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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閲讀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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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紙偶一般,假得渾無半分真實之。耿照目力極佳,遠遠便見得男子低垂的頸側着一細細金針,正想趨前察看,後進突然“嘩啦”一聲,似是有人打翻了什麼東西。

“我去後頭看看。”他對阿傻比着手勢:“你保護老胡。”阿傻點了點頭,以肩膀支撐老胡半邊身子,扶他坐上板凳,右手按着後的明月環刀,雙目四下巡梭。

耿照掀開弔簾,見廚房地上摔碎了一把陶壺,後門咿咿呀呀地晃搖着,打翻陶壺的人卻已不知去向。他自後門躍出,赫見門外停着一輛雙駕馬車,車內並置着兩具棺材似的長木箱,內襯絲綢軟墊,被睡出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形輪廓;與其説是棺郭,更像是放置名貴刀劍之用,只是以木箱的尺寸,所貯恐怕是刀劍而不是人。

再往前約莫三、四間房舍之後,也停着同樣款式的馬車,一樣無人看守。遠處的屋舍後恐怕也是如此。

耿照滿腹狐疑,忽然掠過一念,不由得骨悚然,返身奔回屋內,見老胡睜眼抬頭,似是恢復了意識,急得大叫:“老胡,我們快走!這……這是埋伏!”胡彥之雙目尚未完全聚焦,勉力瞥了屋內人偶般的年輕男子一眼,悶聲低道:“他……那人,是死的?”

“不!”耿照面煞白,回頭急道:“那是炮製過的活傀儡,就是符赤錦説過的“如意身”!村頭的這些房子裏,恐怕都預放了一具如意身,她……她早料到了我們會往這裏來!”胡彥之猛地警醒,扶着兩人的肩頭掙扎站起。

“快……快走!此地不能留了,我們趕快離開!”忽聽門外幾聲長嘶,騎來的那兩匹駿馬不知被做了什麼手腳,砰砰側身倒地,口吐白沫,眼見不能活了。

就在同一時間,炕邊的窗板被悄悄推開,伸入一隻乾癟如柴的枯臂,將年輕男子頸間的金針拔起,男子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來,忽從炕底拔出一柄青鋒劍,和身直撲三人!

老胡首當其衝,隨手拔出阿傻後的明月環刀,另一手搭着耿照的肩頭,鏗鏗鏘鏘的與男子對過十餘招,雙方攻守兼備、法度嚴謹,一時竟鬥了個旗鼓相當。

那具年輕俊秀的“如意身”彷彿不知疲累,出劍越來越快,老胡初初甦醒,手腕指掌不夠靈活,對招間被他一纏一絞,明月環刀鏗然落地;男子乘勢一劍刺來,老胡不閃不避,側頸讓劍鋒拉出一道長長血痕,攢指成拳,一記重重搗入男子心口!

男子身子一拱、雙腳離地,摔落時屈膝趴跪,整個人伏在地上搐,再也站不起來。胡彥之彎拾起明月環刀,猛然穿牆刺出,只聽得窗板外一聲慘叫,一名僕役裝扮的矮小老頭被刀鋒貫穿背門,登時斃命。

“快……快走!”老胡拔刀還鞘,面如淡金,畔淌出血絲。

“嗯。”耿照帶着兩人穿出後門,將馬車上的長箱拖下丟棄,將老胡安置在車廂裏,駕車飛快衝出道路。遠處忽有煙塵近,來人身影看不真切,但裙袂獵獵飄揚,似是女子裝扮。

“那妖小娘皮追來啦!”老胡急急掀簾,撫道:“往……往水邊去!咱們找地方渡江,才能擺小妖婦!”説完立刻靠着廂板盤腿閉目,頭頂漸漸冒出氤氲白霧。

他必須爭取時間盡力恢復。

倘若符赤錦有能耐事先移走整座村莊的人,安排眾多如意身在此等候,只為了預防茶鋪的第一線伏殺失敗,還有第二道防線可堪彌補;那麼,他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前方或許還有第三道、甚至第四道的伏線。

而那具“如意身”的實力,則令胡彥之心驚跳。

基深厚、反應靈,要説有什麼美中不足的,就只有“無人縱”而已。他不敢想象方才若是符赤錦在屋裏,那場戰鬥的結果會往哪個方向發展。符赤錦在茶鋪中所展現的實力,尚不及她實有的五成,關鍵便在於傀儡素質的良窳。

--橫疏影承諾的援軍呢?是全都被消滅了,還是她本就不曾派遣?

(可……可惡!)拉車的兩匹健馬發足狂奔,但耿照畢竟沒有染紅霞黑夜驅車的本領,輪軸在碰撞間不住發出令人膽寒的迸裂聲,車廂彈撞之劇烈,離翻覆僅只一線。

夕陽剩下地軸彼端的最後一抹暈紫,夜之灰翳爬上天穹。嘩啦啦的水聲已近在耳畔,馬車沿着河邊狼狽急衝,前頭忽然亮起兩點熾螢,似是火炬的光芒。

“有……有人!”耿照回頭大吼:“老胡!渡頭……渡頭有人!”車尾吊簾被灌入車廂的狂風颳起,銜尾急追的符赤錦雖在龍口村耽擱片刻,但隨即又跟了上來,馬車畢竟不如單騎迅捷,雙方的差距越縮越短;再繼續下去,被追上也只是時間的問題。胡彥之嘆了口氣。

“沒辦法了,先上渡頭找船去!”他扶着車門探往前座,沉聲道:“一會兒你跟阿傻想辦法上船,我看着你們下水,待收拾了那窩蛇,立時便追上去!”

“不行!要走一起走!”

“一起走誰也走不得!”老胡抓緊他的肩頭,忽然神秘一笑。

“你別忘了,老子一早便安排了伏兵,到時真要拍拍股走人,哪個灰孫子也攔不住!你們兩個拖油瓶別來壞事,老子還有幾十年的安生子好過!”馬車衝出道路,轟隆一聲巨響,車轅撞碎在渡頭的界碑之上,拉車的兩匹馬一折一竄,拖得殘骸零星四散。車中三人及時跳了出來。只見那渡口十分簡陋,搭着一條浮橋伸入水中、權作碼頭,碼頭前有一頂茅草遮篷,篷後只繫着一條小舟,更無其他船隻。

草篷之前,着兩支一人多高的火杖,燃起沖天烈焰,照得四周明亮如晝。一名白髮老人踞着一條陳舊長凳,冷冷地注視三人。

老人的膚黝黑如鐵,白鬚白眉,身穿寬大的白麻褐衣,袍袖寬如鶴翼,間繫着一條蒲草繩子,衣襟大敞,出瘦骨嶙峋的癟肋膛;下身亦着褲腳肥大的鬆垮白麻褲,靸拉着一雙船形鞋幫的蘆花草履,雜亂的白髮在腦後隨意髻成一團,繫着同是白麻質地的荷葉逍遙巾。

裝束似是逍遙林野的深山高隱,倨傲乖張的眼神卻透着一股煙囂火氣。

老人身後的地面滿長長短短的兵器,小至刀劍鞭斧、大至槍矛,呈半月形環繞着板凳,連成了高低錯落的鋭角屏風。一個人縱有十六隻手,恐怕一次也使不了這麼多兵刃。耿照不明就裏,恭恭敬敬朝老人打了個揖,朗聲道:“老丈,我們有急事要渡河,能否請老丈通融些個,把船借給我們?”老人理都不理他,冷哼一聲,目光越過耿照的頭頂,直視他身後的胡彥之。

“你便是胡彥之?是天門鶴老兒的徒弟,那個“策馬狂歌”胡彥之?”胡彥之淡淡一笑。

“晚輩正是。”

“這便不會錯了。”老人點了點頭,怪眼一翻,冷笑:“那你,知不知道老夫是誰?”

“知道。”

“喔?”老人稀疏的白眉一軒,幾綹垂在額前的散發無風自動,似是他目中所綻的光凝成了實體,一瞬間劃出鋭利勁風。

“你……識得老夫?”胡彥之還未接口,河面上忽然“砰!”一聲炮響,澄黃蛇焰再度衝上天際,回映出一艘緩緩駛近的大船,船上人影晃動,船工的呼喝聲清晰可聞,似正下帆舉槳,準備靠岸。

老人臉現不耐,嘖的一聲,似對大船、黃焰等甚厭惡。

“便是原本不識,現下也該知道了。”胡彥之笑道:“前輩乃是五帝窟符老宗主座下、統轄西方金神島的白帝神君薛百螣,昔年與蒼帝神君肖龍形並稱帝門雙璧、左右戰神,以一手《蛇虺百足》的神功縱橫七玄界中。當年與前輩的一戰,家師至今仍時時提起,囑咐晚輩道中遇見,定要多多拜上您老人家。”這老人正是五帝窟的白帝神君薛百螣,人稱“銀環金線”,乃五帝窟一脈有數的前輩高人。

至於“帝門雙璧”、“左右戰神”云云,卻是胡彥之隨口胡謅。那蒼帝神君肖龍形二十五年前即為五帝窟公認的第一高手,號稱蒼島戰神,薛百螣雖年長許多,排名卻始終在肖龍形之後。

老胡之師鶴着衣未接掌青帝觀之前,與薛百螣有過一場君子劍決。薛百螣成名極早,其時“蛇虺百足”的奇功已有所成,而鶴着衣卻是大器晚成之屬,自然討不了便宜,相鬥不過百餘合,即為薛百螣所敗。

鶴着衣不以為意,經常與胡彥之説起此事,極言“蛇虺百足”的厲害。

“為師就是太笨了,資質駑鈍,非要到了三十歲以後,基歷練俱有長進,才能與此功一較短長。”

“那老子呢?那老子呢?”胡彥之難掩心癢,卻故意裝出一副嘻皮笑臉的模樣。

“你啊,可惜就是太聰明瞭。”身形高大的垂老道人搖了搖頭,似是十分遺憾。

“恐怕要到四十歲以後,才能是“蛇虺百足”的敵手。後若是道中遇見,定要離此人遠遠的;真要避不過,記得謙恭執禮、盡力退讓,要不就抬出為師當年敗戰的糗事,跪地求饒,以圖全退。切記!絕不可與此人手。”胡彥之嘴上不服,心裏明白得很:牛鼻子師傅是個不説空話的人。

他手心裏捏了把冷汗,強自鎮定。薛百螣卻瞇眼仰頭,微出一抹緬懷之,片刻才道:“符宗主、肖龍形、鶴老兒……這些名字許久沒聽見啦,竟也有些懷念,我是老了。”低迴片刻,撫着膝腿道:“老夫與令師也算是故人了。你死之後,老夫定會親自送你上真鵠山,你儘可放心。”

“若有人因此很動的,請前輩務必告訴我。晚輩想看看都是些什麼人。”耍嘴皮歸耍嘴皮,胡彥之卻無一刻不動心思,暗自推想:“他跳過小耿、阿傻不問,頭一個便找上了我。難道……招惹這幫人的,竟是老子?不對,牛鼻子師傅與他不算有仇,聽老銀蛇的口氣,殺了老子似乎還對不起故人,折扣既不能打,就送點小禮物什麼的……”抬頭見那艘大船緩緩靠岸,船舷處有水手拋出纜繩,四、五條大漢躍上浮橋套纜繫繩,拉縴似的將船頭拉近。近處細瞧,那船並沒想象中的巨大,初看以為是五桅沙船,其實不過是條單桅江舟,吃水平淺,但甲板設有舒適的艙房,是江上常見的客貨船隻。

江舟泊穩,船上的水手架好橋板,從艙裏出一名黃衫女郎,簇擁着上了岸。那女郎約莫十八九歲,生得一張巴掌大小的瓜子臉蛋兒,下頷尖尖、皮膚細緻,模樣十分端麗秀美。

如細柳,個頭雖不甚高,身段卻頗為窈窕出挑,一身明黃單衫柳黃裙,裏外包得嚴實,猶如書香門第的閨秀;領上圍了圈雪紗細縐領巾,竟連襟處的一小片肌膚鎖骨也不,但巾上支起鵝頸似的半截雪項,細直秀,骨勻停,行走間約束裙的繫帶長長曳地,當真是坐牽纖草、行掃落花,説不出的優雅好看。

女郎踏上橋板,裹着雪履羅襪的小小腳兒差堪盈握,其時不興纏足,尤其行走江湖的女子多為天足,女郎的足形修長纖美,尺寸卻小得可愛,望之惹人遐思。

她身邊始終有七、八條錦衣大漢環繞,裝束雖不盡相同,但身上都有同一的暗金綾綢,或束腕或圍,或結巾作帶,個個生得壯結實,顯然都是練家子。

眾人來到草棚邊,似是礙於薛百螣的威儀,無一敢近。一名蓄有燕髭、神情悍的中年漢子抱拳俯身,恭恭敬敬道:““鐵線蛇”杜平川,見過老神君。”薛百螣冷哼一聲。

“你們説要打頭陣,老夫讓你們打;説要守西大路的浮仙鎮赤水古渡,老夫也讓了。現而今,老夫連這半片草棚、一條板凳,也留不住了麼?”杜平川長揖到地,語帶還是一貫的平穩,神情不卑不亢。

“老神君息怒。我家神君一見信息火號,便即趕來,想與老神君並肩作戰,絕無他意。黃島上下一片誠心,尚請老神君明鑑。”胡彥之心想:“看來這年輕姑娘便是小妖婦口裏的何君盼了。奇怪,黃帝神君何蔓荊算算年紀,也該是七老八十的老嫗了,怎能有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兒?況且女兒尚能隨母姓,但何蔓荊無論是內外孫女,卻都不能姓何。”卻聽一把温柔動聽的細膩嗓音道:“薛……薛公公,是我不好。見得火號一起,便讓杜平川他們起錨,思慮不周,請您莫要生氣。”她口氣怯生生的,倒也非驚慌失措,只是略微拘謹,似不慣當着眾人之面説話。

杜平川低聲輕道:“在人前須稱呼“老神君”。”何君盼彎睫一顫,低聲道:“我……我知道了。”但薛百螣聽到那一聲“薛公公”,乖張囂戾的模樣微微一斂,眉目間温和許多,冷哼一聲,別過頭去,隨口道:“忒多人擁着她跑上跑下,還當你們家神君是三歲孩兒麼?不知所謂!”杜平川躬身應道:“老神君教訓得是。”渡口前一身馬嘶,一騎跳蹄而止,鞍上翻落一抹婀娜裳影,氣勢洶洶,正是符赤錦。

“三島神君都齊啦,胡彥之,你好大的面子!”她一布長裙,連出內裏的半截紅緞下裳也不在意,荑尖一指,冷笑道:“這廝死了我一具“如意身”,我要將他碎屍萬段,誰都不許爭搶!”薛百螣目中光暴綻,轉過頭來,森然道:“娃兒,你好大的口氣啊!”符赤錦正在氣頭之上,冷笑還口:“老神君,奴家是娃兒沒錯,可也是紅島的神君!”薛百螣重重一哼,嗤笑:“赤帝神君很了得麼?在五里鋪失了手,來這兒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