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10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上心。他無法得知是什麼讓自己活了下來,只能潛心蟄居,持續觀察——過往執着的一念早已不存,帝心卻未消失,一運功便能顯現,簡直成了實存之物,在公孫家列位前賢所留記錄裏,這可是聞所未聞之事。
武登庸在荒山又待了三月餘,趕在山麓飄下鵝細雪前,離開了這片容身的化外之地。經三個多月的反覆試驗檢視,他確定帝心仍有作用,持續纏以內息,能使帝心壯大,重返巔峯肯定是做不到的,若控制在不使裂隙迸開的範圍內,估計能回覆五六成;運氣好些,六七成也非絕無可能。緩緩練回功力,帝心張弛有限,不致潰散,若冒險運使三五異能,巨大的內外能量瞬間轉換進出,後果就沒法保證了。
此一節不言自明,武登庸也無意冒進。只能約略推測:敗戰後生無可戀、一切都拋下的空白,不知為何保住了帝心,便在失神之際,出而做,入而息,諸事不縈,説不定反合於天地大道,不敗帝心的極端受大自然温養轉化,而成現在這副模樣。一念瓦解卻不失帝心,這正是金貔朝公孫氏數百年來苦苦追求而不可得、無數英雄豪傑念茲在茲的解答。
“破而後立”夠難了,只是誰也想不到,竟要摧破到如此境地才能作數;就算知道了,敢嘗試的又有幾人?望着掌間黯淡的殘破金球,武登庸不知是喜是悲,五味雜陳。困擾着老祖宗的偌大難關,在他一個了無生趣的不肖後人身上,得到一個不知所謂的答案,不能算是圓滿。
直到多年後,長孫旭這個誤打誤撞的異姓傳人出現,徹底解決困難的關鍵,才又出一絲曙光。長孫旭遭異蟲入體,纏入帝心的一念,即為“求存”二字。普通人活得好好的,不會時刻處於命之危,求生念頭無以發,不成執守。偶遇艱險,或能起強烈的求生意志,一旦危機解除,念頭消淡,怕帝心還不及結成,是以從來都不在考慮之列。九獄龍入體,隨時有喪命之虞,以求生之念結成帝心,效果不可同而語。
即使心念強大,若無刀皇以內力為他鎮壓獄龍、推動競,光憑他自己是不可能活下來的;待結成帝心,危機稍減,帝心卻未隨之崩解,武登庸才突然醒悟,公孫一族追索數百年的答案,或許就在少年身上。由“求生”而“全生”,所執皆於“活着”二字之上,質卻是由動而靜,既符合天道自然,亦不失人。
起初獄龍強大,九苟延求生,競的效果極強,功力自然增長迅速;待獄龍被次第削弱,乃至化消,九對力量本無求索,競亦隨之減弱,但“想活着”的念頭卻沒有改變。——一念不變,帝心卻逐漸轉化其質,成為身體的一部份。
或許不貪的人,才能得到最多吧?老人在心底嘆了口氣,出自嘲般的苦笑。就像當年在荒山上一樣,神智復甦後,對時間動的覺恢復,山越靜,心反而越不能平靜,最終促使武登庸封閉木屋、放走牲口,填埋了生火的泥灶,披着獸皮袍子下了山。山下的城鎮他毫無印象,就連集子里人來人往、萬頭鑽動的熱鬧模樣,覺都許久未見了。好你個獨孤弋,真幹出一番太平景象了啊!武登庸忍不住嘖嘖有聲。
鎮民不以他的野人外貌為怪,武登庸很快便賣掉了身上的鞣革袍子,還有從山上帶下來的些許土產,換了身乾淨的衣袍鞋子,借刀具略微修剪了發髭,同土人一打聽,才知他上山不是幾個月,甚至不是一年半載,而是整整五年。獨孤弋死了,是去年的事,諡號“武烈”,老百姓都管叫武皇帝。
武皇帝盛年駕崩,休説臣工百姓措手不及,怕連他自己也沒料到,平望近郊的皇陵匆匆忙忙開了工,大半年的光景也修不好,迄今尚未入土。新君崇尚簡約,據説都城入夜火,風月場無不乖乖歇業,打定主意先躲個三年,以免犯在剛繼位的聖明天子手上。
除了燈紅酒綠的事業頗受打擊,平望都倒是蒸蒸上,龐大的建城工程已邁入第四個年頭,百工興盛,朝氣蓬,堪為天下五道之表率。
“……現在的皇帝是哪個?”武登庸連問幾人都無有結果,誰敢擅稱天子的名諱?就算知道,也不敢説啊!不好要殺頭的。武登庸一路往平望行去,到了依稀能見城郭處,總算問明京中景況,及獨孤弋生前死後諸事。
“獨孤容……”城外道旁的茶鋪裏,初老的虯髯漢子逕轉着陶茶盞,面陰鬱:“你好大的膽子啊。”
“師父,那時蕭老台丞已貶去白城山了罷?”長孫旭忍不住問。
“您怎麼沒先去找他,問問太祖武皇帝是怎麼死的?”如果他去了的話,只有兩種可能。耿照心想。一是被蕭老台丞説服,按欽天監所提的文檔,太祖武皇帝駕崩當,平望附近光是旱雷就有十多道,整不斷;地下土龍翻身,在都城裏釀成巨禍。
正修築不久的城牆北段轟然倒塌,壓死了幾百人,不多時城中起火,燒掉舊城區達千餘户。若非午後暴雨忽至,只怕牽連更廣,死傷更慘。但土龍翻身遇着暴雨,城郊寶塔、屠蘇兩座小山發生嚴重的土石,滑坡坍下的泥海轉瞬間沒了幾處小聚落,民間盛傳:其中還包括了武皇帝最後的葬龍處。——人是無法擊敗獨孤弋的,唯天可收。
另一種可能,就是如“帝陵祀者”獨孤寂那般,不能接受天劫之説,又無法説服蕭諫紙加入,雙方因而決裂,從此形同陌路。但耿照也只是想想而已,並沒有真的説出口。武登庸嘆了口氣,笑意苦澀。
“我有另一處非去不可。若先去東海,就來不及啦,雖然也不算趕上。終究……是遲了些個。”平望已與五年前大不相同。非因入夜後一片黑燈瞎火,啥也看不見,而是徹徹底底不一樣了。皇城修起了城垛護河,不再是大一點的宅邸;他離開時還是一片荒蕪的城南空地,櫛比鱗次地“長”出園林廣廈,新朝權貴具都集中在此。往東的公署區裏還有座神功侯府,新天子量入為出,不費,御筆一批,改成了武登國驛,讓封國駐京官員可以在此辦公,人皆以為通情達理。
武登庸毫無興趣,乘夜潛入城南最大的一處府邸,悄無聲息避過人跡,來到一間大屋裏。服侍湯藥的侍女前腳剛走,榻上老人僅着單衣,雙頰微凹,原本嚴峻的面容在搖曳的燭火下更添陰沉,其衰老令武登庸有些意外,但畢竟連天下無敵的獨孤弋都死了,只那份嚴苛依稀曾識,病魔亦無法稍稍摧折。老人同蕭諫紙不一樣,武登庸確定他不會武功,但他仍於武登庸坐落榻緣的同時睜眼,不知是睡眠太淺,抑或應危機。
“是……是你。”黃濁的眼瞳微瞠,不若蕭先生人,卻有股教人頭皮發麻的苛烈。武登庸曾以為酷吏都該長成這樣,澹台家一直到滅亡為止,朝上都無如他這等氣勢之人,那些軟弱腐敗的王犬比起老人,簡直是新炊的饅頭。
“你要是再心虛一點,我便直接下手了。”武登庸淡淡一笑:“你怎把自己搞成了這副模樣,陶五爺?”陶元崢並不怕他,輕哼一聲,冷冷視。
“……是蕭諫紙叫你來的?”
“你既這麼説,我就不問蕭先生怎麼了。看來沒事。”武登庸斂起笑容,直勾勾盯着他,目光如刀。
“你向天借了膽哪,陶五。我怎就沒看出來,你是能下手弒君的貨?”
“放肆,武登庸!旁人怕你,老夫何懼!”面灰敗的老人一拂袖,差點踉蹌滾落,瘦臉上罕見地漲起些許血,恚怒已極。
“你個棄國遁走的可恥懦夫,豈敢對本朝宰相如此説話?”武登庸端詳着他氣急敗壞的嘶,半晌泛起一抹冷笑。
“原來你就是這麼對良心代的,陶五。事先不知情,便不算同謀了?”老人咳聲漸止,眥目閉口,一時無言以對,口鼻中發出夾着痰聲的混濁吐息,陰冷眸光極是不善。
“我們都很清楚,獨孤弋不會平白死去。最後收他的,真是天劫也説不定,但那他為何單槍匹馬,一個人出得城去?打獵?獨孤弋從來就不愛打獵!有那個工夫,他寧可醇酒美人,醉死在温柔鄉里。這事是誰幹的,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誰的意思。”陶元崢不辯解。
比起口舌之爭,他更想知道這位刀法天下第一,在獨孤弋死後極可能是“武功天下第一”的神功侯,意何為?武登庸無意與他囉唣,冷冷問道:“密山王呢?”
“自……自是在密山國。”陶元崢沒好氣回答。
“那羽淵王呢?”陶元崢閉口不答,強睜的黃濁眼瞳恍若夜獸,總之沒點像人。
密山王是大陶後為獨孤弋所生的皇長子,也就是陶元崢的親外孫。獨孤弋受封鎮東將軍,返回東海後,與蕭諫紙展開了對獨孤閥內的奪權行動,明爭暗鬥之下,終以獨孤執明大敗虧輸、吐血身亡作結。鬥倒獨孤執明容易,要終結百年名門獨孤閥卻難。
按蕭諫紙謀劃,獨孤弋本是庶長子,血脈無庸置疑,獨孤執明不孚人望,門中一直有不服的聲音,若非礙於世子獨孤容的賢名,早給人翻掉了;既有新主,英武可期,何樂而不為?故要阿旮極力拉攏門中勢力。獨孤閥中最早看出此一節的,卻是世子的西席陶五先生。
獨孤執明貪生怕死,好吝嗇,本就是獨孤容的絆腳石。萬料不到獨孤弋橫空出世,武功之高駭人聽聞,還得末帝敕封,名正言順,又有蕭諫紙為智囊,在京城收攏人心,已不知有多少豪商押注獨孤弋,閥內風向丕變,突然間“野種”之説無人再提,敢情庶長子也是長子,一般的能總領一門。既然對付不了,就只能捐棄成見,傾力合作了。
獨孤弋似乎天生具備了某種能力,總能使人讓他。公孫氏的武登庸、韓閥的韓破凡,都在形勢大好,又或尚能一斗的情況下,拱手將大位讓了給他。殊不知開風氣之先還不是這兩位,而是獨孤閥原本的正牌世子獨孤容。在陶元崢主導下,獨孤容率府鎮上下,承認了獨孤弋的家主地位,閥內最大的反動勢力直接向獨孤弋輸誠,東海道避免了可預見的血腥風暴,一躍成為後央土大戰中的頭號霸主,搶下問鼎王權的資格。
做為訂盟的象徵,獨孤弋在靖波府娶陶元崢的長女,併為四郡文士大開幕府之門,替後治理天下的雄圖預作準備。陶氏以美貌和知書達禮著稱,獨孤弋對美女向是來者不拒,儘管他始終待陶氏不鹹不淡,兩人倒是在成親的第二年來了未來的家主繼承人;算算時,敢情是大婚之夜落下的種。獨孤弋對這個嫡長子,並沒有表現出初為人父的欣喜若狂,一如對待孩子的母親。
王朝建立後,名為獨孤寔的世子受封密山王,其母陶氏沒能享受天下母儀的光環太久,不到兩年便鬱鬱而終;為區別嫁與孝明帝的妹妹小陶後,百姓都管叫“大陶後”。在武登庸的印象裏,密山王寔是個安靜的孩子,很少看見父親,偶爾見着也無法消受父親的魯言行,更別提父親周圍那幫酒汗熏天的武將。他母親則有着揮之不去的憂鬱,似乎不僅僅是因為被丈夫冷落,也不像為獨孤弋的風到委屈,而是來自更深、更不可言説之處。
封為羽淵王的次子叫獨孤寘,乃某姬人所生。武登庸對獨孤弋的風韻事毫無興趣,沒聽説過羽淵王生母的事,料想不是蕭先生便是陶五刻意隱瞞,其中必有不足外人道處。他離開時羽淵王還未滿週歲,朝野上下無人關注,母子皆是一般的影薄。
獨孤弋於去歲駕崩,按年月推算,密山王獨孤寔已滿十六歲,就算這五年間獨孤弋未立密山王為太子,這年紀也絕對能繼位,連“幼君”都稱不上。即以新朝肇建,需要強有力的中樞,獨孤容也該自任攝政,命陶元崢等文武大臣輔弼才對;兄終弟及的惡例一開,此後豈有寧?這是赤的篡奪,毫無疑義。獨孤容行此逆舉,必容不下兄長的血脈。若不將獨孤弋的子嗣們清掃一空,後有心人藉此擁立,爭從龍之功,白馬朝將陷大亂。
密山王乃大陶後所出,是陶元崢的外孫,人説“虎毒不食兒”,故武登庸質問時,老人能毫不心虛答以“在密山國”;羽淵王既與陶氏無有瓜葛,獨孤容斬草除之際,老人不知是出言勸阻,還是推波助瀾?
牀榻側畔,垂首斜坐的初老漢子身姿未變,大屋裏的空氣卻為之一凝。老人如遭雷殛,枯瘦的雙手抓緊喉嚨,卻仍漸漸不進空氣,面丕變。
“武、武登庸,你……”
“羽淵王——”武登庸輕聲問。
“在哪裏?”陶元崢知他不是説着玩的。
老人雖不怕死,卻不能這時便死。他若不能完成幾項重要佈置,確保四郡集團在往後的朝堂上逐漸失勢,最終為國家科舉所制,必將形成獨孤氏、韓氏那樣的文人派閥,乃至世家,侵國家本以自壯;又不能教他們死得太快,以免自已身後,王權無人能制,陛下任意施為,禍福難料……你們這些逞一時之快的武夫!豈知太平盛世是多麼偉大,卻又多麼困難的目標,若能稍稍接近那理想的桃源鄉,死幾個人算什麼?教你拿來當作逞兇鬥狠的藉口!
老人趁神智未失,奮力動嘴,鋭利的眼神卻不曾自武登庸面上移開,帶着難以言喻的鄙夷憤恨。
“大……大理寺……詔獄……”仔細説了獄室和負責看守的官員。武登庸解開鎖限,爭取時間調復內元。即使用不到一成功力的凝功鎖脈,如今對他來説也極為吃力,況且無論出力多寡,一旦動用峯級異能,帝心就得承受隨時崩潰的風險,只是他沒有選擇。能阻止獨孤容的,只有眼前風燭殘年的老人。武登庸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