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落人生（希冀幸福）（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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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試卷，細細瀏覽了一遍，這並不難，詩萍都講過類似題目的解法。

監考的正是數學老師，隱藏在鏡框下的是一幅笑眯眯的面容，這些天來她萬分緊張，這所重點初中還分實驗班和普通班，實驗班總共兩個，其中一個由她執教，這次考試，是檢驗她教學成果的考試，她不能輸。

但開學初，校長領來一位沉悶陰鬱的男孩，指着讓他入班級。

成績優秀倒也罷了，但這男孩兩次月考都幾乎是白卷，這刺眼的個位數讓她把男孩的試卷統統撕碎，她嘗試過教他，甚至單獨給他開小灶，但具以沒時間拒絕。

成績不好，還不肯努力，男孩被老師打入冷宮，一輩子都拎不起來的那種。

還有一道幾何題，其他都做的特別順利，想必成績應該不錯，詩萍以及大家都會喜歡我的吧，內心不湧來暖。

我拿出的準備工具，動之餘直尺順着縫隙滑落，在教室裏發出清脆的跌落聲。

這個時候，該怎麼辦呢，舉手讓老師幫我撿一下嗎，數學老師向來冷漠待我，她會不會以為我這個差生特意在考場搗亂呢，那彎下自已去撿嗎？直尺掉在背後男生腳下，本夠不到。

我望着眼前詩萍的背影思索着，必須克服自已不願和人打道的弱點，轉過臉，目光渴求又期盼:「同學……」

「老師，他看我試卷！」那男生驟然起立，偷偷把腳下直尺踢得更遠。

哄，教室裏一陣喧譁，大家都嬉笑着竊竊私語，煩雜的嘲下，我只能呢吶地解釋:「沒有……沒有……我沒有……」我想到自已曾經多麼渴望大家認同，及至身邊的人都用欣賞，鼓勵的眼神的望着我時，那該有多麼温暖啊。

但今天得知自已在別人眼裏只是個作弊的差生時，我既悲傷又有些麻木，奇怪的是還有點心安。

我埋在課桌裏把這種心安的覺在內心回味着，當想到自已不需要改變，再也不需要努力，再也不需要頂着別人期待過子時，確實是給了我安心的觸動，我畢竟只是塊爛，怎麼也扶不起來，這麼想着，我不由勾起嘴角，埋着腦袋開始在手臂間微笑。

不，不能這樣，詩萍肯定也在注視着我，我不能辜負她的期望就這麼墮落下去。

麻木一輩子嗎，不，我不僅僅是要擺成績上的差生，還要在生活上擺這個稱號。

我一下子站起來，大聲喊道:「老師，我沒有作弊！」陽光明媚，穿透窗户滴滴灑落在倔強的臉龐上，證實着我身上的改變。

成績而言，一切都由試卷決定，一個面容刻薄，體態嬌小的人走到身邊不由讓我哆嗦了一下，數學老師拿起我桌上的試卷，先看着那男孩的卷子，思索半天，斥責那男孩道:「你這一塌煳塗的試卷，還會有人要抄你，都安靜下來，給我坐下。」她抬了抬眼鏡，把目光注視到另一份卷子，手指隨着上面數字和漢字上下起舞着，可能有什麼事讓她心情愉悦，她把卷子輕輕放下，興奮的打了個響指:「不錯，坐下繼續給我檢查。」她餘光瞥到我的臉龐，驀然拿起試卷細細察看，姓名一覽清清楚楚寫着歪扭的昊濤二字。

她注意到桌椅邊抿嘴期待的課代表，一把抓起詩萍的試卷，開始對比，她瞬間升起的情十分複雜，有種璞玉染瑕的痛惜，有種污泥遍身的噁心，各種辛辣苦酸滋味混攪一起，團成一股怒火口而出:「你這是抄詩萍的對嗎？」我加重語氣，幾乎是怒吼:「沒有，我沒有抄詩萍！都是我自己寫的！」這聲音隨着自己濃厚的情迴盪在教室裏，大家都揚頭望着驚顫戰慄的男生，不有些疑惑，為何會讓他如此動。

唯獨，唯獨是她，不能受這種屈辱。

我想要在她身邊扮演安，温柔，鼓勵甚至是引的角，而不是被人當做污泥潑染這具潔白的神像。

「那難道還是詩萍抄你的嗎？你看看你們大題目，解題思路，標點，連因為所以的符號都整齊劃一，你説你沒抄，那是課代表抄你嗎？」數學老師指着答卷，口沫橫飛。

必然是個痛苦的回答，像黑夜裏波濤翻滾的大海上遠遠的燈塔突然熄滅了光輝，所有的希望與信任都在此破滅。

如果説有人作弊的話，必定有人作弊的話，只能是我:「……對不起……我作弊了……」這個教室黑壓壓的坐滿了人，我站在裏面道歉如老鼠蜷縮着等待尖牙利爪撕裂。

她憤怒的把我試卷撕成兩半，我微抬起頭，出一點笑容，點了點頭，眼淚很順利的了下來，應該慶幸只是撕了我的試卷。

身上的淤泥沒有對女神造成影響，臉上的淚珠也很安心的順着鼻子垂直往下淌，眼中有淚，臉上也有淚，淚水淌的覺模煳了我對世界的官，眼淚在稀稀落落的陽光中反着光線，吐出的寒氣攜帶光斑裝點着我的表情。

零分！給我出去！老師的怒吼是最終的審判，我一時之間失去對世界的真實，在一片恍惚中，我覺得自己正邁向死亡的深淵，這道路並不難走，我起步踏上虛幻的，傾斜搖擺的坑，每一步都踏出虛妄的觸，每一步都似乎會墜落，讓自己從這世界中撕裂。

我覺得自己內心情逐漸散去，可憐起自己的同時，也可憐起我和她這麼多夜晚的苦讀。

如果沒有那天的相識，如果沒有湧起對生活的盼望，我不至於如此痛苦。

詩萍看着昊濤與老師的爭吵，她閉上眼，淚水湧上眼眶，她很害怕，她相信昊濤不會作弊，也知道自己和他的答卷為什麼會雷同，但她只敢垂着腦袋，聽着昊濤承認作弊，聽着老師撕掉試卷。

詩萍嚥下口水，擦了把眼淚，仰頭看去，昊濤正趨着身子往教室走，眼睛黑濛濛的一片，這段時間，他的眼睛本應該是清澈的，明亮的，現在只是空壓抑的睜大着，瞳孔中的黑清清楚楚，蓄着黑的淚水，曾經有過的希冀也看不到了。

詩萍終於領悟到一個人的表情是對外界的和應對，當一個男孩失去信任，希望，情，沒有了睫的眨動，目光的轉，嘴的開合，手臂的擺動，頭部的旋轉等動作，只是睜大眼睛移動腳步往外走去時，他必然已經和這個世界切斷了聯繫。

詩萍心裏反覆告誡自己:如果就此走出教室，他這一輩子都抬不起頭吧。

如果連我都不信任他，那他還能改變自己，重新生活嗎。

這一刻，她變得堅定，推開椅子站起來，她掙身上的束縛，準備做一件只能在電視或者小説上看到的事情。

有人拉住了我，我手一掙並沒有掙，那手輕輕捏了下我的手心，表達着鼓勵和信任。

詩萍起身，走到老師和我中間，坦然而説:「昊濤沒有作弊，老師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出題目重新考他一遍。」我覺得這個容貌姣好，格善良的女孩站在我和老師之間有着很不映襯的地方，老師是審判官，是憤怒的火花，我是惡行犯，是卑微的枯葉，在熾熱的火花即將點燃焚燒枯葉之際，女孩站了出來，她就像淤泥里長起的荷葉，清淡寬廣，替底下的淤泥擋住烈。

然而看着她倔強的模樣，身上有着一種讓我深深眷戀的東西在心裏復甦。

我對她的這種眷戀就像是野獸受傷以後希望能找到温暖的巢的覺，便是世間如果還有人能信任我的話，希望那個人就是詩萍的覺。

老師大聲説道:「都這麼明顯，還需要其他證據嗎？詩萍啊，不是我説你，老師對你期望很高的，今天你不但配合昊濤作弊，還給他佐證，你也不想要成績了嗎？」詩萍攥緊衣角，這是她第一次這麼頂撞老師，尤其是在重要的期中考試:「昊濤這段時間學習很認真的，成績有提升很正常，況且，最近都是我教他解題，答題方式和我一樣不是什麼證據！」老師把手下壓，示意同學們安靜，今她權威淨失，不但那個惡劣的差生當場頂撞，連最看好的課代表都起身辯駁她，期中考試變成一場鬧劇，她撕掉課代表的試卷，指着門口大喊:「擾亂考場紀律，都給我出去，零分！零分！」我看到老師身旁飛舞的雪片，它逐漸飄落在地，有一片向上，工整雋秀寫着趙詩萍三個字。

我突然發出一聲震耳聾的哀嚎，蹲在老師腳下，收集詩萍試卷的碎片，幸好，她的試卷只被撕成四份。

我懷揣着希望把卷子拼好，老師抬起腿，把試卷踢爛捲成一團滾向垃圾桶。

我執拗的撿來不成型的卷子慢慢撫平，幸好，趙詩萍這三個字沒有腳印，剛這般想，老師的腳踩在唯一潔白的卷子上。

數學老師踩飛試卷，低頭瞥去，看到的是一張臉部肌有如木須般凸起的怪臉，很像猩紅詭異的避面具，他的眼淚鼻涕沿着下巴下來，順着灰泥的脖子往下淌去，他的眼珠有如死人般上翻着，條條線線的紅絲在眼白間竄，密密麻麻如血蚯蚓在其間扭曲，嘴大張着，出森然鋒利的牙齒，整張臉只分成了紅白兩。

凝視這張臉孔，你會覺得這是位在酷厲刑具中苦苦掙扎的惡罪犯，也會覺得這是位渾身染滿鮮血的肢解狂魔，這一切不由讓人覺得他猙獰的腦袋已經從身體分離，像是梟下的一個首級，滿載着死前的怨毒與憤怒。

突然，那個猩紅的眼珠開始轉動，紅黑在眼眶中的比例開始調整，老師覺得他的目光開始掃視自己，不由往後退了兩步，走進課桌想要找些庇護。

這一瞬間，他的腦袋顯得如此碩大，像老師年少記憶中的恐怖鬼首般轉動着，搜尋着準備撕碎的獵物。

老師往課桌裏又退了兩步，想要避開這陰森的，讓人戰慄的血腥視線。

那惡鬼般男生開始氣，甚至能到他面前出現了一股旋風，他鼓盪的膛起伏着，一聲尖鋭的嚎叫與嗜血的殺戮即將在教室上演。

「昊濤，我們走吧。」我轉過頭，一束陽光從詩萍身後照來，一束陽光在我們之間迴旋着。

詩萍的頭髮和麪容都披着金黃耀眼的光芒，我睜大眼睛十分驚愕，教室內的喧鬧突然平靜，只有詩萍的笑容夢幻一般在空氣中閃耀。

在陽光的見證下，我一步步往詩萍走去，詩萍伸出手一步步向我走來，她的臉頰寧靜柔和，眼淚卻像沉默的星星一顆一顆墜落，她安撫住我想殺死老師的狂躁，我突然安的笑出了聲:「好，我們走。」我們走出教室，穿過陰影繚繞的校園小路，回到了生機盎然的場，此時同學們都在考試，偌大的場只有得了零分的兩個身影。

詩萍坐在長椅，眼淚止不住撲簌簌地往下，她忍了一會，開始放聲大哭。

我看了看四周，伸手想拍她搐的肩膀，最終還是放棄，用手撕扯着頭髮，滿是懊悔:「對不起……連累你了。」詩萍很快止住了哭聲，擦拭乾淨眼淚，嘴角勾出可憐的笑容:「沒關係，哭一哭就好受多了。」她收起悲傷的情緒，出皎白牙齒:「昊濤，這是我第一次考零分哎，也是第一次和老師吵架，有點害怕，也有點説不出來的那種高興。我當了這麼多年的的乖學生，突然像個氓一樣和老師頂嘴，總覺得很刺。剛才像是中了，突然就站了起來，我現在回想都有點佩服我自己，哈哈。」詩萍還沉浸在回憶中，説的話語無倫次，但她只想把自己心中所想全盤告訴身邊的男孩。

我上前抓住詩萍的肩膀，小心地，聖潔地抓住，詩萍把腦袋湊到我膛，兩人靜靜地説不出話。

沒一會，詩萍伸手把我推開，整理起自己頭髮:「嗯，這樣時間正好，再靠一會我就要喜歡你了，現在才初一呢，我們還要好好的讀書，尤其是你，數學老師誤會你，你更要好好學習，下次考個一百分把她眼鏡都震掉，好嗎？」

「好的，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