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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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開雙目，對上一雙亮若星子的眼睛。剎那之間，他幾乎以為仍是與江玉郎同行之時，晨起同那人濛相視的温柔時分。

但這雙眼睛的主人是個紅衣小姑娘。她正是豆蔻之齡，模樣嬌小可人，梳着兩黑若鴉羽的柔軟髮辮。一雙明眸轉盼之間，無意介於孩子與少女間的純真情致。

紅衣少女對他嬌俏地眨了眨眼，莞爾道:“你……你覺得怎麼樣，還難受麼？你昏在田埂旁，我們將你救了起來。”小魚兒搖了搖頭，暗中環顧四周。他正躺在一個陌生船艙裏，船艙側壁掛了麻繩、橡膠帶、牆角還倚着幾隻巨大木箱，箱子上堆了幾個輕質圓球。那紅衣少女饒有興致一瞬不瞬地瞧着他，櫻桃小嘴一張，方出言，門卻被推開了。

一位滿面紅光的老人昂首跨了進來。他顯然已經並不少年，但是身材依舊強壯，袒一片紫銅膛，顧盼間仍自有一種威猛之氣，令人不敢視。

“紅丫頭，那孩子可醒了？”紅衣少女嬌笑道:“爹爹，他剛剛睜開眼，不知道能不能説話。”小魚兒目光移動，已暗暗斷定此處必是個走江湖的戲班。他想也不想，打斷二人的話，斷然截口道:“——我要加入你們。”老人驚愕地打量了他幾眼，笑道:“我們海家班是戲班子，走江湖可不是好玩的，你還是快快回家罷。”小魚兒道:“我沒有家，我爹孃早就沒了。”他想了想，又道:“我有本事，我會翻筋斗。”老人目同情，搖頭道:“小兄弟，幹這行的人誰不會翻筋斗？這本是最簡單的。若無過人之處，還是沒辦法吃上口好飯的……野犢子，你翻幾個給他瞧瞧。”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點了點頭，展開拳腳，矯健身形展動之間，一連翻了七八個筋斗，氣息依舊未亂。

小魚兒心如止水，淡淡道:“我能翻幾百個。”那老人揚起眉頭，訝然道:“能一口氣翻八十個筋斗的人我年少時倒是見過一個，李家班李老大，可自從他捱了一刀後，就再沒有別人了。小兄弟，你若是能翻□□十個，這碗飯就已能吃一輩子了！你當真可以？”那些少年們更彷彿聽到天方夜譚一般，均是瞪大雙目瞧着他。

小魚兒道:“到外面去罷，這裏不好施展。”小魚兒是什麼樣的功夫？翻筋斗對他來説，自是易如反掌。

於是，小魚兒加入了這個走江湖、玩雜耍的海家班。每天翻翻筋斗，過上了平凡且新奇的生活。

這個班子大多都是那老人海四爹的子侄兒女，個個都有些功夫。少年野犢子是海四爹的六兒子，也是功夫最的一個。那紅衣少女叫海紅珠，是海四爹在六十大壽那一天生的小女兒。她既品貌不俗，又頗有功夫，算得上是海家班的台柱。

小魚兒夜夜都在想那秘籍，甚至在深夜尋一處空曠靜謐之地細細練習。每當他練習到筋骨無力，大汗淋漓，便癱坐在地，盯着遠處人煙燈火，想象江玉郎是否也在研究秘籍，花無缺和鐵心蘭又是否在下棋品茗。

只是想到他，想到他們，小魚兒便又如那一般，心痛如絞，酸澀難言。所以他索不去想，一心一意鑽研武功秘籍。

每當他毒發之時，小魚兒無數次懷疑自己是否要被體內劇痛生生撕裂，卻是在昏昏沉沉的昏之中拼死熬了下來。在那些被翻天覆地的竄毒麻痹為幻奇異的時刻，他彷彿覺那清秀少年再次回到身邊，顰笑之間，風華如初。距他咫尺之遙，他伸手便可摟抱那帶刺的貓。每一次自毒發中清醒後，身側那幻影又消餌雲煙，他汗如雨下，疼痛死，卻到底留不住他。

小魚兒除了吃飯之外，幾乎從不開口。眾人見他功夫叫座，又不收一分一釐，因此他縱然古怪沉默些，也無人在意。

在這裏，他不再是“天下第一聰明人”。

現在，別人都叫他“海小呆”。

漂泊的人們，終年都在漂泊。

小魚兒跟隨海家班從長江下游漂泊到上游，又從上游回到下游。風物依稀悉，江風潑面而來，這一天，船又靠岸了。

小魚兒坐在船邊，赤足戲着水花，心裏反反覆覆地默背那五絕秘籍。不久前他又冷汗津津忍過一波毒發之苦，現在手足乏力，只願獨身靜坐休憩片刻。

這時，身後遞來一個黃澄澄的橘子。

他接來了剝開就吃，也不説話。

身後的人見他毫無回應，“撲哧”笑出聲來，坐到他身邊。少女目亮如星，正是海紅珠。

“你既然不跟我説話，為何又要吃我的橘子？”小魚兒冷冷道:“我不配和你説話。”海紅珠嫣然道:“你如何不配？別人都叫你小呆，可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只是一天到晚都在想別的事情，是麼？”小魚兒皺了皺眉，套上鞋履，站起身來轉頭就走。他現在最是害怕他人説他聰明。

海紅珠並不生氣，只是盈盈倚在船邊，向那遠處一行白鷺吹了個拙劣的口哨，脆聲笑道:“喂！你別走——你看，這景多漂亮！”小魚兒停步回首，極目遠眺，遠處青山連綿，溪林雲壑，如水墨染就；近處沙鷗翔集，錦鱗游泳，若工筆勾成。

天朗氣清，江南，皴染點繪，脈脈一紙暄妍韶光，四下溢。岸邊大片草青似染，爛漫花如堆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