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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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輕的,面孔白的先生問。
“啞,,我呀,我叫賓澤霖。”他並着腳尖恭恭敬敬地回答。起頭那先生的話語不容易明白,他戰戰兢兢摸了一會頭,才恍然大悟,才答了出來,他的手裏一徑提着洋鐵壺。
“哈哈!冰淇淋”面孔白的先生嘲他笑。
賓澤霖模糊了,他的面孔紅起來,腳也有點戰起來,提着洋鐵壺顫顫巍巍下樓去。
從此以後樓上的先生們,愛開玩笑的先生們叫得順口,大家呼之為冰淇淋了。
但是冰淇淋不懂得,他聽着這三個字時,心裏老大不高興,總以為他們咬字不準確,照他家鄉湘潭口音“賓澤霖”決不應該如此唸的,他不願意佩服了。然而他頗原諒他們是外省人,而且年紀也多半太輕了!他又聽,他們五個外省人,喊“冰淇淋”時的聲音竟是差不多,他又為了難。不過他們字眼裏頭還有些長短輕重之不同,他只好從這些長短轉折的變化上仔細辨別而牢牢記着,聽見上面怎樣喊,就跑到那一個人的房裏去。這每次喊的聲音頗使他不安,他怕第二聲再喊出來,總腳還沒有踏着樓梯,就擴大了喉嚨應着“,來了!”跟着這聲音三級一步上樓去。
樓上的先生們非但年紀輕,面孔白,並且多半穿洋裝。這洋裝於賓澤霖又看不慣,又很使他不平了。他想:這裏學生身上的青布衣(湖南青布即黑布,無論青黑布一概碾光)也都有亮光,而最值錢的亮光自然是下江的綢緞,他們這班每月掙幾百花邊(湖南稱洋錢為花邊)的先生們,竟穿着這種沒有亮光的布草東西,而且腳管又這樣細得不成樣,也未免太不客氣(湖南謂客氣即體面之意)了!只有他們腳上的皮鞋卻令他吃驚,這油晃晃的東西起碼要幾塊錢一雙,反把來踏着走路,更不會盤算了!他暗暗替他們可惜,然而也頗原諒他們是外省人,而且年紀也多半太輕了!
他到三區來已有三個禮拜,情形也慢慢地悉起來,上樓的時候步伐很安詳,聽見喊“冰淇淋”時心裏也不跳了,洋鐵壺不用的時候也知道往地板上擱一擱,又從經驗上頗有些心得的地方:他知道了每位先生出房進房的時間,知道了衝開水打臉水的時間。他又得了些做事的秘訣:知道掃地先要灑一點水;知道掃火盆裏的炭灰必須在房門外;打掃桌子時雞帚子一定要橫拖過去。他又瞭解了諸位先生的年齡和情:他知道易先生頂年輕,喜歡搽點粉,又愛睡早覺;邱先生年紀比易先生大些,最和氣,愛和小學生打混;趙先生年紀總有二十八歲,專門要關起房門來做事,而且三天一次要打水光鬍子;還有一位趙先生是近視眼,最會説笑話,又要吃糖;王先生最做人家,剃頭只出兩百錢;何先生愛喝酒;田先生會唱戲……他全都明白。
幾個禮拜下來,賓澤霖忽然在意外得到一種榮譽。先生們看他這樣勤勤懇懇做事,而且態度不改其常,都説他比以前幾個工人好多了,同時他也看得那些先生不比以前可怕,和氣了許多。
“賓澤霖,你幾歲了?”趙先生立在樓梯邊問他。
“,不瞞你老人家,我三十五歲了。”賓澤霖叉手不離分寸的回答。
“你老人家幾歲了?”賓澤霖摸着頭問,他覺得這是禮無不答應該問的。
“我二十五歲,哈哈,你比我大十歲哩。”趙先生笑着説。
“他比我更大,我只有二十二歲呢。”易先生歪着子對趙先生説,再看看賓澤霖。
賓澤霖似乎覺得他自己的年紀太大了,他很不好意思,抬起頭來看看天,右腳不知不覺移了一步,頓一歇,想到了一句收場的話:“你老人家要什麼東西吧?”
“不要,哈哈!”趙先生,易先生同聲説。
賓澤霖下樓來,一背皮負着榮幸的不安,腳上又有些顫顫巍巍了,走到最後一級,又聽得易先生和趙先生在那裏笑:“哈哈!三十五歲了”
“是的,他的確很會做事,”他知道在那裏稱讚他。又好像剛才失了一點禮,所以他們笑。
但是易先生,趙先生的卻不是這些,對於他另外一種好笑的地方在。
他年紀雖然三十五歲,全部身材卻還是小孩子的格式,第一,頭太大,佔全身五分之一。第二,手腳短而且小,安放起來常常很侷促。第三,前後腦向兩對面突出,如個長得不像樣的馬鈴瓜。第四,一排門牙缺了兩個,説話時難免不關風。第五,見了人總扭扭捏捏,如個嬌愛的兒童。關於這幾種,他就宛然像個放大了的洋貨鋪裏的橡皮人形,不過顏蒼老一點,先生們要笑的就在這些上。但是賓澤霖自己不知道,總以為失了一點禮了。
子久了,他覺察這一點失禮的地方也無妨大體,也不責備自己了,也敢於和先生們開一些似乎應該有的而表示親熱的玩笑了。他從種種上,看出易先生最和合得來,他就想專門替易先生做點博易先生歡心的事。他知道易先生每晚上需要一點小點心,而又愛時常變換其花樣。在那時候,他就盡他所知的,把城裏城外的,鋪子裏攤頭上的可以吃的點心,一樣一樣報名給易先生聽,又替他算算錢。有時候,易先生沒有喊他,他也要走了進去,“易先生,吃餃子吧,吃油炸豆腐吧?”的笑着問兩聲。有時候,他已經買了東西,卻把東西藏了起來,故意騙易先生,看他急也不急,然後,又拿了出來,“買到的,嘻嘻!”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