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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1【第八章】議完大事,天漸暗,兼之夾雜風雷之聲。
時維八月,夏秋之,正值天地風雲盪,不一會兒,便成黑雲壓城,排山倒海之勢。
呂布本回府,見此景頓時來了興致,對高順道:「吩咐下去,在亭中擺下宴席,我要請那兩位暫住別苑的客人小酌幾杯。」高順應了一聲,擔憂道:「我看他們非易於之輩,照我看來,不若一刀殺了了事。」呂布悠然道:「下場如何,便看這席上如何應對了。」戌時,手下人已在院中孤亭擺下酒菜。
酒是綠蟻酒,一樽小火慢温。
菜是下酒菜,良辰美景作陪。
天邊風雲大作,雨卻還未下,正是山雨來風滿樓。
忽而電閃雷鳴一聲,映出來者容貌。
他身長七尺,細眼長髯,身穿朱紫錦繡袍,纏白銀鑲珠帶,行走之間龍驤虎步,氣度非凡。
身後一人,體格偉岸,神情堅毅,雖常服不能掩其煞氣,端是戰場上出生入死的一名好漢。
二人行至亭前,忽聞亭中人朗聲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雨,能飲一杯無?」亭外長髯者入,身後人低聲道:「酒是好酒,宴無好宴。孟德小心些,這怕是一場鴻門宴!」長髯者亦低聲道:「人在檐下,退無可退,唯有見機行事。」説罷,大步邁入亭內坐下,拱手道:「敗軍之將,念温侯不殺之恩,在下無以為報,先敬温侯一杯。」霎時間雷光乍現,顯出亭中各人神樣貌,且看——那呂布身形偉岸,眉目似劍如刀,一睜眼顯出赫然煞氣,一發怒似要逞滔天魔威。
端坐飲酒,卻似千軍萬馬奔襲而來,只教人望一眼便悶心慌,説不出話來。
其後立着一雄偉大漢,濃眉大眼,乍看姿容不美,再看卻好像泰山當前,又似中堅石,怡然不動,不怒而威。
再看這邊曹,面如常,喜怒不形於,面對呂布滔天之威,仍鎮定自若,不慌不忙。
曹洪位於他身後,似鐵塔一般矗立,目光直視高順,似是要與他分出個高低來。
有詩曰:「雷光乍起天驚變,千載興亡笑談中。王對王來將對將,風虎雲龍誰爭雄。」呂布展顏一笑,接過曹敬的酒一飲而盡,道:「當時孟德兄行刺太師時,我便覺得孟德兄膽氣非常,乃大丈夫也,可惜你我各為其主。今不計前嫌,不論前事。只當今新識於市,我邀你進亭內共飲一杯,暢所言,百無忌。」曹聞得此言,不由得心中一定,再仔細看呂布一眼,見他雖威武不異於以往,神中卻少了那些驕躁,談吐也不似以前獷,倒是個奇事。
他曹自持有一雙慧目,有識人之明。
往視呂布,乃一匹夫爾,雖勇冠三軍,最多也只成一猛將。
然而如今再看,卻是覺得呂布心思深沉,不形於,驚得心中凜然,暗道:時移事異,士別三,應當刮目相待,切不可小瞧他人。
呂布此人乃萬人敵,如今看來,城府愈深,後必成氣候。
如今他為刀俎我為魚,需得小心應對才是。
乃從容應道:「温侯雅量。」説罷自斟自飲了一杯,自嘲道:「昔我斗膽,借獻刀之名行刺,哪料千算萬算,未算到温侯在側。只是瞧了温侯一眼,便已失了膽氣。温侯才是真豪傑,我哪裏算得上什麼大丈夫,徒增笑耳。」呂布淡淡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何須介懷。我先前有言,不論前事,只談今朝,孟德兄大我幾歲,喚我奉先就好。」曹心中轉過千百個念頭,臉上卻哈哈一笑道:「那愚兄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氣氛驟然緩和下來,呂布與曹推杯換盞,談天説地,縱古論今,一派賓主相諧的模樣,站立一側的曹洪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
酒正酣時,忽問呂布抬手指天。
最^.^新^.^地^.^址;www.91ks.online曹隨即望去,只見天邊陰雲漠漠,電閃雷鳴,雷蛇狂舞,於雲層之間隱現,恰似神龍高懸天外,逞威作福。
好一派煌煌天威。
呂布道:「孟德兄且看,雲間雷電,似神龍否?」曹應和道:「恰似龍飛於天,騰雲駕霧,佈施雲雨。」呂布道:「孟德兄可知龍之變化否?」曹不知其意,只能道:「孤陋寡聞,願聞其詳。」呂布道:「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方今深,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孟德兄久歷四方,必知當世英雄。請試指言之。」曹心中警鈴大作,瞬間酒已醒了大半。
他苦笑道:「凡胎眼,安能識天下英雄?」呂布道:「休得過謙,不過是酒後戲言爾,孟德兄大可暢所言。」曹道:「説來慚愧,輾轉半生,不過蹉跎於三四地,猶如井底之蛙,天下英雄,實有未知。」呂布道:「雖不識其面,亦聞其名。」曹怕惹了呂布,只能笑道:「幷州之時,胡虜喪膽;虎牢一戰,威震天下。温侯呂布,勇冠三軍,可稱英雄否?」呂布啞然失笑,道:「虎牢之戰,不過喪家之犬;庸碌半生,權為鷹犬爪牙。非英雄也。」曹見他神頗正,不似做偽,心中訝然,道:「淮南袁術,名門望族,袁氏正統,兵糧足備,可為英雄?」呂布笑道:「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曹又道:「河北袁紹,四世三公,門多故吏,部下能事者極多,可為英雄?呂布搖頭:「袁紹厲膽薄,好謀無斷;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有一人名稱八俊,威鎮九州:荊州劉景升,可為英雄?」
「劉表虛名無實,非英雄也。」
「益州劉季玉,可為英雄乎?」
「劉璋雖系宗室,不過守家之犬,何足為英雄!」曹再道:「江南孫文台,兵強馬壯,驍勇善戰,可稱英雄?」呂布道:「孫堅此人,擁兵自驕,見利忘命,早晚死於非命,非英雄也。」曹道:「如張濟、張魯、馬騰、韓遂等輩皆何如?」呂布搖頭笑道:「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掛齒!」曹心中隱約有了猜測,沉聲試探道:「西涼太師,擁兵數十萬,能人將士輩出,權傾朝野,十八路諸侯齊聚都無可奈何。他,可稱英雄?」天邊忽傳驚雷,聲勢浩大,聲未至,而白光閃。
在這一瞬間,曹清晰地看到——那呂布臉上再無嬉笑之,電光映在他臉上,好像一尊銅澆鐵鑄的神像。
只聽得他冷聲道:「董卓無端,殘暴不仁,雖權傾朝野,卻惹得天怒人怨。蒼天有道,他已離取死之不遠矣。」此類言語,曹往已聽得夠多了,然而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像呂布這樣擲地有聲。
只因他乃董卓身邊大將,董卓最為倚仗之人,也是如今討董聯盟失敗後,最有希望能夠誅殺董卓的人!鎧甲生蟣蝨,萬姓以死亡。
白骨於野,千里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那人間地獄般的場景,如今還歷歷在目。
若是,若是有人能夠誅殺董卓……曹抬頭,肅然問道:「温侯此言,莫非……」呂布不語,自懷中掏出一物,置於桌上。
曹定睛一看,乃是一條白玉鑲金的衣帶,上有硃文字,赫然是一封血書,上書:「漢室傾頹,賊當道。董卓欺天罔地,穢亂宮,殘害生靈;朕尚年幼,力有不逮。素知卿乃忠義之士,深明大義,昔事賊,乃迫不得已。唯願公棄暗投明,匡扶漢室,共誅董賊,拯救黎民。卿乃猛士,應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黨,復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灑血,書詔付卿,再四慎之,勿負朕意!初平二年八月詔。」呂布道:「昔董卓鳩殺少帝,我亦在場。少帝魂歸冥冥,李儒揚長而去,徒留帝后唐姬嚎啕大哭,直至氣絕。我憂心唐姬,怕其亦隨少帝仙去,便留下照顧。唐姬醒來,見我大罵:君食漢祿,卻為漢賊!我掩面無言,而後嘆氣不止。唐姬看我不似真心事賊,乃百般奉勸。而後董卓穢亂宮闈,命我於殿外候命,我也因此得以出入宮,與唐姬見面。我亦思之,布身為漢臣,蹉跎半生,如今事賊,名聲自污。董卓無道,多行不義,乃取死之道,委身於賊,非長久計。唐姬見我如此,與當今陛下商議,秘密賜下此詔,命我糾合忠義之士,匡扶漢室,共誅董賊。」言罷,呂布和着天邊雷聲,沉聲道:「夫英雄者,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吐天地之志者也。布之前生,庸庸碌碌,添為鷹爪。如今我洗心革面,共邀同道,襄舉大事。」他以手指曹,後自指,一字一句道:「而今天下英雄,唯孟德與布耳!」是時,驚雷,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