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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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這一次的旅行恰在間,那曾經走過的道路上的景大有不同了。車窗外展出無際的麥田,苗在光中盪漾,農村坐落在各處,像睡眠一般。野花噴香,鮮草怒發,有時一隻催耕鳥從田間飛起,咯咕地叫着,更有幾羣白鴿,鈴聲朗朗,響徹天邊。
不久間到了海濱,那豎有一定風旗桅杆的地方正橫着他們從前走過的曲折的小路,無數的野菊花便鑲在路的旁邊。平田中開滿雜花,像用雜材料織成的布匹。這是一個清明,所以遊人最多,他們這樣走過去時,在旁邊經過的人就很不少,成雙作對的也很多,這些人也正是到天地的和平,而且普照着人間而來賞玩光的。
天越發澄明瞭,而海更澄明地在他們面前展開,遠處有一條長島,平時被水汽矇住,這時分明地辨得出來,成一條模糊的青帶橫在水面,而後面,雲綿延在水天相接之處,有一絲白雲直飄到太陽旁邊。
他們沿着那石磚岸走去,看見旁邊橫着一塊曾經用以砌岸而被匠人落選下來的大麻石,而近處,有一株楊樹。在他們從前來的時候,這楊樹尚是細得不成樣子,現在卻把青枝橫着,綠葉飄着,很像了一棵樹木了。小姑母的懷念更深,走到這裏她就走不動了,就在那麻石上坐下。
“你看!兩年不來,這樹竟長得這樣大,人生自然更有變遷了!然而植物一年一年成長,一年茂盛一年,只要不遇到意外的摧折,是可以與天地同壽的,人呢,一年一年地衰老,怎麼能夠和它們一樣,每年逢發芽,而無窮年代地發下去呢?”她説,很有點傷了。
君達在這天氣中也很疲乏了,脖子上的東西受到太陽的燻炙便乾燥地發痛,他也走不動了,也坐了下來。
“我看天地間最無價值的生命是人的生命,而且這生命中充滿了苦痛,你看那些動物,那雞那犬,一樣的由少壯而衰老,由衰老而至於死,然而它們一定不知道活之足喜,死之足悲,更無煩惱與苦痛,所以我看它們雖然和人一樣活着,是自然給予它的生存,和人一樣死去,是自然給予它的毀滅,只有人,偏生有了一點靈,要奮鬥,要抗拒自然,而結果煩惱叢生,又不免於死,而死便死得更加苦痛!”君達也傷地説。
“噯!你怎麼説起這種話來呢?在這時候還不快樂些嗎?”小姑母到他説的這些話很不順耳,便忘記了自己的傷,連忙止住他。
果然他們今天的遊散不如當年來的時候那樣快樂,那外界引起了他們的種種不歡,然而他們還沒有看出這地方另有一個絕大的變遷,本來有一塊沙灘已經被海水沖掉,旁邊卻另外漲出一塊更大的沙灘,這沙灘上正有很多的人在上面。因為沙灘潔靜,又比較的靠近那火車站,所以一些終究不愛清靜的人,都到那裏去歇腳。
“不知道什麼道理,我現在對於無論什麼事情都不興趣了,我只覺得疲倦,而且這疲倦不單是身體上的疲倦,實在是心意上的疲倦。只要舉眼一看,看見別人都是高高興興的,只有我整天沉在病的衰弱裏,好像我另是一種人似的。好比是這種青天,這種碧海,這樣好的天氣,全和我沒有關係,我領略不到他們的好處。你看,他們這些人,是多麼的有情有趣呀,然而我,我不明白他們何以會這樣高興的?
…
…”君達在那柳葉縫中的太陽光裏,覺得神越是疲乏了,幾乎想躺了下去,有氣無力地這樣説。
“是的,我也是一樣。從前這自然界的東西是十分能夠打動我的,現在我覺得我的心頭像石頭一樣麻木了。從前在這種天氣,我不是喜歡畫些畫的嗎?現在那些東西看來也沒有一點意思。只覺得,需要一樣新的東西來安我,然而不知道那東西在哪裏,而且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什麼東西……”小姑母説。
“對了,完全一樣,好像一切的東西都來得很是陳舊,都是經我們用到極了而生出厭煩來似的。有些人説。生活本來沒有什麼樂趣,在乎自己去找尋的,可是我已經沒有這種找尋的興致,況且無論如何去看它,四面八方都是一樣的乏味,這有什麼辦法呢。這樣的生存下去,也可以算得苦的了!
…
…”有了這許多乏味的言語,那情形更來得乏味了。看看已將晌午,楊柳的影子漸漸地從他們的肩頭上移到石頭上去了。海也變了顏,田野間是一片炫目的金黃,令人想起夏天快到而忽然起了一點煩躁的悶氣。那沙灘上的眾人,大概有的去打吃飯的主意,有的也遊散得有點疲倦了,便慢慢地移動而離散起來。君達呆呆地望着那邊,只見從人堆裏走出那音樂教員何夢飛先生,懶懶地拖着一子,仍舊是那直僵僵的氣概。他現在似乎也變得很是麻木,不動情,世界之於他也像很麻木不動情,他是孤立着,外界的一切都不足以刺他,今天的遊散或者還是出於自己的勉力。
然而現在君達只知道別人都比自己好,他全不知道音樂教員的苦處,他説:“你看,那音樂教員,倒一向有這樣的興致,我看見他每天黃昏時候,還在校外一帶散步,傍晚,總是一曲鋼琴。其實,那種鋼琴的聲音,在現在的我聽來,也猶如敲着木盆一般並無好處可言,可是他似乎把全部生命寄託在那鍵子上的,他的神比我們好多了,然而實在我還比他年輕得多。這是什麼緣故?或者是身體強弱的關係,或者是境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