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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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如睹魘魅。
“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阿妍始終無法成眠,睜眼望着屋室裏富麗堂皇的泥金藻井,直到門外傳來女史的聲音。
“啓稟娘娘,人到啦。”她應了一聲坐起身,信手理了理紊亂的雲鬌,才忽然想到:“毅成伯夫人呢?她……她睡下了麼?”廊間響起一把温婉清麗的嗓音。
“啓稟娘娘,小童在。”阿妍心神略定,微微額首。
“你進來給我梳頭罷。其他人都下去。”明棧雪款擺而入,阿妍坐在銅鏡之前,見她換過了一身衣裳,肌膚飄着沐浴過後的消香澤,妝矜齊整、一絲不苟,美得教人摒息,分明是連枕頭都沒碰過,帶著妝發等到這時,暗忖:“為我之事,連累她一晌未闔眼。”心中微歉疚,低聲道:“……辛苦你啦。”
“不辛苦。”明棧雪為她細細梳理,柔聲道:“娘娘才辛苦。受那惡徒驚嚇,卻沒得歇息,還要打起神,做出處置。”
“……這樣做,好嗎?”阿妍喃喃道,更像是問鏡中的自己。
“解鈴還需繫鈴人。”明棧雪微笑道:“若然給典衞大人,終是要殺;解回京城,同樣免不了一死。那惡徒心生魔障,才做出這等駭人惡行,便即身死,惡業仍在,這不是佛的教化。娘娘的處置,才是真正的大智慧、大法雨。”阿妍回過神來,大受鼓舞,終於恢復從容不迫的鳳儀之姿,輕嘆了口氣,頷首道:“那咱們就別教人等久啦,趕快了結這件事罷。”鳳居之內,重新燃起牛油巨燭,照得廣間通明,宛若白晝。
鬼先生被鐵煉捆綁在矩木上頭,下身以布疋掩起,以免赤身體的醜態冒犯了娘娘。四名金吾衞士橫槍錯,將他壓跪在階下,不讓抬頭,但從嫋嫋行過身畔的裙裾香風,以及若隱若現的白晰足脛,仍能辨出的是皇后娘娘和……明棧雪。
鬼先生心底一沉。
(這賤婦果有本事!沒會兒工夫,居然混成了皇后娘娘的心腹。)耿照並未隨行令他略詫異,但仔細一想,似乎也非全無道理。
現今冷爐谷亂成一團,沒出個夠份量的七玄盟主,光是天羅香的門户安危,以及七柄聖器的歸屬,夠他們拚個你死我活的了;耿照匆匆趕回去和稀泥,不識相地揀個吃力不討好的和事佬來做做,末了仍拚不過人心的貪婪與自利天,終歸一場徒勞,倒也不難想像。
他忍不住揚起嘴角,靠得最近的那名金吾衞士瞥見,槍桿一壓,低聲怒斥:“笑什麼?趴低點!”若非知道娘娘不喜他們施暴逞威,當場便要揍他個鼻青臉腫。
阿妍端坐於鳳榻上,先前被水血污髒的錦被墊褥自已換過,她卻彷彿能看見荷甄受辱的悽慘模樣,心頭刺痛;還未開口,卻聽鬼先生低道:“娘娘……來殺我了。”聞言不一震。
以他所犯,殺頭都算輕了。阿妍卻無法欺騙自己,鬼先生之所以非死不可,未必與其未遂之行相關,而是為保住“皇后私通外人”的秘密,為了她與央土任家的安泰,不得不堵住他的嘴。
假正義之名所行的惡舉,仍然是惡。阿妍一點都沒有比較好受。
“我還是想知道為什麼。”她制止了暴怒的金吾衞,望向階下狼狼的囚徒:“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傷害這些人、背叛信任你的……這些惡行,究竟是為了什麼?”
“對他人作惡者,於己未必是惡。”鬼先生俯首閉目,喃喃笑道:“這點,娘娘不是比誰都清楚麼?”若換了他人,就算本無殺他之心,這下恐怕也不得不繃緊心神,認真考量滅口的必要了——這正是鬼先生要的。
娘娘不會殺他,既不敢也不願。她就是那種即使犯錯,白璧有瑕,也不容許自己沉淪變髒的女人;她會含垢忍辱,痛苦地活下去,維持着剩下的純淨,而非視自污為理所當然。
頑固、愚蠢,但也令人佩服。
鬼先生賭的就是她這點純真。
“我不會殺你,也不讓別人殺。”是麼,那你得好好同中書大人聊一聊了,他肯定不是這麼想的。鬼先生略微放下心來,不無惡意地揣想。
“我希望你能深切反省,痛改前非……”阿妍説着,突然發現自己微帶一絲哽咽,咬牙抑住,定了定神,續道:“以你的智慧,定能大徹大悟。”鬼先生輕笑起來。
“對誰反省,向誰悔過?佛祖麼?”
“向我。”語聲方落,一抹高大的身影推門而入。
阿妍以眼神示意,房裏的金吾衞士們面面相覷,猶豫了一霎,終於還是齊齊退出,緊閉門扉,守在廊廡間。
鬼先生聞聲一凜,忍痛回頭,見來人身披金線袈裟,雄健似護山金剛,膚黝如鐵,五官輪廓剛硬冷冽,面嚴峻、不苟言笑,竟是央土教團此行的首腦、大報國寺的住持果天。
央土教團眾僧本掛單於蓮覺寺,果天升壇説法,也與南陵教團辯論,忙得不可開。九品蓮台的發掘現場遭神秘人襲擊後,舉寺為將軍封鎖,果天等遂轉至山下的伽藍寺落腳。
阿妍派人召他,果天雖未拖延,卻堅持要梳洗妥適才出發,一絲不苟,毫無轉圓,加上山路夜行不易,過中夜才至。
“……居然是你。”鬼先生冷哼,毫不掩飾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