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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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一處就在斜陽衚衕附近,走兩步路便輕易到達。
適逢週末休假,谷藴真不必去琴行與池府,便在他的小院子裏把花草都澆了一回。放下水壺時已是晌午,太陽天空高懸,四下明媚如。
他洗乾淨手,用手帕擦着手指,走到儲物間去,把壓在大架子上的一個沉重木箱搬下來。灰塵頓時在小小的空間裏四濺着飛舞,他摸着鎖,咔噠一聲打開這口細長的箱子,慢慢掀開箱蓋。
箱子裏靜靜地躺着一張琴,這把琴通體漆黑,線條暢優美,為桐木所制,只是放在那裏,便顯出一股難以琢磨的古意,好似一位見慣風塵滄桑、目光沉靜的老者。
谷藴真知道它的音,只消輕輕一撥,琴絃震動便十分清脆錚然,動聽如同崑山玉碎。他年少時尤其痴這張音質絕妙的古琴,經常整撫琴,沉其中,如痴如醉,連茶飯也全然忘在腦後。
他的父親會笑着説:“早知道我們安安喜歡詩書禮樂,沒想到尤其喜歡樂器。我這張琴是早前你爺爺傳給我的,相傳還跟着明代皇帝顛沛離過呢。音質確實不錯,也耐聽。只是安安,你彈琴彈得那樣頻繁,指尖兒不疼嗎?”谷藴真手指疼,但不會説,因為他更想聽那道優美的琴聲。
谷班主便樂呵呵地與他再一次講述一遍這張琴的故事,他總是不厭其煩地重複那些無聊的字句。相同的話,就算再有趣,谷藴真聽多了依舊嫌煩,聽的時候便盯着腳尖發呆。
只是後來他想聽,也再聽不到了。
谷藴真的手指留戀地懸空蹭過古琴的琴絃,手上的鮮花胎記隱約似血。狹窄的儲物間塵埃已落,他深呼一口氣,從周圍的置物架裏找出一隻黑的檀木琴盒,動手將這張琴裝了進去。
他揹着琴盒經過槐樹下,芳香漫溢,微風徐徐,忽然毫無緣由地想起谷班主説過的話:“安安,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一定要堅持下去的,如果它讓你不堪重負,你不需要強迫自己成為那尾釜下游魚,儘早放下吧。”
“就如同那句詞啊。”谷班主的神已經十分灰敗,他握着谷藴真的手腕,昔神采飛揚的雙眸中霧氣濛濛,沾滿淚痕,他像被什麼擊垮了神,而不令自己唯一的兒子也紮在這深淵黑暗裏,磨損一生。他再提氣,不如任何一段時期的聲氣兒,那聲音嘶啞難聽,竟似噪音。
他含淚唱道:“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谷藴真驀地回過神來,豔陽天裏,全身上下竟然打了個寒戰。他才猛然記起,自己方才在回憶的是父親臨終前對他説的話,那最後一句,也是一句切切的勸阻。
不得不説,知子莫若父。谷班主果真對谷藴真執拗的個瞭解得一清二楚。所以才給他這麼一句真切的忠告,讓他不要再念着那些過去的繁華。所謂繁華事散逐香塵,水東不復回,又有曲終人散、人走茶涼,這盡是天理自然,既不可強求,也無從強求。
谷藴真夜夜想着念着,可他盛放如花的師兄依舊窩在那個破敗的鞋兒衚衕裏,如同殘花,無人問津。谷家班散去的人仍然落在天南地北,各自飄零,他就知道,一切再也回不去的。
可越知道越心焦。
先前唱戲的武生歸家娶生子,在北街上開了一家麻油店,谷藴真每每經過,便會聽到他在裏頭熱情吆喝客人的聲音。
每當那時,他便會極為痛苦,想道:那可是曾被一擲千金的嗓子啊。
現在卻那樣隨便地浸在野的市井話語裏。如一顆淬火的寶石,那光溢彩的外殼逐漸變了形,於是最終便要無可避免地失盡美。
“這是您的當票,請收好。”當鋪的老闆將一張薄薄的紙推到枱面上,谷藴真小心地接過,工整地把紙張摺好,放進口袋裏。那老闆倚在裏頭漫不經心地敲着煙斗,抖下簌簌的煙灰,一扭頭,卻見谷藴真沒走,依舊隔着鏤空的木欄看他。他驚了一下,不由問道:“谷先生,還有什麼事嗎?”谷藴真問:“你們是把它單放在庫房收藏,還是中途會抵給別人用?”老闆笑道:“這原是不能與別人説的,但既然是谷先生,我透一二也無不妥。咱們江水的抵押品,大部分情況就是壓在許家名下,到用時才拿去別處,使完便完璧歸趙。不過您不用擔心,這張古琴大抵派不上用場,最近也不時興這個,現在少爺們都行擺西洋的那些巧玩意兒。”谷藴真便想起前幾天池逾拿的那個四四方方叫做相機的東西,便落寞地垂下長睫。老闆似乎於心不忍,多説了幾句:“只要咱們那個許少公子不來典當行無事生非,您的琴便遭不到毒害。我過往與谷老班主也有些情,於情於理,總是得多照拂一點的。”
“謝謝您。”谷藴真頷首致謝,起身出了典當行。
外頭已是夕陽西斜,暮昏昏。他在才走出典當行沒有多久,一個街道也沒有走盡,便發現今的斜陽衚衕口有些與眾不同――那蹲在遠處昏黃路燈下逗貓的人,側臉似乎有些眼。
走得越近,便看得越清楚。那人側臉英俊得不像話,眉眼又挑着勾着,略微含着些不正經的氣,嘴角上揚,時時刻刻都在微笑,卻給人的覺不是陽光,是危險。
谷藴真忽然不想過去,於是放慢腳步,撇開眼睛,想裝作沒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