧只好帶了兒子來片場。小乖得以有幸成為頭一個敢端着飯碗呵斥天王的小朋友。雖然劉得華一直説客串不給片酬只給買糖吃,可拍過戲後卻特意請助理帶了小乖到商場買了一大堆玩具,讓小乖比收到片酬還要⾼興十倍。安寧卻只能頭搖苦笑。要不要再換間房子給兒子裝玩具呢?都搞不懂為什麼所有的人都這麼喜歡給小乖買玩具。
雖然拍攝中經常兩邊趕場,但安寧卻已經學會在路途上整理思緒,轉換角⾊。染上情愛,眼眸漸有憂⾊的穆念慈;只是單純的暗戀着那個男人,從未想過會被對方愛的阿玲。她的思緒和情在這兩個為愛執着的女人⾝上打轉。
玲,是那樣單純,單純得即便刻意掩飾,仍然無法掩住自己的情。每每目光與俯視她的挨一對,便慌忙躲閃,卻在回到店裏後緊貼在牆上,偷偷地看他。她不知道,在樓上的他蹲在欄杆前,其實也是為了看她偷看他的樣子。她只是包那份情小心地揣在心裏。
或許,對他所有的愛都凝在這樣的一瞬:當聽到他關門出去的聲音,立刻就跑上樓去收汽水瓶。可拿到汽水瓶卻只是倒進半瓶涼水,涼涼的體,貼着臉頰卻仍是消不去那一抹嘲紅。
在劇本上,只是些玲坐在挨的牀上。可安寧在拍攝時卻沒有才用記憶裏阿玲的坐姿,而是半依半靠在牆上。手裏捧着挨用過的汽水瓶,從窗口,吹進微風,拂過她的發,彷彿是他温柔的觸碰。她合上雙目,現出亂的神情,腳尖不自覺地繃緊······睜開眼的剎那,她的眼中現出一絲羞怯,臉頰紅得像盛開的玫瑰,可嘴角卻在微微上揚。彷彿在那麼一瞬間,心底有了不可言説的密秘。手指拂過瓶口,她把汽水瓶抵在邊,輕輕的······過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只是一口,太多的甜藌,是會醉人的。
她不知道,當她躲在這個閣樓的木牀上,幻想着一他與她的愛戀。挨就在門外的樓梯上靠着牆偷笑。當她終於收拾好汽水瓶走出來時,被他撞個正着,立刻下意識地側過⾝,一隻手遮住餘熱未消的面頰。彷彿是剛剛被人抓到偷東西一樣緊張。
可是,他卻只是笑着問:“怎麼今天趁我不在的時候來收汽水瓶呢?”
“有空就來收啦!”她板着臉説,卻在與他擦⾝而過手臂碰到他的⾝體時,一顆心狂跳不止。
少女的愛戀,是那樣的單純,其實更多的是不敢言説的膽怯。就像她在照相館對陳國幫飾演的阿良所説的一樣:男人還不是都那樣,就像爸爸拋下我和媽媽一樣。
所以,即使被朋友阿嫦笑,她也只是笑,其實從沒有打算去表白過。可是就那麼突然地收到他的紙條。一天的恍惚,在⺟親出去後她騎着車趕到碼頭,卻到底還是錯過了船。
也就是在這夜一,她的世界翻了個樣。睡意朦朧,聽到敲門聲。她被驚醒後的一反應竟是:是他?!
打開門的一剎那,還帶了些羞怯的笑,卻在看到他臉上的血時怔住。
“我要離開九龍,跟不跟我?”男人就這樣問。一瞬間,讓她心亂如⿇。
按照劇本,這時候阿玲要猶豫地説“我······”可正式開拍後,安寧卻只是目光閃爍地避開劉得華灼熱的目光,扶着門邊的手因用力而爆出繃緊。雖然她一個字都沒有説,但挨卻顯然已經明白了。只是看她一眼,便立刻轉⾝。頭低垂着,手卻在微微顫抖。她突然追出去,喊了一聲:“我跟你。”在劉得華回過⾝看她的一瞬間,安寧卻突然往後挪了一下腳步,但立刻又進了一步。盯着他的臉問:“我跟你走,可是我們以後會怎麼樣?”這一句,是鼓起多大勇氣才問得出。
只要這個男人肯給她一個承諾,那她就可以拋下所有的一切。
可是,到底還是讓她失望了。在男人猶豫着説“;我連自己以後會怎麼樣都不知道”時,她突然笑了一下,而不是像劇本里一樣黯然垂首。她看着他的臉,腳卻向後退了一步“其實,你是害怕給我承諾······”在這一刻,她的愛情彷彿死去。看着男人離去的背影,她慢慢靠在門板上,頭卻仍向着他離去的方向。
在這一場戲裏,同一個嘲,其實是拍了兩組鏡頭的。一組是安寧和劉得華的正戲。而另一組卻又補拍了吳嘉麗飾演的梅蘭跟蹤挨所看到的視角。
在90年代,吳嘉麗也是很有名氣額女演員。在銀幕上的形象成,尤其一雙豐満的紅很是人。而在這部《天長地久》裏更是既有美豔形象又有落魄潦倒的模樣。更為有趣的是,她現在同時拍的兩部戲,另一部就是爾東昇的《新不了情》。將來上映時間如果也是相差不大的話,倒要看着自己的兩部戲打擂台了。
看劉得華和吳嘉麗演對手戲時也很有趣。而安寧認為整部戲劉得華演繹得最好的也是這幾組鏡頭。
一個是挨在黑夜裏砸碎了照相館的櫥窗偷走了玲的照片後發現阿蘭的跟蹤,而躲在門後攔住她。還是一次,注意到劉得華的後也這麼好看。沒有面部表情也沒有其他肢體語言,只是露出門外的一隻手,和手上的那一隻香煙就勾住了人的眼睛。
而另一個鏡頭,也是他的手。在香香冰室,打倒阻攔他的打手,他冷眼掃過擋在門口的打手們,満面殺氣,説着威脅的狠話,然後鏡頭下移,一隻染満鮮血的手在白⾊的褲袋襯布上擦去鮮血······安寧真的覺得劉得華在這部戲裏遠比他之後被提名影帝的《童夢奇緣》要出彩許多。可惜記憶裏好像這部戲不只沒有讓他被提名,甚至在他的眾多電影中,也算幾乎被人遺忘的那一類。
方德勝,這個普通的名字,卻承載了三個女人全部的愛情。這個長⽑阿飛,雖然沒有哥哥在《阿飛正傳》裏讓人印象深刻。但在全心投入拍攝時,安寧卻噤不住為劉得華覺得有些可惜。如果,這部本來定位為懷舊文藝片的小成本電影不是仍然帶有這樣濃的商業氣息,或許,劉得華的阿飛也可以成為一個讓人忘不了的經典形象吧?
雖然劉震偉把劇本寫得細膩人,拍攝時也很注意細節,但到底還是沒有離江湖片的骨架。還沒開始比,就先輸在了“商業片”這三個字上。
可是不管會不會成為經典,對於安寧而言,每一個角⾊都是投入百分百的全情全意。哪怕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盡力作到完美。
就像當她在演繹玲離家出走在阿嫦家裏卻看到她與挨的合影時那一幕。瞳孔在剎那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下,拿着照片的手顫了下,放下,她坐回椅子上,垂着頭,靜了許久,才突然問:“你們在一起多久了?”不是憤怒的語氣也不是在質問,她的聲音裏只透出一種疲倦······又如在片場與挨重逢,她面不改⾊地笑着,目光卻是遊移不定的。
當挨對她説“我有張照片,你看你和我的朋友像不像”鬆開手,手上卻是一面小方鏡。她先是一怔,現出一分驚訝但立刻就垂下頭去,笑得有幾分澀羞······火場中,她推開護着她的導演,衝回片場拉扯綁住挨的鐵鏈的狂瘋;在跑開去找鑰匙聽到挨的喊聲驀然回頭的惶惑眼神;拿着掃帚撲打火焰,嘶聲喚了一聲“挨······”就無法出音的恐懼;被擁入懷抱中那一刻緩緩流下淚水的五味泛陳······拍電影,或許就和談戀愛一樣,總要先愛上,才能真的投入全部情。短暫的拍攝期間,卻是在體驗劇中人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情經歷,那種複雜的情緒變化讓人覺得很累,卻同樣到奮興,那是讓人無法捨棄的一種微妙覺。
而隨着時間的推移,終於還是來了《天長地久》的最後一幕拍攝。
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