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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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屍首混亂地堆在一處,年幼的嶽蓮樓就趴在屍堆裏頭,若不是手腳搐,只怕章鳴也本看不到他的動靜。
他早已不記得自己來自何方、父母是誰。赤燕人善蠱,也善於煉藥。煉藥人需要用藥奴試藥,身體強健的藥奴與尚未吃飽人間雜物的孩童價格奇高。嶽蓮樓只模模糊糊地記得,自己被人套在麻袋裏帶走,輾轉賣到了赤燕某位煉藥人手中。他那時會説話,會走路,但只有五六歲年紀,逃也逃不掉。
所有的藥奴都被關鎖在山裏,用鐵具束縛手腳。但嶽蓮樓的年紀太小了,和其他小藥奴一樣,鐵具束在他手腳上鬆鬆垮垮,只有套在脖子上才恰好合適。
“鐵圈罷了,裏頭嵌着鐵絲。被灌了藥之後常常搐、腹痛,我就拼命掙扎。可越是掙扎,那玩意兒就越是扎進裏。”他指着自己脖子上已經被金環徹底遮蓋的痕跡,“天長久,留了這道痕,怎麼都消不掉。章大俠以為我是被勒暈的,我也不跟他解釋。倒是章漠,天天來奚落我,喊我臭妹妹,他反倒發現這不是繩索勒成的痕跡。”章漠從未打算讓嶽蓮樓去赤燕。他怕那是嶽蓮樓不願意回想、不願意再接近的地方。嶽蓮樓其實並無所謂。他對往事的所有可怖回憶,都被章漠這個金環覆蓋了。
章漠是明夜堂的少主人,從小被嬌慣着,説話做事都不饒人,偏偏被父親帶回來的一個臭妹妹嚇着了,嫌棄得不肯靠近。但臭妹妹洗乾淨之後成了個好看的妹妹,他吃驚之餘三天兩頭跑來看,時不時還帶來些外面的花兒蟲兒放在嶽蓮樓頭上,左瞧右瞧,自覺十分滿意。
嶽蓮樓對自己穿什麼衣裳並不在意,章漠的母親白心鳳給他換了章漠的衣裳,小章漠在地上哭着打滾:妹妹應該穿裙子!
嶽蓮樓便跟白心鳳説,他想穿裙子。
“那是章漠最有趣的年紀,好玩極了。”嶽蓮樓笑道,“再後來,章大俠問我要不要學武功。他傳我化六變的功法,把我給沈燈。沈燈那時候可煩死我了,他好四處遊歷,帶着我很不方便,後來便把我留在他一個老相好那兒,一個舞樂班子。我在章家沒有名字,他們都跟着章漠一塊兒喊我妹妹,嶽蓮樓這個大名還是沈燈幫我起的,和他相好同一個姓氏。”他與章漠分開數年,重逢時章漠認不得他了。他卻覺得章漠大有變化,小時候那又皮又討人厭的勁兒完全消失,人變高、變拔,成了頗有氣勢的明夜堂少堂主。
他逗章漠玩兒,章漠看到他就臉紅,喊他“姑娘”的時候頭也不敢抬,看嶽蓮樓跳舞卻看得眼睛都直了,還為了嶽蓮樓隨口一句話,巴巴地給他摘三月的第一枝杏花。嶽蓮樓決心要捉他,於是把人約到夜晚的小橋上,穿着男裝搖着扇子,二話不説就擒住喜滋滋赴約的章漠親了個夠。
賀蘭碸:“……堂主沒揍你?”嶽蓮樓:“揍啊,從橋上揍到我家裏。我問他想不想以前的臭妹妹。他那時候的模樣,哈……真是讓人心生憐愛。”他嗬嗬怪笑,笑完又看着窗外大雪。
“赤燕不下雪,”他輕聲道,“太熱的地方,他是不喜歡的。”夜越是深,雪愈發密重。冬至這一是太漫長了些。
靳岄的小房子裏,地爐雖然燃燒着,但靳雲英的手仍有些涼。這也與她雙手不擅活動有關。暖手的爐子給了嶽蓮樓,靳岄便牽着她的手和她絮絮説話,説完了遊君山、梁安崇和岑融的事情,見姐姐心驚,連忙又説起明夜堂的嶽蓮樓等人。
“原來那嶽蓮樓與明夜堂堂主有這樣的淵源。”靳雲英自然也是知道明夜堂的,卻從不曉得明夜堂陽狩是這樣一個英奇的人物,“他此次去赤燕艱難重重,真讓人不放心。”靳岄細細地與她説明夜堂對自己、對靳家的大恩。而一提到北戎的事情,自然免不了要説起賀蘭碸一家。靳雲英原本只知道他和賀蘭碸關係極好,因賀蘭碸曾救過他,此時才曉得那一家人對他居然有這樣多的照顧。
靳岄説到離開北戎之事,猶豫遲疑,停了口。靳雲英以為是途中出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再三追問。
“姐姐,我與賀蘭碸……”靳岄看着她的雙眼,“賀蘭碸是我心中至關重要之人,就同你、同孃親一樣。你知道我從小對朝堂毫無興趣,若不是因家中生變,我是不會沾染這廟堂霜雪的。若能選擇,我願與他策馬過江,在誰也找不到的馳望原一角,相守老死。”此話有如驚雷,靳雲英瞠目結舌。但有靳岄殺遊君山一事在前,她不得不重新打量審度自己的弟弟。靳岄是什麼人,她心中極為清楚,雖慣常沉默卻心有硬骨,認定之事絕不回頭。他能設計重創梁安崇與岑融並誅殺遊君山,行事如雷,手段乾脆狠辣,已經隱隱有父親領兵伐闥之風。握住靳岄的手,靳雲英沉默許久才説:“你想好了麼?”
“想好了。”靳岄回答。
“姐姐知道你心裏不快活。”靳雲英理了理他的頭髮,“你最近疏遠他,是賀蘭碸做錯了什麼事?還是遊君山或梁安崇那邊,有些尾巴沒料理清楚?”對着陳霜和賀蘭碸不能説的事情,靳岄此時終於能向姐姐傾訴。
他殺了遊君山,是為父親和莽雲騎、西北軍慘死的將士、封狐城無端遭受戰禍的百姓報了仇。可他心裏非但沒有一絲暢快,反而淤滿了無處可排解的痛苦。從佈局殺遊君山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