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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唄。」遲疑了下,我覺得加個「唄」很有必要。
母親沒搭茬,而是瞅了我兩眼,然後起了張油餅出來。走向案板時,她説:「醃韭菜還有,想吃黃瓜拍黃瓜。」老實説,母親的反應讓我自覺很突兀,不免有些害臊。把湯端到堂屋後,我呆了好半會兒才又回到廚房。這時母親已拍好黃瓜——事實上我也正是循聲而來。
「仨餅夠不?」她挪挪鐵凹上的油餅,微側過臉,「櫃子裏還有倆西紅柿,自個兒洗去。」於是我就途經母親去取西紅柿。
正是此時,她突然攬住了我的脖子。柔軟、馨香、温熱以及明亮,一股腦湧了過來——母親在我額頭上輕抵兩下,語調輕快:「還是兒子好,好歹知道向着你媽。」我不知作何反應,心裏怦怦直跳,上卻像別了子。而她皓腕裏,鏟子輕揚,油光光地印着我的臉。我清楚地記得,那扭曲的鼻孔和通紅的痘痘被不負責任地放大,顯得分外猙獰而愚蠢。半晌我才擠出了仨字。我説:「那當然。」腦袋熱烘烘實在是種糟糕的覺,就像有人鑿開你的腦殼往裏拉了泡屎。隨着屎的滲透,你整個人不由輕飄飄起來。我蹲地上拿西紅柿時就是這麼個狀態。
暈乎乎的空氣中,光潔的小腿近在臉側,白得令人目眩。我甚至想到,只要頭再低點,貼着小腿抬起眼皮,就能一路向上看到母親的身體。這讓我心裏一陣麻癢,抓起西紅柿時手都有點發軟。母親卻在喋喋不休,説我懶,説什麼正長身體要養成良好的作息習慣。她甚至恐嚇我還想不想長個兒了。我只是偶爾哼一聲,自然沒放在心上。事實上我整個人都渙散無力,再也承受不住任何重量,哪怕是隻言片語。而當這些或輕柔或苛責的話語在仄的廚房裏飄蕩而過時,圓潤的瓣也不時蜻蜓點水般於寬大的裙筒中浮現出來。
記得洗完西紅柿,我問母親要不要擱點蒜。她嘖一聲,指指我的臉:「瞅你臉多光呢。」説這話時,眼前的體輕盈地跳了跳。於是一些柔軟而突出的部位也跟着跳了跳,繼而細和小腹便在睡裙的褶皺間原形畢。我趕緊撇過臉。母親卻開始科普祛痘心得,叮囑我別亂摳亂摸,特別是別用她的洗面。歡快的語調中,她的肢都不易覺察地搖曳起來。搞不好為什麼,如彼時窗外的絢爛世界,我心裏猛然一片亮堂。於是在走向案板的途中,我的右手背挨着母親股蹭了一把。這令我大吃一驚。以至於當那份豐隆和光滑在心頭響起時,我近乎賭氣地説:「不用就不用!」是的,作為一名拙劣的演員,僵硬和顫抖使我像個公然炸裂的氣球。
然而母親似乎沒有覺察,她説:「你看你,這不都為你好?化妝品能亂用?
嗯?媽的衣裳你能穿?」大致就是這麼個意思吧。我沒敢回頭看,但能輕鬆地想象她的表情和動作,包括遊移於鼻間的那股子戲。
事情當然沒有結束。切西紅柿時,母親説讓她來,被我斬釘截鐵地拒絕。我到臉漲得厲害,某種莫名的不安驅使我責無旁貸地落刀。難得的從容不迫。我近乎痴地把眼前不知該歸類於蔬菜還是水果的玩意兒等分成無數多的小份。母親好像始終站在一旁,也許喲了一聲,也許什麼都沒説。只記得清晨的陽光打南側窗欞攀進來,邁過暗淡發青的白灰牆,在我身前的柳木擦子上踩出尖尖一腳。
而我呵着,伴着噔噔脆響,任由堅硬的老二抵在案板下的屜楞上。有那麼一剎那,我甚至覺得可以把整張案板翹起來。
等西紅柿切完,最後一張油餅也宣告出鍋。黃瓜自然由母親來拌。在她扇出的香風中,我側過身子,隔着褲兜捏了捏尚在兀自充血的下體。我能看到母親翁動的豐,嬌多褶的腋窩,以及在顫動中不時浮凸而起的頭輪廓。她在説些什麼呢?我完全沒了印象。後來隔着母親拿筷子時,我就頂在了肥碩的股上。
這種事毫無辦法。當悉而又陌生的綿軟襲來時,我險些叫出聲來。
母親似乎顫抖了一下,她飛快地扭過頭來——於是馬尾在我臉上掃蕩而過。那撲面而來的馨香,那雪白的臂膀和修長的脖頸,無不令我頭暈目眩。別無選擇,我抱住了她,與此同時暴地起部,彷彿真有一個等着我鑽進去。母親肯定發出了聲音,或許是個語氣詞。但我把她抱得更緊了,我説媽,我甚至無師自通地攥住了兩個房。我能到那柔軟的彈和温暖的頭正從指縫間悄然溢出。
母親又叫了一聲。這次我聽清了——是「嚴林」。然後一種摧枯拉朽的力量將我掙開來,並順帶着拂過我的臉頰。「啪」地脆響,一輪驕陽打廚房裏升騰而起。
我也記不清在廚房站了多久。起初還能看到光潔的腿和玲瓏的腳,後來就只剩下烏黑龜裂的水泥地面。而汗水洶湧而下,不等砸到地上,便模糊了視線。母親先是進了洗澡間,後又回到卧室,不一會兒就「嗒嗒嗒」地出現在院子裏。開了大門後,她便推上自行車,徑直走了出去,臨行也沒忘了關門。整個過程中她沒説一句話,沒準看都沒看我一眼。於是我一個人喝了兩碗湯,油餅和涼拌黃瓜卻沒碰——不要問,我也搞不懂為什麼。
回來時還抱怨母親沒個度,連自己能吃多少也不知道。完了她指着我的臉説:「這邊兒的疙瘩痘咋腫了,那麼紅啊,可不敢亂!」我無力地笑了笑,除此之外真不知該作何反應。
畢竟那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挨耳光,況且還來自母親。我覺得幾乎頃刻間,所有的躁動不安都令人驚訝地迅速退散。我伸伸觸角,一切又平靜如水。
#最#新#網#址#www.91ks.online當天吃午飯時母親來了個電話。剛接起我便知道是她——那均勻輕巧的呼一如既往,總讓我想起新葉背面悄悄伸展的細密紋路。誰也沒説話。我連聲媽都沒能叫出來。好奇地問:「誰啊?」母親總算開口了,她説:「電話給你。」於是我就把電話給。
她們説些什麼我不清楚,倒是不時掃我幾眼,評頭論足的唔唔嗯嗯令人骨悚然。放下電話,她老長嘆口氣,便不再言語。我埋頭扒飯,心頭的鼓不由越發緊密急促。直到一碗白米飯下肚,都沒説一句話。我實在忍無可忍,只好問:「咋了?」
「啥咋了?」
「我媽咋了?」
「你媽沒咋,」又是一聲長嘆,「倒是你這疙瘩痘,我看還得找個老仙兒對方子,你媽非要買啥洗臉,瞎折騰一天。」就是這樣。那天我紮在呆堆裏打了一下午雙升,之後又結伴搗了會兒枱球,回來時天已擦黑。趁一家人在樓上納涼的功夫,我縮涼亭裏,於蚊蟲叮咬下吃完了飯。飛快咀嚼的同時,我下意識地豎起耳朵,去捕捉母親的動靜。然而一無所獲。等收拾好碗筷,打廚房出來,我卻險些撞上母親。淡薄的星光下,她着一件碎花連衣裙,披散着的長髮猶如晚風新發的芽。我想説點什麼,卻只是撇過了臉。母親也沒説話,她搖着蒲扇,轉身上了樓。
我在院子裏杵了好一陣,最後還是進了堂屋。那支「可憐可俐」就立在茶几上,我一直沒動,直到有一天它自己卸下包裝跑到了洗面台前。母親的不理不睬持續了好幾天,連父親都發現了異樣。他偷偷問我是不是招惹母親了。我一時面紅耳赤,都放不出一個。
於是一次午飯時,父親宣佈:「現在的小孩啊,喜歡搞點青叛逆,叛逆個啊,要讓我遇着,屎不給他們打出來!」淅淅瀝瀝的雨聲中,我瞥了母親一眼。
她頭都沒抬,只是面向父親説:「吃個飯,你能文明點不?」除了一聲嘟囔,後者無言以對。片刻後,在的不動聲中,母親又轉向我:「可別跟你爸學。」這句話令我打了數天腹稿的長信宣告產,也讓我愈加堅信:父母與子女通信是影視作品裏才會出現的滑稽橋段,乃是一種藝術加工。或者確切點講——一種不可理喻的華而不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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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西小河是九九年天擴的河道,也正是因此,呆們重燃了泳的情。
而到了第二年夏天,便一股腦淹死了四個人,有點急不可耐的意思。除了二剛,還有本村的一家三兄弟。
出事兒的地方有點野,平常我們都不去。難能可貴的是,在缺乏目擊者的情況下,有為青年二剛勇救三兄弟(未遂)的故事還是傳誦開來。只是情節過於離奇,搞得我很難把主人公跟無業混子二剛以及在衚衕口躺了兩天的「巨人觀」聯繫起來。這之後,母親就把我看得更緊了,就差找個鐵籠子把我框起來。
記得那些村婦有次到家裏串門,談到三兄弟時説:「可惜了,老大老二雞兒都那麼大了,擱過去早娶媳婦了。」我偷偷瞟了母親一眼,她竟指了指我:「聽見沒你,以前既往不咎,再給我瞎晃盪,看我咋收拾你!」老實説,這應該是繼王偉超事件後,此人暴躁一面的再次體現。「既往不咎」倒是真的,連索尼walkman的事兒她都默許下來,眉頭也沒皺一個。至於遊野泳,我確實很久沒去了。但即便去,也不會在村裏,成年人的游泳天堂在平河灘。那裏淹死的人更多。