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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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和他一樣受過校長先生的恩惠而被留在校裏任職的人還有好幾個,為免寂寞計他也可以加入這班人的團體,但這班人又都自以為是個先進者,對於這後進的人也要做出些前輩先生的風範,—點也不照顧他,他更有點悵惘了。
在這種境遇中過着的小君達所以很是憂心,整天整晚想着這些事。現在雖則幾點鐘的功課把他累乏,而這些心事倒反加賠了他的身。
他的體格不很強健,身體瘦小,面孔上沒有什麼血,頭髮也因為血氣不旺的緣故微微發黃,手是很小的,腳也是很小的。但在這種種上,卻造成他一種特殊的美麗,這怯生生的態度,白皙皙的面孔確有些女的風致,女子見了他,不知道她們心裏起什麼情,我們男子見了他,實在很愛他而無緣無故想把他抱一抱並摸一摸他的面孔的。
他這個房間很小而且很破敗,學校裏因為他所得的薪水不多,待他不很周到,那些講究的器具儘管往別人的房裏送,卻把別人所不要的東西來供給他。他自己也沒有什麼能使人家看得上眼的產業,所以這房間裏很是寒酸,就只一張小木牀,上面鋪着不大新鮮的被褥,一張賬台似的桌子,算他的寫字枱,一張舊椅子,還有一張更壞的沒有屜的桌子,披着塊舊布,上面堆着些破舊東西和不值錢的書,其餘就只牆上掛着兩個洋漆已經盡的鏡框子,此外就沒有什麼東西了。
這不幸的房子也和它的主人一樣可憐,從來沒有富貴人來看顧它。就是它的主人對於它也沒有一點好,它天天看見它的主人愁眉不展地走進來,接着就躺在牀上,坐在椅上,沒有一些快樂的表情;它呢,它不會説話,不能安他,也只好陪着他沉默着憂愁着。
因為這緣故主人和它的情更壞了。君達極不滿意這個卧房,各種東西都呆頭呆腦表示出他的窮,他看到這呆頭呆腦的樣子就深恨,猶之窮人看見自己子穿着破衣服的時候就越發生氣的一般。兩棵大樹森森地立在橫裏的一個窗前,遮沒了從南邊過來的光線,以此房的一半罩上一個無界限的大影子。老實説來這影子倒綠得可愛,假使一位隨遇而安的藝術家或者詩人來在這裏面住,自然覺得這地方倒很清幽;但是君達始終把這清幽當做了幽鬱,他以為這是晦氣,住在這個晦氣的房子裏一世也不得翻身的。
房子得不到他的愛,衣服也得不到他的愛。本來他的衣服太不好了,材料既不佳,樣子又難看,幾處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染來的油跡彰明較著印在下襬上,而領口和袖口因為和時常磨擦之故已經起了些絨了。假使一個什麼小店裏的學徒或者是不愛體面的人來穿他這件衣服,自然覺得這倒還可以將就而很足以遮蔽身體的;但是有知識的君達明明是一位先生,他的穿衣服還不單求實用,所以他以為這也是晦氣,穿着這種衣服也是一世不得翻身的。
總之,他對於這一切全都不能甘心,把這一切來送過他的一生尤其不能甘心,但是他明明受着這些東西的拖累,沒有方法可以擺,可憐啊!所有這些東西在這極破敗的房子裏已經這樣黯淡,自己看起來已經這樣無光彩,假使有個人走進來,只要比他稍些富裕一點的人,看了之後當然要輕蔑他,譏笑他了。為着窮的緣故而受人的輕蔑和譏笑是怎樣一種不堪設想的冤枉事,常常受這種輕蔑和譏笑的人還有什麼希望?這是真冤枉,真慚愧,真無可擺佈呀!小君達一層一層想過去,心裏竟悲切得要哭了!
在這黃梅天氣,這房間裏格外慘淡,空氣中有些不愜人意的温和,前面那個窗子外面停留着濃濁的濕雲,房子裏的桌子上椅子上附着一層黏手的氣,好像從此以後永不會晴的樣子。君達的神今天格外不舒服,他不願意看見窗外的濕雲,但是當那思想的斷片的空間,他的眼睛就和那討嫌的濕雲接觸了,一接觸之後他就像身體被裹在濕的棉花裏面,有種要掙也掙不的難過。
忽然那兩棵大樹的葉子輕輕地嘯了一次,房間裏驟然明亮了一點,有一陣輕快的風從外面吹進來,吹在他的面孔上好像羽輕輕拂着的一般,一絲晚霞的光也像金箭一般到牆壁上的一個鏡框子上,那鏡框子受到這一條金光顯得新鮮多了,裝在鏡框子裏的一個古代美人,她的面孔鮮豔起來破出塵埃而含着笑。天是有點晴意了。
君達像病後的人受到太陽的和煦一樣,忽然心中輕鬆起來,體上到處微動了一下,似乎每個細胞都在輕輕地跳動。這一忽之間他到種解的快樂,猶如怕讀書的小孩子放學回來一般,他心裏盪漾着,有種天的空氣無形中來撫摸他的全身,他的心有點跳躍起來……他又想起女人來了。
這裏是個男女同學的學校,他每天能夠看見許多男學生也可以看見許多女學生。因為他不敢正正式式看她們的緣故所以她們經過他的眼梢上的時候都是十分動人的,她們各有各的嬌媚,都在她們不自知的時候被君達先生收藏到腦筋裏去了。他這腦筋猶之是守財奴收藏珠寶的小鐵箱,平時不敢打開,只在一個人的時候才定定心心打開來一件一件玩着,咀嚼着,和現在一樣君達的小鐵箱打開來的時候,許多無價之寶一傾而出,都各自放出她們的光芒,各自用特殊的美點到他的心上來親一個嘴。
“靈珊!你太好看了!”他心裏温柔地説。
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