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50卷)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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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力對撼,兩人反向彈開,殷橫野狼狽摔回院裏,偌大的中庭旋被颼颼落的蜂芒箭火沒!傳自道宗的七柄聖器,原為龍皇鐵衞所有,除維護真龍周全,亦隨玄鱗奔赴戰場,決勝萬里,刃前無不俯首,誇稱環宇至強。
此即為龍皇鐵衞戰無不勝的手段。
世上唯有這門術,能開啓食塵玄母之,令其顯真身,展現無上的威能,帝窟五島中僅宗主可習,與兩柄聖器一同傳落,堪稱帝字絕學之首,其名目世人多已不聞,殷橫野還是在三奇谷的古籍裏讀到的。
——《蛇虹彌天,三並照》!耿照只來得及將雪豔青往堂底一推,和身撲在她背上。
轟隆聲落,無數塵灰兜頭傾蓋,整座宅邸彷彿連着地面被人抄起一摔,所有相連的、撐起的、迭架的,俱都甩了牙,這二進大堂赫然塌去前半,院庭更被轟成焦土,觸目僅餘煙燼,像極了被「熔兵手」燬去的百品堂。
居間微微隆起的炭堆上,斜一柄細直長劍,刃間炙紅輝彩漸褪,青煙縷縷,復現寒光,不知何時已由箭矢恢復成劍形,也令人無從揣想,適才那如箭雨般連珠落、挾着熾爁雷電炸燬一切的驚天之威,究竟是如何辦到。
抖落塵蓋,耿照見身下玉人動也不動,忙以食中二指按她頸側;雪豔青濃睫微顫,卻未睜眼,鼻端吐依舊是輕不可辨,空着的那隻手揪了揪耿照衣角,示意無事。
知道閉目摒息、免遭落灰嗆着,顯是意識清醒,耿照稍稍放心,見不遠處渾身血漬黏灰的聶雨半拖半坐,找了個掩蔽,衝他呲牙一頷首,怕也是動不了了。
耿照忍痛撐起,揮散落塵,一跛一跛越過橫七豎八的傾圮,直至室外被山風一吹,終於回神,但見滿目瘡痍,玄母所擊涵蓋整座內庭,燒出個完整的圓來,齊整得毫不真實。
在徑逾六丈的大圓內,無一物不是焦爛失形,如遭雷殛;地面鋪石、青白玉凋成的石燈籠、可環抱的硬柏蒼松,乃至建築所用的金件等,俱被夷平,其威力堪比火藥硝石。
而大圓之外,轟塌的內堂門廊等,則是受爆炸之威所波及。
若被打個正着,決計不是眼前這般。
耿照匆匆環視,未見殷橫野蹤影,料他被惡佛震回院中,即以三才五峯之能,料想亦難逃出生天——直到本該是院門的廢墟下有一物祟動,出一具殘破人形。
「……大師!」三步併兩步奔去,少年不顧覆瓦滾燙,奮力扒開那人身上墟殘,見惡佛下大開,肚破腸,焦爛的肋骨仰天叉如牙梳,創口兀自冒着駭人熱氣,這般焦灼便在肌膚表面都能要人命,況自體內發出?下半身更與燼土融成一片,難辨其形,就算不是被玄母直接擊中,也是咫尺而已。
在玄母箭落下之前,殷橫野本以「分光化影」的身法成功逃,是惡佛福至心靈的獅掌三擊,將他震回院裏,才被如雨傾落的殛天箭芒轟個正着。
南冥惡佛亦被殷橫野的掌力彈至院門外,堪堪保住半身,但也只剩下一口氣而已。
可怕的不是重創如斯,而是何以未死。
這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才能死死咬住那最後一口氣息,徘徊於世?「大……
大師!」這種程度的傷本無從施救,耿照慌了手腳,只能拼命朝傷口裏滴血。
然而,富含血蛁元的血還未滴落,泰半為熱氣所蒸,化霧散去,只留下撲鼻的血腥之氣。
少年狼狽的面上爬滿漬痕,分不清是汗是淚,冷不防被拿住腕子,箝得手骨生疼,連雄渾的碧火真氣亦不能盡卸,竟是惡佛。
耿照與垂死的巨漢四目相對,才發現他眸光清澄,無嗔無恨,可説是平生僅見的通透。
耿照心中一痛,知他要説遺言,忍着焦灼沒敢驚擾,閉口靜聽。
「適才三擊,乃我平生武障,念成甚早,百思難解;緣來頓悟,不外如是,可以‘截刀’為名。願後助盟主一二,權作謝禮,望……盟主不棄。」
「大師謝我什麼?」耿照茫然不解。
惡佛微微一笑。
「我代蒼生……謝盟主入苦海。」耿照識他至今,這是頭一回見他笑,從沒想過這張黥滿鬼形、醜得駭人的猙獰面上,能綻出這等寧定笑容,越發心慌,話中所藴之悲憫歉然,更令他不由得紅了眼眶。
「大師,勿要棄我……我定救得大師!這句我聽不明白,還須大師開示……
大師萬勿棄我!」惡佛含笑鬆手,蒲扇般的鐵掌垂落,順勢扯斷頸繩,光潔的髏骨散落一地。
巨漢扣住一枚,緩緩拍打,彷彿划拳作歌也似,閉目唱:「他山本山無處,法門空門俱罔;殺遍虎豹蛟龍,掀翻塵世血。汰!身裏身外皆樊牢,幾回天上神仙葬?」説着哈哈大笑,連道:「過癮,過癮!惟汝為囚,好自為之!」雷般的豪笑忽絕,眉結頓鬆,更不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