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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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有列星江江北最大港口。而在碧山城港口做事、造船、通航、運輸之人,絕大部分是大瑀人。這些人若是沒了,北戎若想再造能穿渡列星江的大船,至少要等上十年。”哲翁長嘆一聲,那張嚴峻而無笑意的臉上,破天荒地顯出了興致:“繼續説。”靳岄點點頭:“第五害,則是會傷北戎人的心。大瑀北戎來往極多,江北十二城中兩國通婚聯姻的人自然也不少。大瑀的丈夫,大瑀的子,或是同大瑀人生下來的孩子,該殺或不該殺?若屠城令真的下來了,誰又負責去區分什麼人該屠,什麼不能屠?在屠城中,誰又能保證不會傷到一個北戎人?”阿瓦轉頭看向哲翁:“他前頭説的四害我都想過,但這一害確實出乎意料。”哲翁沒理會他的打斷,重複道:“繼續説。”
“前五害與江北十二城相關,後五害則直接影響北戎軍隊與天君的萬世功業。”他神情嚴正,彷彿眼前並非異族宮殿,而是可讓他暢所言的朝堂,“第六害,屠城定會令軍紀懈怠。實際上,在中原大地上,千百年來土地數易其主,屠城、屠村之事史書都有記載。將士經歷長期戰鬥,原本已極度疲憊,屠城令是發的開口,它確實令憤怒之人得到宣,但軍中那些不願意屠城的士兵和將領又如何自處?”阿瓦追問:“如何説?”
“不想殺人的,卻偏偏手刃千百人命,樂於殺人的,則把屠城當作練習。兩類人還要回到同一個軍營一起生活,隱藏的危機難以消除。”在他面前,哲翁和阿瓦已經完全聽得入了神。
而一牆之隔的賀蘭碸看不到靳岄,只能聽到他的聲音。他從未聽過靳岄用這種方式和口吻説話,那彷彿不是他的朋友,不是他認識的大瑀質子了。
“第七害,屠城會令天君染上一身罪孽。天君是馳望原的神子,降世是為了歷練人間萬事,神子終會回到天神身邊,他不能帶着罪孽與血債回去。”哲翁忽然朗聲大笑,對大巫説:“這是你説的?”大巫蒼老的眼睛盯着靳岄,凌亂的白鬍子裏藏着一個笑:“我不過隨口一説,他竟然記住了。”靳岄朝大巫拱了拱手,又站直道:“第八害,屠城有損大瑀和北戎情誼。兩國相鄰,素有通商往來,即便江北十二城劃歸北戎,這商賈政事、説唱遊樂,仍能來往。可一旦屠城,北戎與大瑀便成永世死敵,此傷如天塹深淵,永遠不可彌補。”他忽然停住了,因為看到哲翁竟然輕輕點了點頭。
“第九害,屠城將令天君成為令人恐懼的象徵。”
“恐懼?恐懼有何不好?”哲翁出聲問。
靳岄想了想,回答:“大瑀有一句話,治國者不忘漁樵。漁人樵夫,身份低微,但若為君者能將至低微之人的生死、寒暖、貧富記在心中,百姓會敬重仰望你,而不必恐懼你。恐懼會生出怨懟,怨懟則帶來動亂,所以,君應使民敬之,而非令天下懼之。”阿瓦完全忘了自己手臂的傷,竟然鼓起掌來。
哲翁問:“第十害呢?”
“第十害與天君的萬世功業息息相關。”靳岄微微仰頭,注視哲翁雙眼,他此時此刻其實把自己想象成父親靳明照,或是那位愛打他掌心又給他炒栗子的西席先生,“仰高者不可忽其下,瞻前者不可忽其後。百姓是長水之源頭,是萬年木之本。而天君好比大海汪洋,高天燦,你有建立萬世功業之心,水會永遠向你,樹會永遠靠近你。只有民心凝聚,才會有萬世功業。屠城令若頒下,則民心俱散,基業崩塌。”靳岄一口氣説完,靜靜等待哲翁和阿瓦的反應。
哲翁眼睛微微眯起,一瞬不眨地注視靳岄,像狼注視自己的獵物。阿瓦鼓掌把傷口又裂了,他手上淌着血,卻還興奮不已:“阿爸,他説的可比龍圖欽好太多了!不是,我們議堂里本就沒有這樣的人。”
“龍圖欽那雙眼睛也太老了。”哲翁笑道,“怎麼就看走了眼呢?”靳岄察覺氣氛不對,連忙跪下。他記得“龍圖欽”這個名字,當在萍洲城與大瑀簽訂萍洲盟、指定要他當質子的,就是龍圖欽。
哲翁此時確實很想把龍圖欽拎過來,先狠狠扇一巴掌。龍圖欽在梁京見過靳岄,他説靳岄與靳明照確實一點兒不像,不僅膽小怕事,又沒有偉略韜策,因病弱而顯得蒼白瘦小,總是被仁正皇帝幾位皇子帝姬圍在一塊兒捏手臉,不敢反抗。
靳明照生了個廢物兒子——龍圖欽當時是這樣説的。
哲翁慢慢開口:“靳岄,你知道賀蘭金英是北戎第一位異族將軍麼?”靳岄忙回答:“知道。”
“你覺得如何?”
“賀蘭將軍神勇無敵,當之無愧。”哲翁笑了:“我是問你,你覺得北戎讓一個異族人當將軍,好還是不好。”靳岄的心繃緊了。他一時無法解讀出這是什麼信號,但……誇北戎天君,總是沒錯的。
“收攬人才,不拘一格,天君果真有神子氣概。”他儘量把這句明顯得過分的馬説得真誠,“凡有用之人都可在北戎施展才華,天君如此……”
“那你呢?”哲翁不想再聽他撒謊,打斷了問。
靳岄一愣:“……我?”哲翁居高臨下看着他:“靳岄,你願不願意在我的議堂裏,輔佐我成就萬世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