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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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著特徵,所長不過“雄渾”二字,乃是最純粹的力量。
碧火真氣穿透三省功勁,孰料劍臂間不過七尺的距離,卻彷彿有千里之長,其間布勁如壘石堅城,層層相因,越接近軀幹,其緻密與碧火神功越相彷彿,刀勁縱使無物可阻,但孤軍長驅、深入敵境,終究難抵鬥樞。果然李寒陽昂然不動,生受了這一記,恍若無覺。
耿照的狀況卻極不妙。為接此劍,再無餘力壓制失控的真氣,揮刀的同時內息鼓盪而出,若非如劍勁隨即貫穿身軀、抑住了真氣的爆衝,這下五臟六腑便要被自己的內力所“熔”,死得既荒謬又滑稽。
耿照靈機一動,搶先出刀,果然李寒陽揮劍斬至,“鏗!”一聲刀劍互斫,勁力對穿,宏大的劍勁貫體,雖極為難受,體內真氣卻大受抑制。耿照的假想得證,遂放開手來一輪猛砍,將新力以斬擊釋出,再借李寒陽的劍勁抑制增生,以爭取應對的時間。
碧火神功的心魔關極其兇險,他初關二關得明棧雪之助,突破得太過輕巧,代價便是疏於掌握自身進境。短時間內功力突飛猛進,絕非好事,就像劍胚淬火,能使劍質益發堅硬,也可能留下傷口,甚至彎曲斷裂。
“易經拓脈”、“卻食炁”、“伐去形”等口訣散見於《火碧丹絕》之中,很難判斷是明棧雪以傳音入密之法面授機宜,抑或只是失神間靈光不眛,忽然湧現。而眼下最關鍵的“洗髓返骨”功訣悉數空白,似又落實了想象一説。
(再這樣下去,我的身體會被碧火功硬生生熔掉!)“等一下!”劍胎淬火的比喻觸動心緒,“熔”字掠過心版的瞬間,耿照忽然想到:“我現在的身體,豈非就像一座烹鍊鐵水的熔爐?不……本就是!”須知熔爐與冶鋼用的炒鋼爐、鑄造刀劍的鼓風爐不同,乃沿山坡以磚材砌成的高爐,又稱“蒸礦爐”,高逾丈半,內壁敷以黏土,用來將鐵礦砂熔鍊成鐵水,製成生鐵。
熔爐一旦點火,便不能輕易停止運行,否則驟然降温,將使爐體受到極嚴重的損傷,與耿照此刻的情況不謀而合。一味走抑制內息的路子,無異於熔爐熄火,就算免去爐身熔融之危,也將留下難補的龜裂破損;經脈若此,一輩子就是廢人了。
(該怎麼辦?還能……還能怎辦?)鑄煉房出身的務實格,以及從小受七叔嚴格訓練、大小環節都能一手包辦的經歷,終於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熔爐之喻給了耿照打破困局的靈,他藉由刀劍擊散去過多的內息增生,用硬擠出來的一絲靈台清明,觀視體內諸元;雖只短短一霎,在“入虛靜”的通明法門之下,虛識中的一剎那被無限延長,連帶將他經歷過的鑄煉體驗、學武進程悉數提取出來,一幅幅圖像般懸在空中,用來參照鑽研,以求突破。
心識一霎萬千,如電如霧,常人可者,百千中未有一二。每個掠過腦海的絕妙靈,其實都不是天外飛來,而是得自所見所聞、所思所想,無數官知覺的零星碎片在心海中盪撞擊、融消抵,磨去每一分多餘無謂後,所得到的燦爛結晶。
只是旁人於無意之間偶得,耿照卻可利用奪舍大法的“入虛靜”功夫為之。
他浮在佈滿影像的虛空裏,不住翻動記憶,來回於每個七叔或明姑娘為他詳細開解的當下,也不知過了多久,原本凌亂的線頭相互爬網連結,去蕪存菁,最終停在那句不知是假是真的“重塑體內經脈,胎換骨”上;撞擊的火花消逝後,留下一個絕妙的點子。
--沒有經脈能容納煉的碧火真氣怎辦?
那就造一副全新的、量身訂做的強韌經脈!
心魔障可視為內功練到一定程度後,必須加以突破的瓶頸。碧火神功的初關,即為“易經拓脈”--為使短時間內練得的大量內息能更有效率地被運用,須將納氣的諸脈予以拓展。突破了這個瓶頸,氣血的運行將不同於未習武的普通人,即使擱下拳腳刀劍的鍛鍊,內功也無倒退之虞。
拓脈的過程不惟痛苦,風險亦高,稍有不慎,便是筋脈毀損、元功盡廢的下場。上乘內功殊途同歸,目的不外乎源源不絕的內息,以及更有效率的運用,此非碧火神功獨有,各派對“易其經脈”皆有不同的見解,甚至以此做為層境區分,也有為求進,一再挑戰易經拓脈的絕高風險的。
但碧火神功卻不走這個路子,易經拓脈只做一次,用以奠基武骨,接下來的三、四關“卻食炁”並無如此劇變,看似藉由外在干預、大量鍛鍊內息,以充實丹田的單純過程,背後卻藴含了極為重要的目的,即是“促使修習之人瞭解內息的本質”,為接三關心魔預作準備。
到了“伐去形”的階段,內息被錘鍊得更加緻密,不受固有經脈限制,用以散入血、肌、皮、骨等周身各處,由真氣統合諸元,達到極高的傳導效能。到了這個境界,同樣只出一成功力,碧火真氣不但威力更強,收發的效率也更快,徹底拉開與其他修習法門之間的距離,“內家玄功天下第一”的名頭,至此方能無爭。
但這仍舊不是碧火神功的真正目的。
經脈本無形質,剖開皮亦不可見,唯氣血可。一旦能以真氣統合體內諸元,無形無質的經脈與有形有質的人身軀,可透過真氣產生連結,“復位經脈”將不再是遙不可及的虛妄之説;須經數度易經拓脈才能擁有的絕頂武骨,自此有機會一蹴而成,故稱“洗髓返骨”。
此關看似簡單,兇險也不及前七關心魔,單論承受的痛苦,更比不上易經拓脈的煎熬,然而歷來修習神功者,有的在突破七關心魔後,須待十數乃至數十年之久,才能挑戰八關,也有終生未曾輕叩此關之人,蓋因“返骨”最難的不在功力修為,而是眼界。
取得“復位經脈”的資格,卻未必能擁有理想的藍圖擘劃。
如非耗費數十年時光鑽研、會過當世無數高手,身經百戰,累積了足夠的眼界識見,豈知天下無敵的絕頂武骨,究竟該是何等模樣!
但耿照別無選擇。碧火神功的速成已駭人聽聞,但自有此神功以來,遍數歷來修者,卻無一能有奇遇如他,內息如斯猛進,等同自戕,即使僥倖存活,也將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
“復位經脈”已是萬不得已的唯一法門!
此時此刻,耿照意外地與創制這門神功的前輩高人思路相迭,俱都想到了一處。
於是於鍛造的少年學徒,把身體當成了他最悉的鑄煉房,以沸滾如熾的五臟六腑為洪爐,橫衝直撞的碧火真氣為材料;以神為錘,以、氣為砧,試圖將融一片的體內諸元一一還原。
每錘落下,便有一束兇暴的真氣嚎叫扭動,掙扎着改變形狀,原本體內的一片混沌,漸漸被還固成形,彷彿將鐵汁凝結成生鐵、再將鐵片鍛打成鋼一樣。耿照驚喜地發現:被錘鍊成形的內息,似乎也同時失去了內息的質,變成更粹、也更強大的經脈雛形,將四散的內息圈系導引,體內的力量運行正在回覆某種規律,雖然離自由運使仍十分遙遠。
內息被接連鍛化,加速了彼此間的消長,耿照正要更進一步,着手復位影響武學至巨的奇經八脈,才發現並無藍本可供參照。按原有的經脈重塑毫無意義:眼下爆衝的真氣雖被鍛化,若維持舊制不變,待內息溢滿,難不成還要再“洗髓返骨”一回?就算身體受得了折騰,他也受不了。
(新的經脈……該是什麼模樣?)一股強大的異種真氣透體而過,陽剛純正、威力無匹,耿照體內的真氣爆衝漸受控制,這下不再連結諸元隨之擺盪,更能領略其威。
--李寒陽!
耿照回過神,眼前魁梧的漢子揮動大劍,再度與藏鋒擊,劍勁沿刀回溯,穿透佈滿碧火真氣的軀體。在“卻食炁”的心訣知之下,驚覺這一劍佈滿太陽寒水之氣,起自足太陽膀胱、手太陽小腸兩經,勁發督脈,丙火化氣於壬水,以太陽之氣兼統水火,故剛而不折。
(就是這個!)明知不敵,耿照卻硬着頭皮舉刀,“鏗!”被轟退了幾步,瞬間攫取了李寒陽的督脈導行之法,連足太陽膀胱、手太陽小腸兩經亦有所得,若能透析,當盡得太陽寒水勁力的奧妙。
李寒陽一劍將他揮開,也不進,回頭笑道:“看好了,這路《六極劍法》你虔家亦有修習。你父親教過你口訣沒有?”卻是對虔無咎説的。虔無咎一見他出劍,兩隻清澈的大眼睛睜得爍亮,怕被他小瞧了,不免有辱亡父英名,沉着小臉大聲道:“教過!”李寒陽點頭,見耿照立穩腳跟、調勻呼,才又遞招將他擊退,道:“《六極劍法》以招式論,不算上乘劍術,卻是影響武儒南宗最深的一門劍藝,關鍵在“六極”二字作何解釋。
“在中行氏本家,六極兩字作“六合”解,意指天地四方,兼容幷蓄。我繼承鼎天鈞劍後,受先師教導,以、氣、神內三合及手、眼、身外三合為六合,又與本家六合相異。你虔家補劍齋如何解這兩字?”巨劍揮灑,隨手接了耿照兩刀,震得他踉蹌倒退。
看台之上,邵鹹尊與邵蘭生換眼,暗忖:“果然是平湖補劍齋!”鳳翼山中行氏負有守護“天下刀筆令”的使命,嚴子弟闖蕩江湖,若有分家,須放棄“中行”之姓。這些分家在南方各地落腳,百餘年來亦闖出名號,其中以悦南左氏、鳳東佑氏、雲山後氏、平湖虔氏四支最盛。
號稱“天下劍藏”、包羅萬有的《中行九疇》,無疑是中行家最負盛名的武學,但研劍術的行家都知道:要把中行氏乃至武儒南宗的劍法研究透徹,《六極劍法》才是最關鍵處。這部由昔滄海儒宗傳落的劍譜不過薄薄一冊,但對心訣中“六極”的不同理解,卻造成中行氏本家與四大分家的劍路分歧,從而迸出無數火花。
虔無咎不願教他看扁,大聲道:“我爹説補劍齋的武功,首重“醫劍同”!六極當作“六氣”解,是為陰、陽、風、雨、晦、明。”李寒陽頻頻點頭,出滿意之。
“一樣的招式,心訣不同,威力也不相同。你看仔細了。”拉開架勢,截、、洗、帶,壓、棚、點、攪……鼎天鈞運使自如,勝似三尺青鋒,將六極劍之高低、斜正、曲直、左右、進退、伸縮等諸法一一示演,無視全場幾千隻眼睛,不惟那份舉重若輕的從容,磊落處亦令人心折。
六極劍法的圖譜於武儒宗脈傳甚廣,非是什麼秘而不宣的絕學,但凡研劍論之人,案頭沒有不放一本《滄南六極圖錄通説》的。但自鼎天劍主手裏一招一式施展出來,兼白心法劍訣,那就不同了。在場如許緇衣、邵鹹尊等正道首腦紛紛轉頭,以免“窺人傳藝”的嫌疑,連門人亦不許觀視。
蕭諫紙是儒脈出身,埋皇劍冢更是持天下劍學之鈞樞,望重武林,老台丞甚至親撰過一部《六極劍考》,與同樣博採百家、人稱“白髮劍讀”的鳳東佑氏長老佑雲關見解相左,兩人為此魚雁往返,着實打過一場烈的筆戰;然而此際仍須避嫌,索閉目垂首,似是入定,一旁不通劍術的談劍笏也沒敢多瞧。
起初只有蒲寶、獨孤天威二人肆無忌憚,或鼓掌叫好,或嘖嘖搖頭,評論這招不夠飄逸、那式太過坑爹,如觀鬥雞競狗;末了連蒲寶也笑不出,餘下獨孤天威一個,這參軍戲自然演不下去。
原來李寒陽自初式“皇建有極”起手,依序演至第三十六式“定命靡常”,為使無咎看得分明,不僅動作緩慢,劍上也無甚勁力,其間遇耿照復來,便信手以當式擊退。
攻的人固然漫不經心,似是站久了身子難受,才對砍一下舒坦舒坦;擋的人更是虛應故事,專心演招講武,直忘了正在決鬥。蒲寶目瞪口呆,半晌才低啐一口,想起李寒陽是南陵代表,還怕被人瞧見,小聲咕噥:“你的!這到底又怎麼了?剛才不還打得直脖子吊眼,一副撞德行?早知打成這樣,不如掛上“中場休息”的牌子,大夥兒輪上茅房。”場中耿照倒是一頭大汗,濕透重衫,眼中赤紅漸漸消淡,驀地抬頭一喝,猱身撲上。
李寒陽還了一劍,似有所,軒起劍眉對無咎道:“適才是本家所傳的六極劍套路,現下你看我的。”臂肌一鼓,跨步旋身,貼額如持香的巨劍劃了個大圓,“呼”的一聲掄掃而出,刃上如挾風雷,厚如磚頭的長直劍身似被揮出了一抹月弧!
同樣一式“皇建有極”,再無半分儒風,李寒陽人劍合一,以全身的力量旋開巨刃,觀者無不變!
“這才象話嘛!”蒲寶雙掌一擊,不眉飛舞。
而面對鼎天鈞劍的驚人聲勢,耿照竟是舞刀直撼,絲毫無懼。這回的六極劍不再温文守度,李寒陽從初式使到第三十六式,毫無拆解應對可言,每一擊都將耿照轟得不住倒退,穩穩佔據主動;末式“定命靡常”一完,又接回“皇建有極”,重新使過一遍。
恐怖的鏗擊聲在偌大的場中迴盪着,如鐵錘砸落石板地。沒有一個人覺得沉悶無聊。
單調的金屬碰撞捶上了耳膜深處的鐙骨,連着體內的每條麻筋、每骨骼反覆敲打,敲得人渾身發麻,如坐針氈,彷彿下一霎眼便要發狂,卻被按壓在位子上無法動彈,只能繼續聆聽無休無止的刀劍聲……駭人的折磨持續了近半個時辰,當中從未間斷。
就在身負內功的武者都將受不住的當兒,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