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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閲讀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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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慶幸不用與“萬里楓江”手,收斂刀劍,不敢造次。

大堂之中,邵蘭生仍是盤膝端坐,側對着鹿別駕,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條旋繞白影,似、忽剛忽柔,正與鹿別駕鬥得烈。

奇的是:兩人的劍招雖快,居然沒有擊的聲響,明明鹿別駕手裏的檀木劍光可鑑人,照理應該佔盡上風,他卻是閃避多、攻擊少;反觀邵蘭生的每一記雖都刺在空處,手中那丬白影卻越鬥越長,彷彿漿攪動、蜘蛛吐絲,鹿別駕越鬥越是侷促,漸漸施展不開。

鬥得片刻,鹿別駕心頭悶重狂,一聲暴喝,一百零八式“通犀劍法”如水銀地、銀河落霄,也不管什麼拆解應對,憑着檀木劍的無匹鋒鋭橫削豎劈,那雪練似的綿長白影被一寸寸削斷劈開,絞出漫天的紙蝴蝶,如雪花般簌簌飄落。

邵蘭生手中之物轉眼只剩兩尺餘,白芒盡去,徒留烏影。他哈哈一笑,忽於紙片雨中振袖而起,霍然轉身,一點木尖穿過飄落的碎紙片,倏地停在鹿別駕的咽喉,竟是被削斷的半截紫檀畫軸--而雪未停。

絞碎的畫卷持續飄落,如砌下堆梅一般,掉落在凝然不動的兩人身上,肩頭、發頂,掖袖間……手持木軸的青袍書生既不人也不動搖,便似雪中瘦梅,形影傲然孤,彷彿汀洲之上、煢煢獨立的蒼鷺。

鹿別駕看似一敗塗地,但不知為何,周身卻無一絲狼狽,儘管左袖盡碎,出一隻養尊處優的白皙光膀,模樣比方才突施暗算時更偉岸超然,彷彿一瞬間回覆宗師身分,無視天地之闊,眼中只有一物。

那是全心全意、專注於劍的神情。

“三爺勝券在手,何以留力?”

“鹿真人於最後一刻回覆清明,我不敢躁進。”鹿別駕默然良久,忽然一聲嗤笑,神態雖冷,卻不似懷有惡意,微微搖了搖頭。

“芥蘆草堂的劍法,果然非同凡響。若然敗在三爺手裏,似也不冤。”邵蘭生也搖了搖頭。

“我沒有勝。若全力一戰,勝負還在未定之天。”鹿別駕哈哈一笑,終於出一絲佩服的神,抖落一身紙屑,“鏗!”檀木劍入鞘捧還,稽首道:“妄動三爺之兵,尚祈三爺見諒。”邵蘭生雙手接過,長揖回禮:“他若有機會,願與鹿真人印證劍法,放手一戰。”這話在尋常武人聽來,可説十足挑釁,自邵三爺口中而出,卻是真心真意,渾無半分煙硝火氣。

鹿別駕不置可否,遠遠瞥了沐雲一眼,轉身大步回座。

侍僮為他披上一襲寬大羽氅,又遞上雪白的絲絹巾帕揩抹血漬,鹿別駕狼狽之態盡去,又回覆成一派副掌教的雍容氣度,與初入廳堂的咆哮模樣大相徑庭,可説是判若兩人。

橫疏影對劍法所知有限,聽邵蘭生自承“我沒有勝”,也就是説被半截畫軸殘尖指着咽喉的鹿別駕,其實並沒有敗。雖然不明所以,卻不有些慨:“三爺磊落光明,襟寬大,與他動手過招,連鹿別駕之也卑鄙不起來。才打完一場,卻似換了個人。”她不知練武之人,畢生都在追求境界的提升,練到如邵蘭生、鹿別駕這等境地,往往只求一名旗鼓相當、足以砥礪進的好對手,只有在棋逢敵手、命一瞬的剎那間,才能突破方圓侷限,盪出燦爛的生命火花。

鹿別駕自成為紫星觀主、刀脈之宗,乃至觀海天門副掌教以來,俗念纏身,功利至上,可説是無無之;直到方才於漫天紙片飛雪之間,目睹那掠影分光的一劍,才重被喚醒了劍者的自覺,陡然間劍意發,致使邵蘭生勁留三分,不敢輕進,木尖才停在他喉前一寸。

單論劍招之,邵蘭生可説是一路壓倒的勝利,連贏了整場劍決的九成九;然而鹿別駕最後一瞬的無形劍意,卻是超越劍招的範疇,將他練劍三十年的髓凝鍊於一,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那是無心所致,即使面對同樣的對手、使用同樣的招數再打過一次,也未必能夠重現--光是明白這一點,已是許多武者夢寐以求的重大突破;能確實保留、反覆重温那一瞬的燦爛,則又是另一層境界。等到鹿別駕能隨心所,在戰鬥中任意施展那一瞬的劍意,則掌握劍道至理、晉身劍界宗師,指可待。

鹿別駕回到座中,神情已是大大不同,衝橫疏影一稽首,淡然道:“貧道適才多有失儀,還請二總管切莫見怪。”橫疏影笑道:“鹿真人言重了。齒相依,尚且有嗑碰的時候,東海七大派同氣連枝,由來已久,手足間偶有小小誤會,也不是什麼嚴重之事,鹿真人無須介懷。”鹿別駕點點頭,濕潤的黑眸緊瞅着她,頗有幾分咄咄人。

“二總管,咱們閒話休提,貧道今前來,是想要向你討一個人。”他輕叩着扶手,微笑道:“二總管或許已經知道了,敝觀有幾名弟子,在你朱城山的地界慘遭殺害,下手行兇者不是旁的,正是一名手持萬劫妖刀的少女。”橫疏影含笑啜飲茶湯,有意無意地往許、染二姝瞟去,片刻才好整以暇道:“鹿真人是想問我要殺人兇手麼?”鹿別駕微笑搖頭。

“妖刀寄附的刀屍,殺也殺不盡,要來做甚?據聞阻止萬劫刀的,乃是貴城執敬司一名弟子,名叫耿照,此事的目證尚有水月停軒的染二掌院,以及敝師侄胡彥之,料想應非虛妄。貧道想請二總管喚出這名耿姓少年,有些事情,恐怕需要他來為眾人釋疑。”橫疏影沒料到他居然毫不遮掩,説得如此直接,一雙妙目環視全場,口中應的是鹿別駕,實則是對眾人説。

“本城是有這麼個人,我也不敢欺瞞鹿真人。”她以杯蓋輕刮茶麪,咬着珠輕笑:“然而眾所皆知,殺退萬劫妖刀、與貴派胡大俠連手救下刀屍的是染二掌院,將赤眼妖刀送至本城的,也是染二掌院。那耿姓弟子不過是恰巧在出使水月停軒時,為二掌院所救。鹿真人若要問事,該當找二掌院才是,敝城區區一名弟子,恐怕幫不上鹿真人的忙。”鹿別駕輕叩扶手,捋須呵呵直笑。

“二總管,咱們就別這麼費事繞彎,淨説廢話了罷?”他低頭含笑,怡然道:“你串通染二掌院,想要一手遮天,卻不知貧道手上握有目證,殺退萬劫妖刀之時,染紅霞人甚至不在現場;而那柄赤眼妖刀,從頭到尾都在耿照身上。刀是琴魔當夜從靈官殿帶走的,耿照既持有赤眼,代表琴魔臨終時,將刀與對付妖刀的重要秘訣傳給了耿照。他後來能在貴城殺退天裂妖刀、救得“八荒刀銘”嶽宸風一命,也就不奇怪了,是不是?”橫疏影心中微凜:“就算是有備而來,鹿別駕的消息也未免太過靈通。這幾胡彥之並未傳出訊息,天門刀、劍兩脈不合,由來已久,就算他要走漏風聲,對象也決計不會是刀脈宗主。看來在鹿別駕的背後,另有他人指使。”她從容自若,低垂螓首,片刻才笑道:“鹿真人之言,我也是頭一回聽到。之前染二掌院怎麼説,我便怎麼信了,以水月次徒的地位身分,料想也無扯謊的必要。妾身倒是好奇得緊,就算鹿真人不幸言中,鹿真人又想問耿照什麼事,釋什麼疑?”鹿別駕冷笑不止。

“在場除了邵三爺之外,人人都見識過妖刀的厲害。耿照這人有多重要,還須多費舌麼?”眉一抬,温潤的黝黑眼瞳緊盯着橫疏影,笑容裏隱有一絲狠厲,襯與温顏笑貌,令人不寒而慄。

“況且,當夜魏老兒手持赤眼,從靈官殿追蹤我兒離去,此後不知所之。赤眼既落到了姓耿的手裏,代表他是最後見着琴魔魏無音之人。我兒身中“不堪聞劍”的招數,口血凝,全身癱癰,若非被幽凝妖刀附身,豈能走遠?尋我兒的蹤影,還須着落此人身上。天下父母心,二總管總不會罔顧這份心焦罷?”橫疏影微微一怔,這才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以手背掩口,驚呼道:“原來……原來那位是鹿真人的義子!”鹿別駕這時才失了冷靜,愕然道:“你説什麼?你見過我那彥清孩兒?”橫疏影以眼神示意,鍾陽輕輕擊掌,堂後忽然轉出四名執敬司弟子,抬出一台軟榻,榻上卧着一名全身纏滿繃帶、骨瘦如柴的男子,卻不是鹿彥清是誰?

鹿別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霍然起身,用力之猛,居然一把踢翻了椅子。他飛也似的撲至榻前,伸出雙手,隔着層層紗布撫摸榻上之人的頭、臉、身軀,片刻才喃喃道:“真是我的彥清孩兒……真是我的彥清孩兒!”轉頭啞聲道:“橫疏……橫二總管!你是在哪兒找到我的義子的?”橫疏影故作驚喜狀,輕拍着雪白腴潤的口,笑道:“我也不知這位便是鹿真人的義公子。前幾巡城司的騎隊回報,在山下荒僻處發現此人,因尚有温息,便攜回城中。我見他傷勢沉重,特別延請本城的程太醫為他治療,程太醫手段高明,雖不能治癒令公子之傷,卻以針劑為他延命,再佐以庫中珍貴的人蔘、茯苓等藥材,總算拖到現在。”鹿別駕定了定神,起身長揖到地,低聲道:“二總管,多謝你了。貴城的大恩大德,貧道後定當補報。”橫疏影連稱不敢。

一旁許緇衣靜靜看着,心中暗忖:“人都抬到了堂後候着,拍掌即至,顯是料定今鹿別駕必來,專程備着此招應付。原來我們此行,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針對各門弱點一一備妥解方,讓誰也開不了口……真是,好一個手段厲害的“暗香浮動”橫疏影!”橫疏影偶與她目光相接,微一頷首,笑意盈盈。

許緇衣淡然微笑,也只是點頭致意。

鹿別駕今上山,其實是負有任務,全沒想到失蹤的義子能失而復得,橫疏影這個人情,不可謂之不大。正猶豫是否繼續討人,橫疏影忽然兩手一合,甜美的笑容宛若少女:“是啦,指劍奇宮的“不堪聞劍”雖然號稱是無解之招,但令公子尚有生命跡象,未必不能施救。我知道有個人,或許能救令公子一命。”鹿別駕如聆仙綸,連忙求教:“請二總管指點一條明路。”橫疏影笑道:“指點不敢當。由此往西北六十餘里處,有座名為“一夢谷”的山坳,谷中有位名醫,人稱“血手白心”伊黃粱。

“此人脾氣雖古怪,卻有一手接斷續、白骨的高超醫術,本城的大國手程太醫昔年與這位伊大夫有過一面之緣,論到外科之妙,就連程太醫也直承不如。令公子的凝血斷息之患,此人或可救治。”鹿別駕聽得一凜,猛然省覺:“莫非是儒門九通聖之一的“岐聖”伊黃粱?”

“正是“岐聖”伊黃粱。”橫疏影笑道:“鹿真人也聽過“血手白心”之名,那就好辦啦!只是得快些才行,萬勿拖延,以免耽誤令公子的病情。”鹿別駕心想:“胡塗!那伊黃粱名頭響亮,據説能造血生,傳得神而明之,我怎麼都沒想到?”再無疑義,稽首道:“多謝二總管指點。小犬若得以迴天,我定為二總管點長明燈,終生不絕。鹿某説到做到。”麈尾一揮,四名侍僮接手軟榻,便要抬出。

他也不與眾人道別,徑對邵蘭生一點頭,轉身行出偏廳。

橫疏影談笑間用兵,滿座俱是五大門派的要角,卻無一人能出耿照,這幾執敬司上下辛苦,按她的吩咐進行準備,今總算一一收效。

正自鬆了一口氣,廳外又有弟子匆匆入報:“啓稟二總管,赤煉堂五百名“指縱鷹”已至城外,説要求見二總管!”聲音惶急,顯見城門外的形勢已到了緊要時刻,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舉座諸人都不坐直身子,連鹿別駕也停下腳步。

邵蘭生一聽“赤煉堂”三字,儒雅俊秀的面上一凝,彷彿沾到了什麼穢物,蹙眉道:“又是赤煉堂!這幫土匪,沒事派“指縱鷹”來做甚?當真是綠林習氣,無可救藥!”放眼東境武林,也只有青鋒照的邵三爺敢直指赤煉堂是“土匪”。他越是説得正經,越透着一股荒謬滑稽;雖是如此,卻誰也笑不出來。

赤煉堂號稱“白城山以東第一大幫派”,一向自尊自大,鮮少與武林同道往來。

雷家以江上的排筏起家,糾眾結幫,掌握酆江水陸兩道的漕馬運輸,轄下幫眾數萬,除了兵器鑄煉,也販私鹽、逐漁利,近年更是勾結官商,發展得好生興旺,簡直就是實力雄厚的黑幫。

但赤煉堂畢竟也在江湖打滾,不僅養官差、養耳目、養武功高手,養衙門裏的刑名師爺,更豢養私兵武力,用來對付不聽話的武林門派。而其中最鋭、最駭人聽聞的一支,即為“指縱鷹”。

據説“指縱鷹”全由身經百戰的亡命之徒所組成,加入條件只有一個,就是赤身體,僅發給一柄匕首,與虎豹熊羆之類的猛獸一起關進黑牢;四肢完好、活着走出來的,便能獲選加入“指縱鷹”。

通過測驗後,還須接受舟、馳馬、攀索、夜行、掘山之類的嚴苛訓練,目的在養成一支移行神速的機動部隊,武功及殺人技巧的鍛鍊更不在話下。只要出動“指縱鷹”,幾乎能不費吹灰之力消滅一箇中小型的江湖門派,所經之處,就連殘磚瓦礫也不剩,武林中人聞之變。

快、冷血、殺人無算,白橫行--這就是人們對於“指縱鷹”的刻板印象。

影城雖有五千甲,但橫疏影擔心的是背後的意義。赤煉堂組織龐大,總瓢把子雷萬凜麾下,有月供奉、十絕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