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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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扎眼。
他不由自主地問道:“那你是為了什麼來?”儘管知道不可能,但池逾竟然還抱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希望。
如果是為了他呢。
“我師叔。”谷藴真蹙起眉,渾然不覺自己無意間截斷了池逾的一點毫無來由的希望,他壓抑地説:“原以為他是我最後的一道光,不承想這道光一早就照到其他人身上去了。”池逾又開始在心裏胡思亂想,本少爺也做過不少人心中的牀前明月光,其實並不介意多你這一個……他兩段分裂似的,一面這麼想着,佔據了所有的思維,一面只好怔然道:“那該怎麼辦?”谷藴真便把撫葉的手慢慢放下來,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望着遠處飄飄悠悠的雲煙,冷靜道:“沒有怎麼辦。”池逾忽然問:“但是,谷藴真,你執着一生的那些東西,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有或者沒有,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説清楚的。”谷藴真轉過頭與池逾對視着,發覺他是真的在疑惑這件事,那眼裏盡是一片惘。他頓了頓,説道:“因為一旦你停下來思考,心裏所有的答案就會無限地朝‘放棄’的方向靠近。而我不願放棄,故而關於此類問題,也不肯思考。”
“雖然是頗似龜縮的消極做法,但我也堅持了好些年了。”谷藴真的輕淺笑容裏不免有些自嘲的含義,他道:“就當是我太畏懼自我懷疑吧。”池逾沉默片刻,忽然道:“我先前不知道在哪看到一句話,是印度一位詩人寫的。”他低聲很快地説了一段不知所云的洋文。
然後又道:“國內有位先生譯成‘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我就在想,我大約一輩子也接受不了這種思想,憑什麼時運不齊的事通通要落到我頭上,我還得笑臉相?我又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什麼苦難都給我擔了,別的人便平安順遂地享福去?憑什麼。”他又笑起來,那眼尾彎的十分漂亮,輕聲説:“但你好像不僅是在報之以歌,簡直是報之以文藝大匯演了。”貧嘴工夫第一啊大少爺。谷藴真忍不住笑,又搖頭抗議道:“下回再不要跟我説這些洋文,我聽得腦袋發暈。”池逾盯着他的笑臉許久,突然問道:“可以去山間透透氣嗎?和你。”左右無事,谷藴真自然點頭,只是出去時他不由擔心起池逾的母親來,但掛心又不敢輕易宣之於口,只得暗暗憂思。倒是池逾一出鳳凰寺就放鬆下來,手裏摘了幾葦草,手腕翻飛,不知道在無意識地編什麼花樣。
漉山的風景無非與世界上任何一座山相似,同樣的深綠掩映,百草豐茂。空氣則是水已乾夾着驕陽的温暖觸,太陽墜在峭壁生長的客松伸出的枝葉上,不時有深山處傳來兩聲清越的鳥鳴之聲,意境頗為悠遠寧和。
谷藴真不由出神道:“你説,這漉山深處是否也會有一座與世隔絕的桃花源?”池逾笑道:“桃花源不知道有沒有,總之避世的仙人卻有。而且就在我面前説話兒呢,藴真哥哥。”他是在拿谷藴真的名字戲謔,谷藴真微微發惱,耳尖有些薄紅,低聲沒什麼底氣地反駁道:“……你別胡説。”
“我雖然愛胡説,關於這一點可沒有瞎説。”池逾一面走,一面又摘了幾點紅的山花,穿到他手裏葦葉做成的草環裏,嘆道:“那位谷老班主也太會取名字了,藴真藴真……你看你的樣子,要換一身戲裝立在這兒,誰見了還不得驚叫一聲――了不得!山裏的野芙蓉修成了真人飄下來了!”
“……”谷藴真越聽耳朵越紅,忍不住用不冷不熱的手背貼着臉頰給自己降温。又走幾步,經過一個岔路口,池逾將他往左側輕輕一擠,他便順着這人的意思往那條小路走去,然後説:“我父親確實智圓行方,是個鄰里親朋、眾相讚譽的好人。”池逾聽他的話音孱弱,似乎默默認同自己方才的話,又很慚愧。這還拐彎抹角地誇起谷班主了,他心中覺得有些好笑,接話道:“我聽過一點,説城西谷家是梨園世家,只可惜如今梨園沒落,否則滿陵陽的人都該知道,谷家培養出來的那幾個足以冠絕京華的戲角。光是從這兒,不難知道谷老班主的不同凡響之處。”
“從小到大,我父親只生過一回氣。”谷藴真眉間出一絲懷念,説道:“小時候我跟鄰居鬥蛐蛐兒,我父親斥我不思進取,還諄諄教誨,告訴我世間萬物皆有靈,萬不可蔑視生命、褻瀆生靈。”他右手上的胎記與臉上的粉紅形成一種洇染的水墨質,池逾分心看着,覺得谷藴真或許比仙人還要妖一點點,大逆不道地一想,竟然如同怪般魅惑。
谷藴真説罷,輕嘆道:“所謂好人一生平安,我才知道這話是句錯的。我父親一生坦坦蕩蕩,光明磊落,行善施恩,可又有什麼好結局呢。他若是泉下有知,知道心血不明不白地毀在我手上,指不定要怎麼生氣呢。”他的眉心漸漸蹙緊,池逾一向見不得所有人哀切的樣子,説道:“你若是如我一般,鎮裏只知道吃喝玩樂,嘆就嘆了,傷就傷了,我懶得勸你一句。但你夜夜、牽腸掛肚的都是這麼件事,一個早就散掉的戲班子,在你心裏比找老婆還舉足輕重,這還愧疚?愧疚什麼?不是都朝乾夕惕了嗎?那我這樣真正放任自的,豈不是要以死謝罪才好賴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