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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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鬥蓬,材質與見從、柳見殘所着一般,怪的是宛若魚鱗蛇皮的異材穿在他身上,倒像只皮鬆垮的老蝙蝠。他揭下兜帽,出一顆白慘慘的光頭,無須無發,無有眉,浮腫的上眼瞼在整張平凡無奇的白臉上特別醒目,無神到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步;面頰消瘦,脖頸細長,直凸腹,圈腿如蛙,怎麼看怎麼怪,偏偏誰也笑不出來。九一見他便想到幾個笑話,還未開口,見那人目光投來,忽地口一窒,一句話也説不出,心下大駭:“這人……好強的威懾!功力簡直……不下師父他老人家!”那人撐着浮腫的眼皮,無神地環視現場,莫説徵王御駕動彈不得,連耿照也覺壓力極大,不亞於對敵隱聖。
本以為那手分切駿馬的凝力之術已臻“凝功鎖脈”的境界,但功力仍是運轉自如,亦不覺氣息悶窒,暗忖:“此人距真正的凝術尚差一步,看似極近,也可能終生難越。”想起七叔臨死之前引動天地風雲的磅礴一劍,不黯然神傷。此人所使,其實與柳見殘的凝意成刀如出一轍,只是造詣更高,發動時無跡可尋,舉重若輕,殺傷力更強,望之已不似人力能及,或以為是道術妖法。
那人清了清喉嚨,懶洋洋道:“都別動啊,我這人很怕麻煩的。我同這個小胖子有點事,辦完便走,大夥兒等等啊。”語音方落,九一聲悶哼仰天倒落,左噴出血箭,似被什麼貫穿了心臟。
“……陛下!”御衞們面丕變,離得近的幾人亟撲前,腳下一動,便即直仆倒,背胛上的一點殷紅透甲溢出,似遭利刃穿心。
眾人才知他“別動”云云非是恫嚇,卻誰也沒看清是怎麼辦到的。徵王御駕豈有畏死之人?紛紛怒喝:“替王復仇——”戰呼未畢,又有數人倒地。
那人以刀氣開殺,取敵於三丈開外,毋須三丈長的刀勁,只消凝於心口寸許。真氣在他使來,已實刀實劍之限,直與箭矢無異,還是眼難見、無聲化現的無形箭——耿照心知眾御衞只是徒然犧牲,閃身攬住九,五指箕張,運勁過一柄落地單刀,全憑碧火功應氣機,擋下無所不至的氣刃,提氣大喊:“諸位退下!莫……莫白白犧牲!”冒死奔離原處的御衞越來越多,卻沒一個能來到國主身畔,遑論接敵。
長街兩側壘屍疊盾,直到耿照懷裏的九一陣嗆咳,捂撐起,指縫間鮮血汩溢,迸出點點青熒。
“退……退下……別……別動……”國主開口,徵王御駕依言頓止,不過眨眼工夫,已折去三十餘人,全是一戳穿心,再無聲息。
呼延面如鐵石,毫不動搖,餘人亦皆如是,除保護國主、生啖敵血外,更無其他念想;只要大王下令,他們便會毫不猶豫地上前。
長孫旭眼角淚湧,耿照知他非是難耐疼痛,而是心傷御衞枉死,甚或是力有未逮的深疚自責,同身受,低聲道:“不是你的錯。先過了這坎兒再説。”手中單刀須臾未停,連圈帶轉、招舞如圓,每一動均磕飛數道無形刃,彷彿早知氣刃何時將至、瞄準何處,為此練過千百回,其後更有無數套路,才能這般準確無誤、一刀不漏地將之擊回,不費半分氣力。氣刃雖眼難辨、兼無破空勁響,但在碧火功的先天胎息前,就像繪圖般清晰可見。耿照賴“蝸角極爭”巧妙配勁,運使蠶馬刀法的防禦極意,以追上對手動念之速;此事於旁人千難萬難,對他不過牛刀小試,尚不及在識海中撞見柳見殘來得震撼。
饒是那人見多識廣,也難料耿照際遇之奇,竟能在此招前屹立不倒,撫着下巴挑動眉骨,着實欣賞了一陣;繞着少年周身攢的氣刃忽快忽慢、弛張不定,如頑童戳什麼稀奇的蛤蟆昆蟲,殘酷中透着一股好奇難忍饒富況味。玩了半天,才發覺九未死,“咦”的一聲,覆被他口的青熒所引,浮腫的眼皮微略撐開,喃喃道:“獄龍原來在你那兒。丫頭,妳不是説牠跑了麼?怎地舍了這個小胖子?”卻是對那魔女見從説。
見從收起雙刀,俏臉一瞬間浮現懼,黑白分明的杏眸滴溜溜一轉,似乎轉過無數心思,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垂頸俯首:“屬下辦事不力,求……求覺尊開恩。”記住地阯發布頁www.91ks.online第二七四折苦海覺能奪夜令言談間,襲擊耿照的無形刃並未歇止,毫無規律的攻擊模式亦然,耿照須集中神,極力擴大真氣應,才能一一擋下;即便如此,見從俏臉上掠過的懼,仍未逃過少年法眼。
——在她的判斷裏,搞丟“獄龍”是足以致命的失誤。
——既如此,她又為何決定坦白?
長街另側,柳見殘見她跪地認錯,身形微晃,一掠而至,尚不及越過二少,急急開口:“……覺尊開恩!”沙啞的嗓音未落,已轉成悶哼,肩寬膀闊的身形裹着披風着地一滾,宛若陀螺失控;起身時已難站立,逕以刀臂撐持,右大腿上冒出一枚血,看形狀竟是氣刃所傷。
“是不是叫了你們別動?我有説要殺她麼?瞎幾把來勁。”柳見殘咬着牙沒敢還口,單掌壓緊傷處,以免失血過多。
眾人才意識到這名懶憊客的身法不在見從之下,看樣子是來給她求情的,為何反挨主子一記,誰也不明白。被稱為“覺尊”的光頭怪人以指腹颳着下巴,無神的雙眼轉了幾轉,咂嘴道:“算啦也不嚴重,蟲子不還在麼?起來罷。”自是對見從説。
“謝覺尊。”少女盈盈起身,垂首斂眸,濃睫彎如排扇,説不出的明媚可喜。
她一乖起來,果然益顯俏美,周身都是鄰家女孩的清新可人。那覺尊饒富興致地擦刮下巴,明明不見半點髭,不知打哪兒刮出“啪嚓啪嚓”的刺耳聲響,乜着眼逕問見從:“妳不替他求情,是不是太不講義氣了點?”
“覺尊自有區處,用不着屬下多嘴。”倒是答得乖巧。
覺尊嘖嘖兩聲,回頭道:“聽見沒?人家這話説的。下回別犯傻啦,輪不到你救她。”驀聽柳見殘一聲慘叫,眾人猛轉過頭,赫見覺尊不知何時已蹲在他身畔,一掌按着大腿傷處,指甲尖尖、枯瘦細長的五指間竄出陣陣煙焦,烙鐵燒灼肌脂肪的氣味中人慾嘔。
光頭怪人不以為意,兀自喃喃:“炮烙最能止血,忍着點啊。”原本柳見殘與這人和見從之間,不僅隔着解裂攤疊的馬屍車碎,更有耿照與長孫旭二少,少説也有三四丈的距離。耿照為應付氣刃,碧火功的靈覺幾乎涵蓋周身一丈方圓,卻沒察覺怪人何時穿過。
正自驚疑,視界突然盈滿大白柚似的光頭,接着升起一張皮笑不笑的瞌睡臉:“……還管別人?我找你呢。”強烈的死亡預,瞬間攫取了少年。即使對戰殷橫野,耿照也從未如此清晰受死之將屆。或許在取命一事上,這“覺尊”較對子狗更加老練,心機圖謀於他不過一個噴嚏,先殺再説。命一瞬,耿照動念前便已遁入虛境,識海內的時間速不受外界所限,能將一霎無盡延長。通過虛識整合官,能如旁觀者般悉全局:“覺尊”就蹲在他的臂圍裏,踮腳開腿、背脊微佝,兩隻手擱在大腿內側,再咬長草活便是街邊的閒漢。
在無盡牽延、彷彿靜止的時空內,他轉頭一瞥耿照,是比正常再快些的速度,然後兩顆大眼珠子鈎似的一左一右,對正耿照和九心口。
耿照甚至能看見氣刃凝結,像是某種鹽晶,眼不易辨實,穿透凝結點的光卻會產生微妙的折……耿照的身體追不上虛空內所覺察——原本便追不上的。追上了,那就是“分光化影”的境界,非三才五峯等級的高人不能施展。覺尊捕捉耿照動作的那一瞥,或已極其接近,但畢竟差了一點。
眼看氣刃前半次第完成,後半截將在耿、二人的心包內凝現,接着透體貫出……鹽晶般細緻的折光忽停,任憑光頭怪人如何催鼓意念,凝到一半的氣刃就是不動,既不生成,也不消散,無法驅役,望之令人惱恨。覺尊忍不住伸手去撥,這才發現身子難以運使,周身諸人諸物無一不凝,如遭堅冰所凍。
他縱橫南陵三十載,從未遭遇如此強敵,萬般艱難地支起身子,尖聲喊道:“是……是誰?哪兒來的王八羔子敢爺爺?”惡膽橫生,指爪一翻,便要朝九腦門落。忽聽一人冷冷哼笑:“見三秋!三十多年未見,你倒長進不少,連小輩也不放過。”這聲音覺尊越聽越,霍然四顧,大喊道:“駙馬……是駙馬麼?小人這些年來按駙馬吩咐,遠走南陵,再不幹那無端殺人的營生。今好不容易再遇駙馬,請駙馬現身一見,指點津!”鎖限一收,風蟬鳴重又穿行於長街。
耿照拉着九急退,單刀在身前舞成銀光,不及調息,汗如泉湧。呼延宗衞與一干御衞陡地自“凝功鎖脈”身,跪地息,五內翻湧;見從與柳見殘也沒好到哪兒去,面灰慘,搞不清楚適才是怎麼回事。
只有耿照明白,現場必有三五等級的高人駕臨,這個鎖限比殷橫野施展的強度更強、更密也更集中,斯人若有意,怕連脈息血亦能截停;影響之所及,解開的瞬間血複,四肢無不痠麻難當。蠶娘説過,“凝功鎖脈”乃反映施展者的本我,如指掌紋路一般,無法混淆仿效。
此人必不是“隱聖”殷橫野,那……又會是誰?九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掙扎起,扯開嗓門大喊:“師……師父!師父!”卻見牆頭桐蔭深處,輕巧躍下一條人影,短褐穿結、編笠魚簍,卻不是渠畔曾遇的老漁夫是誰?
覺尊聽九叫喊,面丕變,撓着光頭左顧右盼,喃喃道:“死了死了,這回死了。怎麼誰不好打,偏生打了駙馬爺的徒弟?”一手拽起面白慘的柳見殘,朝遠處的見從一陣招手:“過來,我保證不打妳。快些!”見從沒敢猶豫太久,沉着俏臉,依言而至。
三人拉耷着踱到老漁夫身前,見從知他定是胖子背後的靠山,是來與覺尊為難的,本想好噴一頓污言穢語,先挫一挫鋭氣,回神已被覺尊按在地上,三人肩靠着肩,腿並着腿,一字排開地伏在老漁夫跟前,一氣磕了九個響頭。可憐柳見殘的腿上有傷,又甫出鎖限制,痛得瘦臉發白,只是硬氣得很,咬牙不吭一聲。
“駙馬爺,小人‘苦海覺’見三秋,多多拜上您老人家。這兩個呢是跟着我混的,算是我的小弟。不知那胖……呃,我是説年輕有為的小兄弟是駙馬高足,多有得罪。俗話説得好,一人做事一人當,小弟做事小弟當,駙馬爺要怕髒了手,我替您宰了賠罪。”
“……慢!”老漁夫知道他出手不過一動念,舉掌喝止,一瞥道旁疊着的十幾名窮山國武士,忍不住搖頭。
“見三秋,當在白玉京,我讓你莫再無端殺人,你的殺怎還是這般重?你這手‘閉氣留魂’萬一沒使好,現成便是數十條人命,豈能兒戲?”耿照心道:“是了,原來這廝名喚見三秋,‘苦海覺’約莫是其匪號,門下管叫‘覺尊’。”此名不見於《東海名人錄》,耿照是半點印象也無。然以見三秋武功之高,放眼七玄簡直難覓抗手,怎麼也該是雄踞一方的黑道大豪,若在東海活動,決計不能無籍籍之名。
突然間,一陣此起彼落的劇咳聲響起,疊得令人觸目驚心的御衞“屍體”紛紛動起來,捂着鮮血淋漓的前創口,趴在地上咳出血沫。
呼延宗衞驚喜迸,趕緊指揮搶救。所幸窮山驛館距此不過兩條街,要不多時,留守的御衞帶着擔架、大夫循信趕至。呼延宗衞髮髻松紊,垂絲覆額,滿頭大汗的模樣十分狼狽,百忙中不忘拾回獸盔,抱正於左臂,恭恭敬敬走到老漁夫身前,單膝跪地,行的竟是覲王之禮。
“末將呼延宗衞,曾隨祖王入白玉京,有幸見駙馬……侯爺神技,四十多年來無一或忘。不意今……今……”他猜是老人出手救得下屬命,卻不知是如何辦到,謝無從。老漁夫不虎將屈膝,把臂一抬,將全副武裝的魁梧老漢扶起,打量片刻,點頭道:“我記得你,是跟着長孫林火的那名銀甲少年罷?使鱷牙槍的。那時你多大年紀?”呼延宗衞沒料到老人竟記得自已,強抑動,恭謹應答。
“回侯爺的話,虛歲十六。”
“那而今也是花甲之年啦。”老漁夫笑起來,拍拍他的肩膊。
“不意竟收了長孫林火的嫡孫為徒,緣分之一物,着實妙不可言。你先帶弟兄們回去罷,你家國主這兒有我。”在呼延宗衞心目中,此人一言,勝似十萬甲兵,無庸置疑,得國主應允後,指揮御衞將一干傷者運回。
見三秋師徒三人仍跪在一旁,他撓了撓光頭,無神的眼睛眨巴幾下,終於出恍然之,繼而又是滿滿的佩服。
“我説呢,我這‘閉氣留魂’雖未必便要了人命,也不致於解得這般輕巧啊!連個不小心死的都沒有……原來是駙馬爺的神功所致,厲害、厲害!”嘖的一聲,分打左右:“説話呀,懂不懂規矩?誇幾句、誇幾句!”見從翻了個大白眼,櫻嚅囁,聽不清説了什麼,料想不是什麼好話。柳見殘伏地不動,虎軀微顫,繃緊的大腿褲布又滲出大片紅漬。
“苦海覺”見三秋的《能奪夜令》,乃罕世的快刀絕技,能於骨隙間穿心,留下不及一寸的閉合傷口,號稱“閉氣留魂”。中招者甚至不覺疼痛,仍能説話行走,直到動作稍大,脈中鮮血湧而出,倏忽便失去了命。魔女見從追索獄龍之前,用以貫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