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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閲讀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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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宋君從袋裏挖出一塊隔夜剩下來的香蕉糖請我嚼,泡了一壺茶,喋喋不休的講起湖南教育界的窮景與笑話,他那一對帶有憂鬱的眼睛十分誠摯地直在我的額上。但是我終究聽不進一句:因為離開十幾個座位的地方有幾個女學生——我在車站上早注意到了,我的走進這座車廂無論有意無意總可以説是受了她們的引——我寧可犧牲宋君的一片鄉誼而注目她們。我聽聽她們那種嚼牛皮糖一般的柔軟的話語,早已知道她們是我鄰縣無錫人。我一邊想起昨晚三爺——我們朋友中的健談者——講的一段火車上遇豔的笑史,一邊盡在暗中把她們身上任何一樣東西來比做一樣東西——頭髮像什麼,眼睛像什麼……直到自己覺得萬分對不住宋君的時候,才轉過頭來朝他點點頭。忠厚的宋君,不揚人之惡的宋君,並不怪我的無禮,還是照常喋喋不休。我一半問心不過,一半又討厭他。驟然間,坐在我斜對面的一個鹽鴨蛋一樣顏的面孔,兩隻皮蛋青的眼球,炯炯地對我直,我不知如何竟被他的威風所攝,我想:他不是那個曾經因為我欠了一個多月飯錢而不許我搬家的包飯師父嗎?我的膽子驟然餒了一大半,自然而然沒有勇氣去注意那幾位女學生了,宋君的下半截談話就聽得明明白白。我也曾在湖南教過兩年書的,就同聲把那些湖南的校長不問是非地罵了一通。不知不覺中,車輪盎的一聲停下來,黑壓壓一座蘇州車站早橫在面前。我戴上帽子,和宋君握握手,從女學生身邊走出車廂去。

我來蘇州連這次一共是三次——第一次我陪一個同學到蘇州來投考某師範學校,我的祖母在我們臨動身時煎荷包蛋給我們吃,説了不少一去成名的吉利話;但我自知不是進師範學校的材料,考試場中隨便寫幾個xy就了卷。回來後那位同學天天望着報紙上的揭示表,我卻在旁邊看福爾摩斯。第二次來時已經認識了史君,也是來看他的,卻不料正是上海大名鼎鼎的美術學校校長聘請史君的父親去當教務主任的時候,竟被史君父親視為那位校長特派的間諜——這一次總算非常之純粹而無從加我以頭銜了。我走進月台的鐵欄時天已斷黑,喊一輛黃包車從那五步一棵樹十步一盞燈的馬路迤邐向胥門進發。那眼前一片燈霧離的夜市,正是閶門。哦!歷來許多人到此遊訪,許多人用着許多綺麗文字頌揚遍的金閶門,也蕭條不堪了!無論燈火怎樣煊煌,車馬怎樣湊雜,也終覺得零落不堪的了!只有那站在街沿上的野雞,一個個亭亭玉立,卻似乎比上海八仙橋一帶的團頭大臉俊俏得多;更有一班頭像洋山芋手像熊掌一樣的鄉下人,也是吱吱喳喳燕語鶯啼的蘇州話,我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車至馬路口,已拉不進去。我下了車,心裏突然到一片童年時新拜年的快樂,不覺身輕腳健,爬過了一座大石橋。也不知道是我近來的服裝好看了一些呢,還是蘇州的警政一向辦得好,我把史君的地址問警察,竟一直問到了朱家園。但是究竟天晚了認不出門面了,洋火颳去不少,門牌猶是找不到,於是我未免樂極生悲,彷徨於街燈之下。直到見了一個郵差,才得了主意。我拍拍他的肩,他把我引到一家廣亮的黑漆大門:正是我方才過此而逡巡不敢入的。我見了高門大户,心裏就一樂:因為我的朋友中原來也有發了跡的,無論他這房子是租來或是自造,也總算替我爭了一點光呢。

謝郵局差,他不但替我引路,並且替我打門,並且又代我報告説:“客人來了!”。在這喊聲裏,一片老媽子的聲音來開了門,招待我進去。不料黑暗裏從老媽子的腿襠裏搶出一隻大雄狗,嗚的一聲向我這生客撲過來,我吃了一驚退出門檻幾步。那老媽子幾次呵喝,才使我神稍定,放緩腳步走進去。史君不在家,代史君招待我的是史君的妹妹,她領我到一間方磚鋪地的小廳裏坐着。她説:“哥哥到青年會去了。等一會打電話去叫他即刻來。”又説,“葉先生才到嗎?一定沒有吃夜飯哩,”就吩咐老媽子去安排夜飯給我吃。我起先當她是史君的夫人——從前和史君共起居時,史君常把他夫人的格告訴我,我又常從他的藤包裏看見他夫人的像片,我知道他和他的夫人非常恩愛的。我這一次來看史君,也十分想看看他的夫人——後來細看她的面貌,詳察她的語言,才知道是史君的妹妹。她立在我面前和藹而端莊,活潑而誠摯,我這個靈魂一向飄遊無定的孤零者受着這般女的真摯慈祥的款待,我在我心的深處萬分她;而我心的深處一片隱隱悽愴又使我悒悒不歡。啊!我也有活潑天真的妹妹,也有慈愛的母親,我本來也可以在和煦的家庭裏享受一點天倫之樂的;只因我不知道處世的方法,遂不能稍盡一點心去贍養她們,並使我不敢回去,飄蓬四海,終嗟吁,竟至同胞骨也不能見面。在此外鄉,同是一片蒼天,而渺渺白雲,徒然向家鄉飛去,不能帶一點消息歸來,我只有向無人處淚,而我的母親,我的妹妹,我知道她們的淚比我更多!唉!我要想一朝團聚,不知道還在何呢?史君的妹妹陪我談了一會進去了。夜寒漸漸地進廳來,我只得立起來閒踱,去鑑賞周圍的一些裝飾。這廳子正面是一帶長窗,背面是短窗,左邊牆上掛一幅歲寒三友圖,右邊卻是夏秋冬四幅屏條,沿牆列着炕牀,茶几椅子之類。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