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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格幸城的卓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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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過從那邊傳出來的像是嘆氣和呻。恐怕再大的老鼠也不會發出那樣的聲音。

帕拉是一整個宗的宗本,我得説在那樣的情況下他顯得很有勇氣和智慧,他兜住他的大肚子蹦跳到出口那邊去,他朝地面上召喚宗衙裏的執法人:「扎西,扎西,咱們這裏面還有犯人嗎?」我們聽到上面來回奔跑的聲音,撞倒了東西的聲音,後來扎西的瘦臉和一支松木火把一起出現在樓梯頂上的出口地方。

「有啊,有個女人。」有了那些火光以後我們就能看到牆邊地下坐着的黑影,有一面很大的木枷遮擋在她的身體前面。枷板上面出一個髮蓬鬆的東西,那應該是她的頭。那裏還有兩顆反光線的亮點,它們只能是女人的眼睛。

我們沿着樓梯爬回地面上去。我問:「她是誰?」

「她是誰?」帕拉宗本問。他的執法人嘟囔着:「我也不知道,關了好幾個月了。」

「啊,哈哈哈!」終於能夠把自已肥胖的身體拖回到了陽光之下,帕拉現在顯出很有自信的樣子。他也想起來了那人是誰。「她是城裏收犛牛的多吉的老婆!幾個月前你跑到格幸來找多吉,我記得你把他活埋了對吧?這個女人到處找她的丈夫,我就只好把她也關起來啦。」

「帕拉宗本,用不着留下她活那幺久的。平地軍隊要來了,晚上叫扎西把她套個麻袋扔到曲嘎河裏去吧。哦,不,還是等到明天再做那事好了。」

「今天晚上敬請光臨您宅院對面的丹增家的土樓,那裏要舉行一個吉祥如意的聚會呢。」雪域高原的格幸城中要舉行一個吉祥的聚會。聚會里有扎丹寺德高望重的格列活佛,他帶着扎丹寺護法的鐵喇嘛阿布,曲松宗的宗本帕拉,他帶着宗衙的執法人加西,我們在裝飾着雪羊毯的正房中間席地而坐。我的身邊有忠誠的獵人頓珠,還有喜歡書和馬的喇嘛堆窮。

這是一場嚴肅的,神聖的高原審判。我們聚集起那幺多人來解決一個女奴隸的問題,這讓高原貴族表現出團結和力量,我覺得在那幺一夥人的簇擁之下,帕拉宗本擁有了很多自信去面對那個赤身體的年輕女人。我們輕鬆隨意地談論了高原的道路和天氣,頓珠分享了他獵殺羚羊的心得體會,扎西喜歡的故事是抓住盜馬賊並且砍掉他們的腦袋,不過看起來堆窮有些不以為然。堆窮轉過臉去望向我們的圈子之外。

在我們這一羣行政、司法、還有宗教和武裝力量的領袖對面,房間另外一頭的磚牆邊上,孤孤單單地跪立着高原人的奴隸卓瑪。卓瑪依舊是全身赤的,她的肢體當然也繼續鎖戴重鐐。為了表現出權威和震懾的力量,實際上是在手腳較長的系鏈之外再各加一付鐵銬,這樣當她在地板上並腿曲膝,抬頭擺出恭謹端正的姿態之後,也就基本不再有什幺活動餘地。長跪的赤身女人面前放置有一口盛水的銅盆,女人用兩隻手肘支撐在肚子上,傾斜地向前伸出小臂,除了凌空負擔住鐐鏈的重量之外,她被要求在銅盆水面的垂直上方併攏住手腕,攤平手掌,堆窮一開始就在她的手掌上擺放好了一疊經書。

那是堆窮在他的書櫥裏收藏的寶貝。堆窮説:「掉下一卷經書,砍掉一個指頭,掉下全部經書,連手帶胳膊一起砍掉。卓瑪,尊貴的活佛要考驗奴才的虔誠。

用心去做也許會有寬恕的機會,要是活佛看到你不用心也不努力,會活剝掉你兒子的皮做小鼓!」卓瑪完全不知道我們要做什幺。她其實已經非常害怕。她只能希望這件事和布林在沁卡莊園玩的那些香火水盆一樣,是一種折磨人的惡作劇。卓瑪説:「是,是,堆窮老爺。」她出上邊的門齒緊緊咬住下半的嘴,堅強地維持住這樣託舉的手勢。成串的汗水沿着她枯黃的臉頰滾落到口和肩膀上,而我們除了閒聊之外已經喝完了一個小桶的青稞酒。

更多的青稞酒桶堆在我們身邊。陳年的酒越喝越醇,貼心的話越説越多。

「沁卡的代本,」活佛穩重地説,「扎丹寺願意把護衞寺院的鐵喇嘛給你指揮。」扎丹寺是格幸城邊最大的寺院。這個狡猾的老傢伙一直吹噓他的寺裏擁有一百零八個鐵喇嘛,他知道我跟y國朋友的關係,合夥只是一個混水摸魚的花招,他想給自已的人馬到幾支好槍。

「對啊,領兵的代本,你的人太少了。我要下令讓全宗的莊園送來青稞,大麥,還有,還有……銀元!」他象是拼掉老命一樣才能喊出最後那個詞來。「我們要有五百個,一千個勇士的高原?u>遊椋古晾詒鞠蟯厥惴⒆潘腦筱褲健?br>「領兵的代本,高原的雄獅,你是我們雪域的希望。有你駐守在格幸,平地軍隊就一定不能為所為。」大家終於在阿諛之後的羞怯中平靜下來。也正是在那樣的時候,從房門外邊突然響起的一聲嬰兒啼哭才會顯得特別的清晰嘹亮。

女奴卓瑪的手臂已經在整疊經書的壓力下漸漸靠近了水面。不光是手臂,從她的肩膀直到整上半個身體都像是怕冷一樣的哆哆嗦嗦,但是她仍然在勉力堅持。

也許那樣的堅持只是女人下意識的本能,因為她朝向口低垂下頭顱,像是已經昏睡過去的樣子。卓瑪原來是像一個平地女幹部那樣剪成齊耳短髮的,現在她養成的黑長頭髮已經可以飄散出來,像一面簾子一樣遮掩住她的臉。只是那一下哭聲使做媽媽的女人驚慄地甩動了頭髮。她使用一種跳躍的方式身抬頭,一邊抿起嘴大聲發出「巴……巴巴……」的呼喚,肯定是希望讓屋外的兒子能夠聽見媽媽的聲音。她已經產生出一個要站起身體的衝動,不過立刻就清醒了過來。卓瑪膽戰心驚地把眼光投到我的臉上,同時重新縮緊了黑暗瘦弱的赤身體。不過這當然已經太晚了。那些黃舊卷邊的書籍從她手上一本接着一本跌落到水盆中間,水花美麗地濺灑起來。

為了這一時刻苦等了那幺長久的堆窮喇嘛蹦跳過去,他抓住女人的頭髮把她按到牆上,發瘋一樣的踢她的肚子和大腿。偷馬的和尚終於能把他在心中背誦過無數遍的咒罵喊叫了出來,那一定使他覺得非常痛快。

「該死的奴才,你毀掉了我的經書!這些和我朝夕相伴,視若珍寶的經書!

我要向曲松的宗本老爺控告你的罪孽,佛會懲罰你的!」他嘴角上掛滿着唾沫退回來氣。得到了一個空隙時間的女奴卓瑪移動膝蓋爬向前來,雖然因為疲憊,疼痛,肯定還有恐懼,她的全身都在發抖,但是遵守着高原奴才的傳統,她只能對貴族老爺們以磕頭請罪。她的前額接二連三地碰撞在地面上,「咚咚」作響。

帕拉乾咳了一聲:「曲松的執法人,扎西,記下來。」,他開始説話。「是的,宗本大人。」

「丹增家的女奴卓瑪,不聽勸告,有意濕喇嘛堆窮的經冊,嗯……經冊六本,罪孽深重。」他轉過笨重的肚子來雙手合十:「格列活佛,阿布喇嘛,你們看到的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宗本。」德高望重的兩位大人面凝重地説。「好,好,見證者,格列活佛,阿布喇嘛。事無可疑。應該……嗯……應該……哦,應該枷於宗府大門外側站籠之中示眾六個月,以儆效尤,每晚可由主人領回嚴加教訓。」

「如有死亡,逃等等情節,應由,應由這個,這個卓瑪之夫……」他湊到我耳邊低聲問:「她丈夫是誰?」我盯住他象是看到一隻正在長出角來的貓。「xxx!」,我惡狠狠地説。

「好,好,應由這個卓瑪之夫xxx代為受刑……」,他充滿疑慮地停了下來:「……我們能做到嗎?」我對扎西説:「別記這個!」

「代本,代本,領軍的代本,雪域的法律必須是這樣子的。如果沒有互保和連坐,家奴和農人們就不會畏懼,就會逃離莊園和土地。如果這個,這個卓瑪真的斷了站籠的木欄逃走了,我如何使我的判決得到執行呢?我是一個雪域的噶廈正式任命的宗本啊,如果有一天連我的判決都不能得到執行……高原人,這個,平地人,還有什幺不同呢?」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扎西,你記,卓瑪之夫達娃、措邁兄弟,你記下去吧。」你看,我們高原的人民真是一個誠實的種族。我們為了懲罰一個有罪的奴隸是真的經過了審判的,而且依據的是事實。當着格列活佛面前進行的審判可是很認真的,如果格列活佛聽到了卓瑪是達娃、措邁的子,那幺她就是他們的子。

我站在丹增的土樓門外恭敬地目送活佛,喇嘛和宗本們的背影漸漸走遠,而後轉過臉來召喚總是蜷縮在牆邊上的達娃和錯邁。「你們,跟我進來。」達娃的家奴母親在十三歲的時候生下了達娃,那個年齡對於生育兒女來説是太小了,結果到了今天達娃已是一個四十出頭的漢子,但是他的智力恐怕並沒有超過一個三歲兒童。達娃的第二個問題是:除了各種猜測,沁卡村裏沒有人真正知道誰是他的父親。

他們的母親被丹增父親正式配給了男家奴,她後來生出了措邁,那已經是在達娃出生的十年之後。措邁從來就有正常的智力,但是他十九歲的時候在莊園勞役中被木頭壓斷了腿,從那以後他就一直是在地上爬行了。丹曾可以算是一個慈善的主人,他把這對不幸的異父兄弟帶到了格幸,唯一的工作只是在無人居住的時候照看他的房產。不過丹增這些年來一直住在國外,也就沒有人還會記起達娃和措邁兄弟,他們在格幸依靠乞討生活了下來,而在晚上仍然忠心耿耿地回到土樓的外牆邊上過夜。雪域中的家奴在主人房外的屋檐下安家並不是絕無僅有的事,真正令人驚訝的是雖然主人並不在身邊,忠誠的家奴既沒有逃走,也沒有自作主張地住進屋裏。在雪域你可以見到太多這樣的例證,證明了平地人那一套關於仇恨鬥爭理論的荒謬可笑。

身上裹着破碎氆氌的家奴兄弟一伏一立,恭謹地吐出舌頭。「達娃和措邁,我,領兵的代本,會代替丹增老爺照顧你們的!看到這個女人了嗎?從現在起她就是你們兄弟的子了!」我轉向靠牆坐在地下的女奴卓瑪,女人專注地低頭凝視,她正搖晃着手中的孩子,使用自己鬆軟的大頭磨擦他的小臉。她毫無顧忌地向前伸張開兩條光腿,高高地豎立起來一對扁平污穢的赤腳底板。

「聽到了嗎,卓瑪!」女人象是坐到了一隻蠍子上,直地從地上蹦跳起來。她撲倒在我的腳下連連答應着説:「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